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关于谭汝越申请烈士和荣誉称号的事,王俊杰的态度十分坚决,他始终坚持自己的意见,说谭汝越的行动是他安排的,谭汝越打给他的电话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王俊杰让徐思然必须统一口径,可徐思然却一门心思要求组织给他处分,而且要求调他到刑侦支队,他要亲自抓住杀害谭汝越的那两个凶手。
王俊杰骂徐思然就他妈的是个书呆子,还警告徐思然,如果谭汝越的烈士和荣誉称号黄了,他第一个拿徐思然开刀,说徐思然还想干刑警,就这智商,当个巡警都没人要。
徐思然在杨岸礼面前不止一次的哭着说:“我说的都是心里话,我每天都活在自责中,我要不惜一切代价,就是脱了警服,也要把凶手找到。”
谭汝越申请烈士和荣誉称号的事被暂时搁置,徐思然说:“谭汝越光明磊落,这样的结果她会接受的。”
大哥的朋友把那个长命金锁还给了杨岸礼,说是祖传的宝贝一定要保管好,千万不能再弄丢了。
他还告诉杨岸礼,谭汝越的事他可以去办,但杨岸礼必须有离开瀛川的考虑和打算。
杨岸礼态度很坚决的对大哥的朋友说:“我是不会离开瀛川的,因为我活在一个人心里,我要用生命去践行自己的诺言,长相厮守,比翼并肩。”
谭汝越暂时没能被追认为革命烈士,王俊杰很无奈的跟杨岸礼说:“大家都尽力了。”
谭汝越最终还是葬在了瀛川市烈士陵园,这是王俊杰为自己的战友争取到的最后尊严。
在瀛川市烈士陵园,杨岸礼把那串珍珠项链和那枚‘艾若初见’婚戒,还有在地坤寺请的佛头很郑重放在盒子旁边。
项链和戒指是化妆师从谭汝越身上取下来的,杨岸礼很仔细的擦拭了无数遍,直到自己满意为止。佛头被谭汝越遗忘在家里的抽屉里,杨岸礼希望它在那边能护谭汝越周全。
杨岸礼每天都要在那里待上一个小时,有时候陪谭汝越说说话,告诉谭汝越,自己每天晚上都会把家里的灯都打开,静静的坐在能看见门口的地方,自己真的很害怕一不小心错过与谭汝越母子相逢的机会。
有时候他会给谭汝越朗诵一首普希金的诗,也总是会问上一句:“你听到了吗?”
终于有一天,他看到谭汝越带着儿子欢快的向自己跑来,杨岸礼张开双臂,飞奔着迎了上去,那一刻阳光明媚,那一刻暖风和煦,那一刻歌声飞扬......。
赵文乐每天都站在能看到杨岸礼的地方,有时候杨岸礼靠着谭汝越的墓碑睡着了,他会给杨岸礼轻轻盖上一条毯子,有时候杨岸礼在谭汝越的墓碑前喝醉了,他会默默的把杨岸礼背回去。
时间就在这样煎熬和折磨中一分一秒的流失着,杨岸礼风雨无阻,赵文乐始终如一。
杨岸礼又独自一人去了趟寄月亭,在那里一直坐到太阳落山。
他的耳边一直回荡着一个声音:“岸礼,看那就是天门,那就是颐和园,那就是皇帝和皇后睡觉的地方......。”
然后便是一阵爽朗的笑声,然后是嘹亮的国歌,然后是飘扬的红旗,再往后,杨岸礼看到了金碧辉煌的金銮殿,看到了碧冠霞披、雍容华贵的皇后缓步上殿时那回眸一笑。
杨岸礼也笑了,笑着笑着,泪水也情不自禁的流了出来,渐渐模糊了视线。
刘辉灿叹着气说:“痴男怨女,情债难偿,古往今来,也莫过如此吧。”
看着杨岸礼一天天消瘦的人形,刘辉灿虽说于心不忍,却也实在找不到能够改变杨岸礼的办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杨岸礼就这样艰难的走下去,直到走出来那一天为止。
刘辉灿尽可能找机会让杨岸礼离开瀛川,全省的业务交流、全国的技能培训,甚至一些明星的走穴演出,刘辉灿都想尽一切办法帮杨岸礼搞到一张入场券。
楚沛芹除了照顾躺在病床上的谭昌汉,每天都要给杨岸礼准备一日三餐,换洗衣服,打扫房间。
有一天,她不小心碰翻了谭汝越的照片,遭到杨岸礼毫无道理的责骂,说楚沛芹居心叵测,根本就不配出现在自己家里,让她赶紧走,自己一秒钟都不愿看到她。
第二天楚沛芹还是默默的重复着那些事情,杨岸礼也没什么异常,两个人同处一室,却形同路人。
萧湘竹邀请杨岸礼看了一场音乐巡回义演。瀛川大学艺术学院的奏唱组合光彩绚丽,照亮了整个瀛川大剧院。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旋律,让杨岸礼瞬间产生了巨大的共鸣,他的手不停在颤抖,心跳也在急剧加快,他感觉整个人要飞起来。
忽然,那个钢琴手变成了杨岸礼熟悉的模样,她神情专注,身姿优雅,弹指间音节跳动,旋律悠扬,如泣如诉,如诗如歌。
萧湘竹紧紧抓着杨岸礼那颤抖的手,杨岸礼微闭着双眼,从心底发出阵阵撕心般的哀叹:“初闻不知曲中意,再闻已是曲中人;四海故人强半死,一襟青泪对谁倾。”
杨岸礼每天都要打电话或是亲自去公安局询问案件的进展情况,每一次值班的民警都会告诉他,正在侦办中,有些情况不宜公开。
杨岸礼突然萌生了自己去查的念头,尽管他不知道从何下手,甚至不知道自己要查什么,但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这一切到底是谁造成的?谭汝越究竟是因公牺牲的烈士,还是意外事故的伤亡?
