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欣：与披着人皮的野兽作战
——纪念淮海战役76周年
中国学军事卷现代册淮海战役篇
安 文
虎年将逝，庆祝新中国走过75年，我们也不会忘记纪念淮海战役76周年。76年前的十二月，正是淮海战役最激烈进行的时候。淮海战役是国共战略决战的三大战役之一，于1948年11月6日开始，1949年1月10日结束，是解放军牺牲最重，歼敌数量最多，政治影响最大、战争样式最复杂的战役。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原野战军、华东野战军在以徐州为中心，东起海州（连云港），西至商丘，北起临城（今枣庄市薛城），南达淮河的广大地区，对国民党军队进行了战略进攻， 60万解放军战胜了80多万的国民党精锐部队，解放军伤亡13万多人，国民党军伤亡和被俘55万余人。从此，蒋家王朝转入全面崩溃。我永远不会忘记淮海战役，固然因为枣庄市薛城乃我祖居，前辈无论男女，几乎悉数参加了淮海战役，很多长眠于那片土地，也由于自幼便读过那时的新华社四兵团分社社长穆欣老前辈写的战地记实——《与披着人皮的野兽作战！》。
经历和平的几十年，好多人早已不知先辈经历过什么样的战争，物质化的意识让他们越来越迷茫，有些现象，已经伤及人心，动摇基础。让人痛心。今天，来吧，一起读这篇淮海战场从杨围子到双堆集惨烈场面的战地记录，相信每个读者心中都会像我一样，心中荡漾起沉痛的波澜......
与披着人皮的野兽作战 作者 穆欣
黄维兵团在被围困聚歼的过程中，继续对人民犯下了滔天的罪行，在其盘踞过的双堆集及近村庄里，没有留下一间有顶的房屋，只剩下薰黑和洞穿的四壁;树木全被砍光了，连井水都散发着难闻的血腥味。敌第一〇师第二九团上士王玉琦供称:为了抢夺一窖高粱穗，他曾经和别人一块，在杨围子枪杀了一个老太太和两个小孩子。
十二月十六日-黄维兵团被歼灭后的第二天天刚亮，有几十个老百姓，随我军一起穿过战壕回到双堆集，他们在毁灭了的家屋前面沉痛地问:“家在哪儿呢?”一个老太太神智失常地问着旁边的战士们:“赵庄在哪里?”这位在与双堆集相连的赵庄生活了几十年的老人，已经找不到自己的村庄在何处!未及逃出的老百姓，侥幸在敌人刺刀下面留条活命的，大都饿得奄奄一息。青壮年都被敌人抓去当炮灰。
从杨围子往双堆集的路上躺着无数尸体。敌军伤兵到处乱爬，他们见到解放军就问:“你们医院在哪里?”“唉!我是新兵，才抓来。”的确,他们很多都是才被抓来的农民。路上有一些尸体，还穿着原来的便衣，只套一件单军装，没戴帽子，用手巾包着头。
在双堆集西南曾进行过数天激战的玉皇庙高地，有一些敌人的碉堡除碉顶有层薄薄的积土外,四周的墙壁都是用尸体垒成的。因为积土太薄和构筑得仓促,许多死尸的脚和手都从土中伸出来。在一些碉堡里，尸体头部被上边的门板和积土压碎了，黑色的头发，黄色的土壤，白色的脑浆和紫色的血渍凝结成一片。幸存下来的少数伤兵揭露说:当解放军炮火把许多工事摧毁时，军官们用手枪逼迫着士兵抢修。由于不耐烦于士兵们的迟慢的动作，营长便命令:“用死人垒!”于是，那些死了的、半死的兵,都被从壕沟里拖了出来。
