戏说《红楼梦》：从赵姨娘看贾政
中国学文化卷文学册《红楼梦》篇
安 文
政者正也，怎么看待贾政这个所谓正人君子？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作者旁敲侧击，用赵姨娘反衬。赵姨娘、贾环母子，是《红楼梦》罕见的反面角色。作者笔下人物个个栩栩如生，鲁迅评价红楼人物都是“真人”，既是活生生的真人，自然同时拥有优点和缺点，而赵姨娘母子却似乎是例外，更令读者惊诧的是，赵姨娘母子似乎和贾政有着更密切的关系。
赵姨娘与戏子厮打
我印象较深刻的当是第七十二回，赵姨娘夜间服侍贾政歇息，两人说起通房丫鬟，赵姨娘想把彩霞收入贾环房中，壮大自身羽翼，贾政却说早已看好了两个丫头，分别给贾宝玉和贾环：赵姨娘素日深与彩霞契合，巴不得与了贾环，方有个膀臂，不承望王夫人又放了出去。每唆贾环去讨。一则贾环羞口难开，二则贾环也不大甚在意，不过是个丫头，他去了，将来自然还有，遂迁延不说，意思便丢开。无奈赵姨娘又不舍，又见他妹子来问，是晚得空，便先求了贾政。贾政因说道：“且忙什么，等他们再念一二年书再放人不迟。我已经看中了两个丫头，一个与宝玉，一个给环儿。只是年纪还小，又怕他们误了书，所以再等一二年。”——第七十二回。赵姨娘惧怕王夫人、王熙凤，却在贾政面前知无不言，这种夫妻间的日常相处在《红楼梦》里十分罕见，故刘心武索隐红楼就天马行空认为贾政之所以喜欢赵姨娘，是因赵姨娘能满足他“下体可采”的生理需求。这当然是无稽之谈，原著根本没这种描写，完全是解读者自我想象，但贾政对赵姨娘母子确实有一种莫名亲近，这种隐形的人物关系，隐藏在情节之下，引发了许多红楼风波。
贾母查赌
比如第七十三回，宝玉刚要睡觉，却有小丫鬟小鹊传话，说贾政明天要检查功课，宝玉为此熬夜攻书，晴雯为帮他逃脱，谎称园内有人翻墙，结果引发满园搜查，更引出贾母查赌风波。巧合的是，这位小鹊恰恰就是赵姨娘的丫鬟。她能得知这个消息，显然是贾政告诉赵姨娘，小鹊在旁听到了，原著这段写得格外详细：却说怡红院中宝玉正才睡下，丫鬟们正欲各散安歇，忽听有人击院门。老婆子开了门，见是赵姨娘房内的丫鬟名唤小鹊的。问他什么事，小鹊不答，直往房内来找宝玉。只见宝玉才睡下，晴雯等犹在床边坐着，大家顽笑，见他来了，都问：“什么事，这时候又跑了来作什么？”小鹊笑向宝玉道：“我来告诉你一个信儿。方才我们奶奶这般如此在老爷前说了。你仔细明儿老爷问你话。”——第七十三回。按小鹊口供，贾政之所以要检查宝玉的功课，是因赵姨娘“如此这般在老爷前说了”。但说归说，贾政会不会听取是另一回事——可从宝玉得知消息后，立刻熬夜读书来看，这种事显然不是第一次，贾政之前应曾多次听取了赵姨娘的建议。
不肖种种大承笞
挞赵姨娘做的事，贾环也做过，具体可见第三十三回“手足耽耽小动唇舌”，金钏跳井自尽，贾环诽谤贾宝玉，在贾政面前添油加醋，完全歪曲真相：贾政听了惊疑，问道：“好端端的，谁去跳井？我家从无这样事情，自祖宗以来，皆是宽柔以待下人。大约我近年于家务疏懒，自然执事人操克夺之权，致使生出这暴殄轻生的祸患。若外人知道，祖宗颜面何在！”喝令快叫贾琏，赖大、来兴。小厮们答应了一声，方欲叫去，贾环忙上前拉住贾政的袍襟，贴膝跪下道：“父亲不用生气。此事除太太房里的人，别人一点也不知道。我听见我母亲说，宝玉哥哥前日在太太屋里，拉着太太的丫头金钏儿强奸不遂，打了一顿。那金钏儿便赌气投井死了。”话未说完，把个贾政气得面如金纸。——第三十三回。这段描写，就能看出贾政的糊涂，且一味相信赵姨娘和贾环，其中是有内在逻辑的。
贾母斥责贾政
其一，当贾政得知家里有丫鬟跳井，第一反应不是了解事实真相，而是要问责，喝令下人把贾琏、赖大这些管家人叫过来训话——可不了解事实真相的训话，其性质只能是上位者抖威风。
其二，贾政自称“近年于家务疏懒，执事人操克夺之权”，这当然也是他脱离事实调查的一个猜测，有意思的是，他误打误撞猜对了。可即便猜对了，也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整治家务。当年修建大观园，贾政就以不惯俗务为由，任由贾珍、贾琏等人肆行花费，自己则“下朝闲暇，不过各处看望看望”，故而一个大观园工程，单贾蔷前往姑苏采买，就花了三万两银子，这当中被贪掉多少，实难说清；
贾政携众游览大观园
之后第四十四回“便生不测凤姐泼醋”，鲍二家的和贾琏厮混被发现，随后羞愤自尽，又出现了贾琏伙同林之孝，贪污官中银二百两，赔偿给鲍二的情节。如此种种，一时难以尽述，贾政身为荣国府当家人，空有书香气，下朝闲暇不过下棋喝茶而已，纵然有“家务疏懒”的自我觉悟，却始终充当鸵鸟，把头埋在书卷中。
其三，贾环对贾宝玉的诬陷行为十分恶劣，事实本是宝玉和金钏言语调笑失了分寸，贾环以“强奸不遂”诬之，贾政居然信以为真。
金钏跳井
自己亲儿子遭如此严重控诉，贾政照旧不做任何调查，默认贾环说的是真相，直接让人把宝玉捆住施行家法，足见贾政糊涂昏聩，而贾宝玉直到被打得昏死过去，也还以为是因为忠顺王府来人的事，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安上了“强奸”的罪名，连解释都没机会。当然，以《红楼梦》的封建时代背景，宝玉确有“在外流荡优伶，在内淫辱母婢”的嫌疑，值得一打，可作为当家人，就算施行家法，也要打得明明白白，而不能像贾政这样“听风就是雨”，完全凭借个人偏见进行事实判断。贾政这种简单的“读书人思维”，很易被赵姨娘、贾环之流利用，整个荣国府人人皆知赵姨娘为人昏聩，尤其喜欢对宝玉这位嫡子动小心思，唯独当家人贾政毫无察觉。有这样一位政老爷担当荣府之主，其实是封建制度统治者的象征，贾家的衰亡只能是一种必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