谭汝越也是带着这个疑问走的,自己必须把这个疑问弄清楚,只有这样谭汝越才能瞑目,自己才能心安。
一想到这些,杨岸礼就特别的冲动,他甚至看到了谭汝越鼓励的目光。
杨岸礼默默的在心里说:“汝越,等着,会有这一天的,一定会有的。”
钟洛尘再一次很突然的出现在杨岸礼面前,他对谭汝越的牺牲深表哀痛,他劝杨岸礼要尽快从这件事里面走出来,说谭汝越也不希望看到杨岸礼现在这个样子。
钟洛尘向杨岸礼保证:“谭汝越不会白白牺牲,无论多难,他的战友都会前仆后继坚持下去,一直坚持到真相大白、公道回归、天下太平那一天。”
徐思然也全身心的投入到这个案件中,他每隔两天都要约杨岸礼见面。
他告诉杨岸礼,鹤翁法师是这个案件的关键,找到他就会弄清楚谭汝越为什么要舍命保护他,那两个杀人凶手为什么要不惜一切的置鹤翁法师于死地背后的原因。
不久,杨岸礼就接到一个神秘电话。对方在电话里说:“想要知道真相,想要拿到真正的证据就按我说的去做。”
对方反复强调,必须杨岸礼一个人去,而且拿到东西后不能交给瀛川警方,如果有可能,最好是交给省厅或是更高层级的机构。
杨岸礼带着疑惑,按照对方提供的地址,在乡下很偏僻的地方找到了一户人家。
简陋的房间里住着祖孙二人,老太太七十多岁,身体很硬朗,眼不花,耳不聋。小孙女十岁了,在家陪着奶奶,没去上学,她是个盲人。
杨岸礼刚一进门还没开口,小女孩就问:“是不是杨岸礼叔叔来了?”
杨岸礼先是一愣,随后赶紧回答说:“是的。”
小女孩摸索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过来,说是她我爸爸上次回来的时候说的,如果有一天有位叫杨岸礼的叔叔来,就把这个交给他。
老太太告诉杨岸礼,他儿子叫周沐同,儿媳妇原来在化工厂工作,后来得了一种怪病,花了很多钱。
孙女是先天性失明,周沐同为了这个家在外面欠了很多债,也没能把孙女的眼睛治好,儿媳妇前年还是撇下这个家走了。
为了躲债他们就从瀛川市搬到了乡下,家里就他们祖孙二人,全靠政府救济,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看着眼前这破弊的小屋和相依为命的一老一少,杨岸礼实在不知道如何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临走的时候默默的把身上仅有的钱全都留在了那里。
周沐同在留给杨岸礼的信里简单介绍了十年前那起贷款合同诈骗的整个过程。
周沐同就是地坤寺的鹤翁法师。他大学毕业后分配到轴承厂销售科工作,当时盛东岳是销售科长,后来周沐同跟着盛东岳一起辞职创业,成立了盛泽商贸公司,专门销售汽车轴承。
在跟福建的一家汽车配件经销公司的业务往来中,盛东岳被对方骗了五千万的货款,为了这五千万,盛东岳沾上了高利贷,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湖南长沙的通达轴承提出要到瀛川投资办厂的意向。
按照事先的约定,通达轴承和盛泽商贸合资成立通盛轴承,出资比例分别一亿五千万和五千万。
工厂快要建成的时候,盛泽商贸的资金迟迟没有到位,通达轴承无奈之下只能同意贷款解决。
盛东岳便利用这个机会密谋实施了一起贷款合用诈骗事件,然后再嫁祸于通达轴承,进而达到吃掉通达轴承的目的。
整个事件的内幕只有周沐同和盛东岳两个人知道,周沐同为了给妻子和女儿治病,挪用了公司二十万公款,他只能死心塌地的为盛东岳办事。
锐坤机械厂的厂长何见坤是盛东岳最好的朋友,也是盛东岳计划里最关键的人物。
王居东是锐坤机械厂的财务科长,盛东岳利用王居东和何见坤的矛盾,让王居东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替罪羊。
后来何见坤的失踪,肯定跟那件事有关,具体是什么情况,只有盛东岳一个人知道。
周沐同保留了当年的有关证据,就藏在地坤寺的大殿前那个香炉下面的隔层里,有伪造贷款手续的所有原始凭证以及向乾坤银行有关人员行贿的证据。
那些伪造的手续是他通过他的好友梁羽飞去找人办的,印模是王居东提供的。
本以为天衣无缝,可人算还是不如天算。周沐同在信中感叹到:“作恶之人早已留下祸根,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谁都跑不了。”
他这么多年隐姓埋名,修身向佛,就是为了赎罪。
他在信中还说,盛东岳在瀛川手眼通天,而且心狠手辣,那两个在地坤寺追杀他的那两个人,也一定是盛东岳安排的,盛东岳是要杀人灭口。
盛东岳应该还不知道藏在地坤寺的东西,不然周沐同早就没命了,那些东西不能落到盛东岳手里,更不能在瀛川出现。
他在信中还提到了谭汝越,说谭汝越是个好姑娘,很勇敢,也很善良,在生命和道义之间选择了替天行道,也一定能够得到天道轮回,永享天堂之乐。
他希望那些东西能帮到杨岸礼,也算是对谭汝越救命之恩的报答。