敌人还用死人和伤兵来垫桥脚。双堆集西面壕沟上有些木桥就是用死人、死马和伤兵搭起来的。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黄沟上面有一座门板桥，是十五日傍晚敌人突围前才用死尸搭起来的。桥底下的死尸被坦克碾成一滩滩的血浆、一片片的肉泥和成堆的残肢断臂;门板被坦克掀起来，压成了无数碎块，混合在肉浆和白骨、头颅中间。在桥的周围,到处都是横三竖四的死尸，有的被碾碎了头颅，有的被压破了肚皮……在另一座这样的桥下面,我军还拖出来一个活着的敌人伤兵。这个伤兵一天以前和十几个死尸及半死的人一起被他的上司拖到那里，几个一层地垒起来，上面搭了木板便成了“桥”。这个垂死者挤在死人中间，对从桥上通过的每一个他的“战友”发出绝望的低微的呼叫:“我还没有死，把我拉出来!”但没一个人理他,直到我军打了进来，他的濒死的喊叫才得到了回答。一个战士一面用手小心地拂去垂死者身上的泥土，一面喃喃地说:“敌人真是些野兽，我们要给你们报仇!”在场的许多战士无不为之悲愤。
在那些东倒西歪的尸体旁边,敌人遗弃的伤兵还有一万多名。十六日一早，我们部队的炊事员担着饭走进双堆集、大小马庄、金庄、吴庄之间敌人的“伤兵场”，许多伤兵都感动得哭起来。横躺竖卧的伤兵一眼望不到边，很多已因流血过多死了，有些是冻死和饿死的，活着的伤口大部冻肿化脓，遍地是喊饥叫饿声、临死的呻吟声和伤痛的惨叫声。当战士们拿着碗给重伤兵喂饭时，些伤兵感激得一边哭着一边叩起头来。
以后，各单位的担架队和救护人员都赶来了。有的单位就在伤兵场里设起炉灶。某部担架队连续搬运一千多名伤兵。敌第一一四师士兵程福存，当卫生员给他换药时感激地说:“蒋介石抓我当兵，替他送死，解放军给我饭吃，养我的伤，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们的恩呀!”但在同时，蒋介石的重轰炸机却轮番前来低飞狂炸，许多伤兵都被炸死了，有上百名被炸得血肉横飞，伤兵场上哭喊连天。
这些血淋淋的事实再次说明:我们所进行的人民解放战争是正义的，我们是对一伙披着人皮的野兽作战。我们从中更增加了对国民党反动派的仇恨心，提高了阶级觉悟和对人民的责任感，在和敌人作战中创造了许多伟大的奇迹！
我记得一位前辈，平常沉默寡言，只是躺在床上即将老去的那年，才说起淮海战争的惨烈，说到战友的牺牲，放声大哭，高举紫黑干棝的手臂，像说“再见”一样摆着，反复说：“没有了，上去就没有了”......打仗不是电影演的那样，敌人不会一触即溃，敌人有自己的主义、有自己的信仰，有忠诚、也有勇敢。紧要关头，他们的团长、师长也会端着机枪，亲自带队做最后冲锋。被打死的和自杀的高级别军官到处可见。前辈说：双堆集总攻，中原六纵和华野十三纵、七纵、三纵和三个炮团参加，中原解放军四纵十旅二十八团对国民党军黄维兵团（十二兵团）担任突击杨围子的任务。战役结束后，二十八团不断牺牲，不断补充，人都换了茬。炊事班去前沿送饭，阵地上吃饭的人没有了，炊事员痛哭，馒头顺着壕坡乱滚，白花花的一片。前辈说：“够不够，六尺六”。六尺六，是包裹烈士遗体的白布，开始时够用，后来不够了，只能扯一条盖住身子。
前辈说：一闭上眼，耳朵里就是老大娘给烈士扯白布的声音，“嘶啦——嘶啦——嘶啦——”28团，战前1766人，战后仅存174人，伤亡百分九十，如此血拼，全军少见！前辈是174位幸存者之一，何其幸也！
这些事情，后生能忘吗？冬至，请给淮海战役13万解放军烈士，给为新中国牺牲的上百万人民子弟兵，为3500万抗战死难军民，点一支香，烧一点纸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