看完信件,杨岸礼的脑袋嗡嗡作响,无论如何也无法把杀人凶手和那个慈眉善目的盛东岳联系到一块。
可那封信里说的很清楚,逼死王居东,逼疯楚沛莉,杀害谭汝越的,就是这个盛东岳。
尽管杨岸礼不能完全相信那封信中的内容,但他也在心里默默发誓,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自己一定要查明真相。
七十二
杨岸礼没有把周沐同那封信的事告诉徐思然,根据周沐同提供的情况,联想到自己在瀛川的所见所闻,他还是觉得钟洛尘那儿更安全。
杨岸礼给钟洛尘打电话,说是有件东西要交给他,可能对破获十年前那起贷款诈骗案有用处,具体是什么,杨岸礼没说,在不确定钟洛尘那儿绝对安全时,杨岸礼还要保持起码的警惕性。
钟洛尘告诉杨岸礼,随时都可以见面,但出于安全考虑,钟洛尘建议还是在瀛川见面为好。
杨岸礼又去了趟地坤寺,周沐同信中说的那个香炉就放在寺院的中央,每天都有人在那里烧香拜佛,想要拿到里面藏的东西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经过反复的斟酌,杨岸礼想到一个较为稳妥的办法。他带上赵文乐,以捐款的名义,找到地坤寺管事的和尚。
赵文乐自称是浙江一家佛教用品专营公司的业务主管,主要负责瀛川地界的业务,说他也是仰慕地坤寺的名声而来,除了捐款两万元人民币外,对一些日常的寺院用品,比如香炉、香案、桌椅板凳之类,可以进行更换,总预算在五万元左右。
管事的和尚对赵文乐的提议很感兴趣,他带着赵文乐和杨岸礼在寺院内转了一圈,赵文乐把需要更换的东西都记了了下来,并约好三天之后再过来。
赵文乐在小商品批发市场找到一家专门经营佛教用品的门店,除了香炉,需要买的店里都有。
根据店主的介绍,赵文乐又联系上了湖北一家工艺品生产厂家,直接从厂里提了一件和原来的尺寸一样的石雕香炉。
第三天的下午晚戒时间,赵文乐跟着货车在前,杨岸礼开车在后,带着满满一车的物品来到地坤寺。
更换下来那些东西实在是破烂不堪,当废品都不会有人要,还有那个香炉,也就是几根角铁,几张铁皮,也卖不上几个钱。
赵文乐提议让货车司机拉出去处理掉,管事的和尚自然是求之不得。
地坤寺的和尚还专门为赵文乐和杨岸礼举行了简单的祈福仪式,上香、诵经、祈福平安,并向赵文乐颁发了地坤寺的捐赠证书。
从地坤寺出来之后,按照杨岸礼和赵文乐事先商量的方案,赵文乐陪司机聊天故意拖延时间,杨岸礼则在货车厢内取出藏在香炉里面的东西。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杨岸礼就用螺丝刀撬开了香炉的夹层,取出里面的小铁盒,放进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
完事之后,杨岸礼把手提包交给赵文乐,让他在车上等,自己则过去跟司机结账。
为了安全起见,这件事的整个过程杨岸礼和赵文乐用的都是假身份信息,而且全都是现金结账。
赵文乐自称是刘更,杨岸礼则化名叫韩晨,来时开的车也是临时租的。
送走货车司机,杨岸礼又去了趟卫生间,他上车之后发现赵文乐坐在那儿没有反应,叫了几声也没有应答,仔细一看,杨岸礼当时就吓了一跳。
他赶紧掐住赵文乐的人中,又摇晃了几下。过了几分钟,赵文乐才哼唧着醒了过来。
杨岸礼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妙,赶紧去翻手提包,果然小铁盒不在里边。
赵文乐使劲回忆说:“我刚坐上车,就觉得脑袋后面被什么东西使劲砸了一下,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由于事发突然,杨岸礼根本就想不出是谁把东西抢走的,又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同时,他又感觉到这件事绝对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他甚至感觉到在暗处肯定有人在盯着自己,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杨岸礼第一时间把情况跟钟洛尘说了,也说出了自己猜测和要坚持查下去的决心。
钟洛尘听后当即就对杨岸礼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剩下的是警察的事。”他让杨岸礼最好离这事远点,没有为什么。
钟洛尘还安排崔烨赫专门去找了杨岸礼,当崔烨赫看到杨岸礼满脸憔悴、疲惫不堪的样子,有些激动的对杨岸礼说:“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离真相越近,危险就越大,汝越已经不在了,不能因为这事再伤及她的家人。”他希望杨岸礼能够给予理解和支持。
此时的杨岸礼不可能听进去这些话,他甚至固执的认为钟洛尘他们是在逃避,是害怕了。
从那一刻起,杨岸礼决定要孤军奋战,要以一己之力对抗他们所谓的强大势力。
他又去了趟烈士陵园,在谭汝越的墓碑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坚信,谭汝越一定会支持自己,也一定会在暗中保护自己。
杨岸礼又在家里捡到一张纸条,应该是从门缝塞进去的,上面有一行打印的小字:“想要知道更多,就去铁犁山天华采石场和香港云韵茶行(香港尖沙咀希斯酒店十九楼)。”下面没有落款,无法判断从何而来。
杨岸礼让赵文乐帮他了解一下香港云韵茶行的情况,而他自己则先去铁犁山一探究竟。
天华采石场是在康青木的瑞琪石料加工场的基础上改建而成,规模比以前扩大了十倍,半座铁犁山都是它的的开采范围。
杨岸礼跟普润劳务公司签订了一份用工合同,得到了在天华采石场下井采石的差事。
包工头还是那个姓段的,叫段春生,山东人,那些采石的工人绝大多数都是他从山东沂蒙山区带过来的。
他告诉杨岸礼,这里的工人三个人一组,每天的定额是三吨,完成定额每人两百块,完不成没有工钱,超出部分,每吨奖金五十,工钱一日一清。
他让杨岸礼先试干两天,干得了就干,干不了随时走人。
跟杨岸礼一组的都是山东人,一个叫武宗然,另一叫武宗正,是堂兄弟,身体都很健壮,干活也很卖力,上午就完成了定额。
午饭是段春生的老婆在简易的工棚里准备的,每人一碗米饭,一份腌菜,一份西红柿炒鸡蛋。
吃饭的时候,杨岸礼有意的跟这两个人蹲在一起,给他们每人塞了两盒仙鹤牌香烟,并向他们打听采石场的情况。
武宗然不爱说话,低着头不停的朝嘴里扒拉饭菜。武宗正也是冲着那两盒烟,才一边用竹签筷子剔着牙缝里的残渣剩饭,一边告诉杨岸礼,采石场啥情况他们也不知道,老板也不让打听,不过看上去来头不小,经常有很高级的轿车来这里,车上下来的都像是大人物。
这儿的规矩很严,不能带手机,不能拍照,还有就是,什么东西都可以带出去,就是运上来的石头不行,一粒石头渣子都不行,被他们逮着不但要被赶出去,还会朝死里打。
午饭还没吃完,段春生就开始骂骂咧咧的催促着赶紧干活。
下午杨岸礼趁人不注意,从采出来的石头堆了找出豆大的小石粒藏在自己脖子上挂的长命金锁里。
收工下山的时候,每个人都要经过严格的盘查,那些把门的手里都有一个检测仪器,只要身上带有他们禁止带出的东西,仪器就会发出响声。
前面已经有两个人被强行带走,杨岸礼的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忐忑不安,也下意识的摸了一下金锁,心里在祈祷,希望父母的在天之灵保佑自己平安无事。
接近门口的时候,杨岸礼心跳的特别厉害,尽管他一再安慰自己会没事的,但还是压制不住因做贼心虚带来的局促不安。
当检测仪器伸向杨岸礼时,杨岸礼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甚至觉得那一刻自己的心跳突然停止,脑海中暂时出现了一大片空白。
随着一声刺耳的响声,杨岸礼彻底崩溃,他甚至做好了逃跑的打算,心里还不停念叨,一定不能落在这些人手里,无论如何也要逃出这里。
也就是在这一念之间,杨岸礼没有看到对面保安刚才对付那些人的恐怖的手段,却看到一辆黑色的奥迪A8驶了过来,透过前方的挡风玻璃,杨岸礼又看到了坐在后排那张熟悉的脸。
通过安检之后,惊魂未定的杨岸礼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从那辆车上走下来的两个人,一个是江翰舟,另一个竟是朱南一。
回到市里,杨岸礼找了专门的机构对那颗小石粒进行了检验,检验报告显示是金矿石。
那位检验员告诉杨岸礼,这种矿石含金量很高,但汞的含量也很高,开采难度很大,处理不好就会造成环境污染。
沿着这个思路,杨岸礼又到天华采石场附近进行采样,从采石场流下来的污水都排到一条清沏见底的山间小溪,小溪的水又流进了秋雁河。
秋雁河是瀛水河的支流,贯穿整个谢庄镇。通过对秋雁河里的水进行检测,汞的含量已经远远超过0.1毫克,属于严重超标。
而谢庄镇卫生院的一位副院长告诉杨岸礼,最近医院确实收治了很多疑似汞中毒的病人,他也向有关部门反映过,但一直没有明确的回复。
这位副院长对自称是环境刊物记者的杨岸礼很感兴趣,也愿意提供相关的佐证。
香港云韵茶行的情况赵文乐也打听了些皮毛,说是很神秘,表面是经营茶叶,实际上是专门为那些求官、求财的人提供权力支撑的中介机构。
这些情况是从吉理咨询服务公司蒋昉纯那儿得到的,蒋昉纯又把诸葛熙镇介绍给了赵文乐。
诸葛熙镇刚开始矢口否认自己有这方面的渠道,而且警告赵文乐,如果再在他面前提及此事,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
可当着诸葛笑笑的面,诸葛熙镇却又实在拉不下面子,最后还是咬牙答应了赵文乐的请求。
但他还是一再叮嘱赵文乐,不是可靠的人,决不能透露半点消息。
张海学是乾坤银行瀛川分行后勤服务中心的副主任,总经理级别,跟赵文乐是酒友,也是个官迷,每天都想着如何升官发财。
他跟赵文乐拍着胸脯,说只要能帮他争取到副行级待遇,花多少钱都行。
他很爽快的交给赵文乐一张信用卡,说里面有三十个,不够的话他随时朝里面打。
杨岸礼之所以要拉上张海学,就是要假戏真唱,不落把柄。
在诸葛熙镇的引荐下,杨岸礼和赵文乐很容易就找到了香港云韵茶行,接待他们的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自称是茶行的值班经理。
按照规矩,赵文乐在茶行买了一万块钱的正山小种,而且寄存在茶行,说是有时间就来茶行品尝,这条道是没有尽头的,以后来来往往的机会一定会很多,不同的茶叶味道是截然不同的。
解决完茶叶的问题,那个值班经理便把杨岸礼和赵文乐带到幻影世纪酒店八楼的赏疏坊。
那里是个古玩、字画陈列馆。云韵茶行的值班经理介绍说:“这里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看不到的。”
出来接待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头发花白,留着长胡须,身着一身暗灰色的唐装,脚蹬一双布鞋,手里拿着一串佛珠,颇有文人雅士、世外高人的派头。
来的目的那个茶行经理已经在电话里提前告诉了对方,见面之后便直接进入了主题。
中年男人语速很慢,但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清晰。
他告诉赵文乐,在瀛川谋求一个副处级应该没有啥问题,但运作起来还是有一定的难度。
他提醒赵文乐,办这样的事情本身就存在风险和不确定性,谁也不敢百分之百保证办成。如果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无论是谁,出了这个门,所有的事跟这里都不会有任何关系。
见赵文乐态度坚决,中年男人就把接下来的事情,又交给了一个年轻的女子。
按照茶行经理的交代,赵文乐要在赏疏坊里购买一件对方指定的藏品,价格都在三十万元左右,大部分都是宋代的,字画、瓷瓶,还有一些古钱币。
赵文乐看了半天没相中合适的物件,倒是弄出了一头汗。赵文乐把杨岸礼拉到一边,说他担心钱花出去而事没办成,没法跟张海学交代。
杨岸礼也想到这一层,可既然来了,就得把戏演到底,因为诸葛熙镇提醒过赵文乐,这里可不是随便进出的,在这儿耍心眼,第二天就会暴尸街头。
七十三
赵文乐最终还是咬牙买下了那个宋代瓷瓶。在一楼的手表精品专柜,赵文乐又在杨岸礼面前滔滔不绝的介绍起那款天梭手表。
杨岸礼知道赵文乐的意思,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五万块钱的手表确实让人买了心疼,但这次杨岸礼答应赵文乐,他和诸葛笑笑走的时候一定送他一块,就当是结婚礼物。
赵文乐很高兴,在大厅等车的时候还专门给杨岸礼点了一杯咖啡。他还告诉杨岸礼,上次陪刘辉灿来香港,应该也在附近。
杨岸礼没有心思品尝咖啡,而是在想这个云韵茶行和赏疏坊跟自己想要知道的有什么关系。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却突然看到有几个人从门口走进来,前面那两个人让杨岸礼吃了一惊,左边是蔡晨良,右边是江翰舟,后面跟着的那个人就更让杨岸礼吃惊,竟是寇西恒。
这些疑问在回到瀛川后不久也就慢慢有了答案。事后听赵文乐说,诸葛熙镇看到那只从香港带回来的宋代瓷瓶,当场就丢尽了垃圾桶里,说是只要事情办成就行,其他的不要乱打听,出去更不能乱说。
张海学的事虽说暂时没有结果,但省行领导的电话已经打给了瀛川分行,意思很明确,给瀛川分行特批了一个副行级业务经理,而且指名非张海学莫属,要求瀛川分行尽管走流程。
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分行散播,张海学在犒劳赵文乐的同时,也把赵文乐吹的神乎其神。
刘辉灿因为这事把赵文乐骂的狗血喷头,说赵文乐瞒着他去干那些事,简直就是自不量力、大逆不道、小人之举。
可当他知道是诸葛熙镇介绍的,虽然嘴上还是余怒未消,但总算没有让赵文乐太下不了台。
不过,他还是他警告赵文乐,如果再有下次,决不会轻饶。
其实,杨岸礼心里也清楚,刘辉灿发这么大的火不完全是因为赵文乐事前对他隐瞒。
刘辉灿压根就不喜欢张海学,这件事让刘辉灿很被动,他既要让省行领导满意,又不愿让张海学得逞,这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
最终,在刘辉灿的坚持下,张海学被调往其他地市,虽说有些遗憾,但张海学还是对赵文乐千恩万谢,并一再表示,自己不是那种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人,也不会轻易断了这条线。
杨岸礼去香港的事,赵文乐没有告诉刘辉灿,但刘辉灿却随口跟赵文乐问起杨岸礼最近的情况,这也让杨岸礼的心里多少有些慌乱,总感觉暗处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
寇西恒的事是赵文乐从刘辉灿那儿听说的,由于蔡晨良上台之后改变了原先的市政规划,寇西恒的养殖场被纳入拆迁范围,寇西恒也一夜之间从负债累累的老赖变成了新的暴发户。
有了这个理由,寇西恒能在香港跟在蔡晨良后面也就不难理解。
尽管杨岸礼还没能从中找出自己想要的东西,但直觉告诉他,这里一定藏着更大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经过认真的思考,杨岸礼认为天华采石场的背后一定会有一双大手,一双能遮天蔽日的大手,而在瀛川具备这种能力的只有盛东岳和他身后的人。
杨岸礼决定要把铁犁山的有关情况以及盛泽物流和盛泽汽贸贷款问题反映上去,虽说那两笔贷款已经按照巡视的要求进行了整改,但超值抵押、重复抵押以及出具假的资产评估报告这些致命的问题是抹不掉的。
杨岸礼要把这些问题反映到省纪委、中纪委。他征求萧湘竹的意见,萧湘竹却劝他要慎重,说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走出这一步,就走到了那些势力的对立面,接下来就要有面对疾风暴雨甚至是山崩地裂的勇气和心理准备。
杨岸礼在心里发出几声冷笑,甚至觉得萧湘竹和钟洛尘他们一样胆小如鼠。
杨岸礼又电话联系上李影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同时也希望能得到她的帮助。
李影娴听后好长时间没有说话,但她也很诚恳的告诉杨岸礼,这样的举报信件牵扯面太大,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哪家媒体也不敢报道。
她说自己也有点累了,想停下来休息一下,闲暇之余准备写一篇警察的故事,以此来表达她对谭汝越哀思,也为那些默默奉献的人们呐喊助威。
她还劝杨岸礼,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要正确面对,有时候真相被揭开带来的伤痛会更大。
杨岸礼向有关部门寄信反映的同时,也联系了大哥的朋友,希望能得到大哥和二姐的帮助,大哥的朋友没有明确答复,只是让杨岸礼凡事要三思而后行。
举报信寄出后不久,瀛川市纪委案件室的副主任张宏毅就把杨岸礼请过去,很热情也很友好的告诉杨岸礼,那些举报信已经从中纪委、省纪委批转到瀛川市纪委,他们要把调查落实的情况跟杨岸礼进行反馈。
张宏毅说杨岸礼所反映的问题经过调查落实,都没有确切的证据来证明杨岸礼是对的。
水污染问题根本不存在,环保部门和检测部门已经出具了权威报告,汞的含量小于0.1毫克。
谢庄镇卫生院收治的病人不是饮用汞含量超标的水中毒的,而是食用过量含汞的食物所致。
那个副院长是因为职务问题没有达到个人满意,心怀怨恨,信口开河,他本人也亲口承认,并愿意接受组织处理。
那两笔贷款是以前的遗留问题,而且是公司员工的个人行为,与公司无关,这两家公司也是受害者。
杨岸礼提出的要追究集团公司法人盛东岳责任的请求,找不到事实依据,纪委不能立案,更不会采取相应措施。
这些早在杨岸礼的预料之中,他没有跟张宏毅争辩,他相信中国这么大,总会有讲理的地方,也一定会有为老百姓撑腰做主的地方。
他以瀛川市政协委员的名义,把举报信寄到了省政协信访办。
很快连曦江就亲自登门拜访杨岸礼,并举行了正式的见面会。参加见面会的还有市委统战部党派科科长田梦珞、市政协信访办主任张东鼎。
连曦江首先对杨岸礼作为政协委员积极履行职责、关注社会发展、反映不良现象和问题的做法表示赞成。
还说市政协、市委统战部对杨岸礼所反映的问题高度重视,主要领导都批示要求速办、快办、实办,并抽调精英骨干成立了联合调查组,逐条逐项进行了调查落实,在领导把关审阅后,以市政协的红头文件对杨岸礼反映的问题给予了答复。
他还希望杨岸礼继续发挥政协委员的职责,为瀛川市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做出更大贡献。
张东鼎把市政协的红头文件递给杨岸礼,杨岸礼看后很是失望,上面的内容跟市纪委反馈的意见如出一辙,只不过是变了一种说法,在文字上做了一些巧妙的修饰。
张东鼎还拿出一张答复政协委员提案情况表,说是杨岸礼如果对市政协的答复没有意见,签上同意和自己的名字,这件事就算结束了。
连曦江和田梦珞也都点点头,而且都用期盼的目光等着杨岸礼的答复。
杨岸礼开始沉默,他不愿再多说一句话,在杨岸礼看来,眼前那三张笑脸此时是那样的丑陋,他们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杨岸礼反感、恶心,杨岸礼甚至在心里骂道:“笑里藏刀,一丘之貉。”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连曦江赶紧解围,说是让杨岸礼回去再认真考虑一下,如果有新的意见可以坐下来商量,只要大家诚心相待,一定会达成共识的。
但连曦江同时又强调,也不能拖的太久,领导那边还等着回复。
见面会结束后,连曦江就单独约见了杨岸礼。他十分理解杨岸礼的心情,也很支持杨岸礼的所作所为,说是换成他也会这样做的。
连曦江这番话让杨岸礼多少放下了一些戒备,可连曦江接下来的话让杨岸礼听了很不舒服,也彻底改变了他对连曦江的看法。
连曦江先是讲了瀛川市的大环境,说是近几年瀛川市的发展一直处在全省靠前位次,瀛川市的政治生态更是可圈可点,从瀛川走出去了许多的副省级及以上的领导。
现任的市委书记乔鸿煊进入省委常委,现任的市长蔡晨良接替瀛川市委书记,是大势所趋,也是瀛川当前的头等大事。
而这些又绕不过一个人,那就是盛泽集团的盛东岳。盛泽集团支撑着瀛川发展的半壁江山,盛东岳本人又是省人大常委,这其中的关联性是不言而喻的。
当然,作为朋友,连曦江还是愿意给杨岸礼提供帮助,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一定还会是。
连曦江很真诚的希望杨岸礼能够回到理智的轨道上来,并进一步承诺,说是李书瑶的任届将满,下一任副市长人选极有可能还会从杨岸礼所在的党派产生。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市里考虑要派选拔优秀的党外干部到各县、市、区挂职锻炼,目前进入市领导视线的有两个人,杨岸礼是其中一个。
连曦江还暗示杨岸礼,这些都是领导亲口讲的,并说:“最终选择谁,还是要作进一步的考察。”
杨岸礼完全明白连曦江的意思,他十分坚定回复连曦江:“抛开这些,咱俩完全做朋友之事,但在这件事上我不会改变初衷,更不会接受那些封官许愿的空头支票。”
刘辉灿跟杨岸礼又进行了一次推心置腹的会谈,他问杨岸礼这样做究竟想要得到什么,并质问杨岸礼,即便是知道了事实真相,又能怎么样?
杨岸礼很认真的回答说:“我只是想做自己应该做的,没有为什么。”
刘辉灿还是劝杨岸礼能够尽快从那件事的阴影里走出来,说杨岸礼已经失去了一位亲人,他不愿再失去一段真挚的友谊。
他甚至直言不讳的提醒杨岸礼,盛泽集团在瀛川就是一座无法翻越的高山,很多事情是没有真相、没有答案的,有的只是天意、巧合和自己的命。
杨岸礼不愿在这个问题上跟刘辉灿争论,在他看来,刘辉灿也是充当说客的角色,打着友谊的幌子,来说服自己向他们投降,越是这样,杨岸礼就越是要坚持自己的立场。
大哥的朋友也有了回复。他亲自约见了杨岸礼,一句话没说,只留下了一份《香港大公报》。
杨岸礼在上面看到一则香港警方的案情通报:香港云韵茶行和赏疏坊涉嫌毒品交易,在警方抓捕中,有三名嫌疑人因拒捕被当场击毙。
那三名被击毙的嫌疑人,正是杨岸礼和赵文乐见过的那三个人。
更让杨岸礼震惊的是,第二天赵文乐就火急火燎的跑过来跟他说:“诸葛熙镇上吊自杀了。”
七十四
楚沛芹告诉杨岸礼,要想查到真相,只能从何见坤的死入手。
根据楚沛芹的提示,杨岸礼找到崔烨赫,他侦办过何见坤失踪的案件。
崔烨赫告诉杨岸礼,除了何见坤的身份被确认之外,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揭开何见坤的死因。但他还是向杨岸礼提供了何见坤的爱人廖喜梅的信息。
何见坤死后,廖喜梅嫁给了开羊肉馆的钱冬生。杨岸礼在那家羊肉馆要了一碗羊肉汤,并找机会跟廖喜梅打听何见坤的事。
廖喜梅听后瞬间变脸,一会儿的功夫,钱冬生就带着两个伙计很不客气的把杨岸礼轰了出去,并扬言,如果杨岸礼再来找事,小心自己的狗腿。
楚沛芹知道后,劝杨岸礼最好不要去招惹廖喜梅,说是廖喜梅当年就怀疑何见坤在外面有女人,甚至怀疑是那个女人的丈夫杀了何见坤,而那个被廖喜梅怀疑的女人就是楚沛莉。
徐思然依靠自己在公安大学四年本科、三年硕士所学的知识,对谭汝越遇害案件进行了系统的分析研究,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鹤翁法师一定是和盛东岳关系非常密切而且是贷款诈骗事件的知情人。
当年盛东岳身边有两个得力干将,一个是晁煊楚,一个是周沐同。
事发之后,晁煊楚一直跟着盛东岳,并坐上集团副总的位置,尽管他跳槽到华夏乾元值得怀疑,但在贷款诈骗事件中应该是不知情或是没有掌握核心的东西。
周沐同是在公安局草草结案之后离开通盛轴承的,企业的说法是周沐同主动辞职。根据大数据对周沐同的身份信息查询,他辞职之后在五台山停留的时间最长,而地坤寺提供的信息,鹤翁法师就是从五台山的广化寺请过去的高僧。
如果把这些联系到一起,基本上就能断定,鹤翁法师就是周沐同。
徐思然还跟杨岸礼说了一个被遗忘的细节,说是那天在鹤翁法师的禅房,他隐隐约约还看到一个黑衣蒙面人。
徐思然断定,这个蒙面人肯定也是知情人,而且正是因为这个蒙面人的出现,那两个歹毒才没有继续对鹤翁法师下毒手,而不是被寺院里的钟声吓跑的。
徐思然的推理分析让杨岸礼感到很惊讶,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杨岸礼感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恐怖。
省乾坤银行一级巡视员王诚义、乾坤银行瀛川分行一级调研员宋基儒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审查调查。
这两个人都是十年前那起贷款合同诈骗案的当事人,而且实施行贿的都是通盛轴承的周沐同,这让杨岸礼又不得不把这两个人被查跟丢失的小铁盒联系在一起。
刘辉灿告诉杨岸礼,有人向纪委提供了当年乾坤银行那两个人受贿的证据。王诚义是省城一套价值两百万的豪宅,宋基儒是打给他在国外留学的儿子信用卡上的二十万美金。
萧湘竹从纪委那边听到的信息是,冯雨婷当时是乾坤银行瀛川分行主管信贷的副行长,也是那笔贷款的当事人,但她自始至终不同意,也没有签字,更没有受贿,也就很侥幸的躲过了一劫。
鹤翁法师的尸体是在离地坤寺不远的小树林发现的,警方通报的消息称是上吊自杀。
徐思然分析说:“鹤翁法师没有自杀的理由,如果有他不会躲到现在,这是有人要灭口,下一个目标很有能就是他的家人。”
出于一种本能反应,杨岸礼驱车来到乡下那个很偏僻的地方,让他吃惊的是,房屋内空无一人。
附近的邻居说,那两个人是从外地流浪到这儿的,没有人知道她们叫什么,更不知道她们又去了哪里。
这一连串的事件并没有让杨岸礼的脚步停下来,他经过认真的思考之后,决定把注意力放在为那两笔贷款出具资产评估报告的机构上面。
从乾坤银行留存的资料显示,那家评估机构叫利和会计师事务所,注销前在盛祥国际酒店十五楼办公。
酒店的负责人告诉杨岸礼,利和会计师事务所在酒店一共租用了三个房间,负责人叫余新魁,其他的情况,酒店的人也不清楚。
不过酒店的负责人杨岸礼说是要谈业务上的事,还是把那个叫余新魁的联系方式给了杨岸礼。
杨岸礼拨通了余新魁的电话,自称是一个生意人,想找个地方做一份房产评估报告。两个人谈好价格后,对方让杨岸礼带上身份证、房产证下午三点去星星茶楼找他。
杨岸礼知道那个地方,之前赵文乐经常去,杨岸礼替赵文乐还过几次赌债,跟那里的老板也有些面熟。
茶楼老板对余新魁很熟悉,说他是茶楼的常客,每天下午三点准时出现。
从外观上看,五大三粗的余新魁似乎跟会计师事务所根本不沾边。他告诉杨岸礼,酒店的房租太贵,时下生意又难做,事务所只能在网上招揽一些业务,或是接一些熟人介绍的业务。
不过,他跟杨岸礼保证说:“这完全不影响评估报告的质量,而且也绝对会按照客户的要求去做,这里面有一定的风险,所以收费相对高些。”
按照余新魁的要求,杨岸礼先预交了五百元的定金,并约好晚上一起吃个便饭,就一些细节面谈。
晚上七点半,余新魁准时来到他和杨岸礼约好的小餐馆,杨岸礼希望评估价值能高一些,钱不是问题。
余新魁当时就拍着胸脯说:“只要钱到位,要多高就有多高。”
两个人谈的很投机,杨岸礼又特意拿了瓶酒,余新魁也没有谦让,不知不觉都被酒精拿住了神经。
余新魁吹嘘说:“在瀛川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也没有我办不成的事。”
杨岸礼借机提起了盛泽物流、盛泽汽贸以及经贸大楼,并解释说是别人想了解一些情况,钱不是问题,多少都行,只要对方说个数。
刚开始,余新魁表现的很警觉,也根本不像醉酒的样子。可一听到钱,犹豫了一下问杨岸礼,对方想了解哪些方面的情况。
杨岸礼说是越详细约好,并谎称对方正在跟这两家企业谈合作,越是核心的东西对他们来说越有价值。
余新魁没有急于回答,他又连着喝下三杯酒后,用手蘸着茶水在餐桌上写出了‘五万’,小声告诉杨岸礼,只要对方能出这个数,他那里就一定有对方想要的东西。
杨岸礼也没有急于回答,他要回去商量之后才能答复。
杨岸礼和余新魁又在星星茶楼见了两次面,把价格敲定在三万五,余新魁可以提供盛泽物流、盛泽汽贸以及经贸大楼的所有内幕信息,也包括那份资产评估报告。
杨岸礼准备好钱和录音笔,计划等拿到真凭实据就向警方报案,只要从余新魁这儿打开缺口,就能顺藤摸瓜挖出那些隐藏在背后的东西。
杨岸礼又找到星星茶楼的老板,想了解一些余新魁的情况。
茶楼老板告诉杨岸礼,余新魁除了在茶楼打牌外,还经常参与一些大的赌局,听说欠了不少钱,公司都抵给别人了,他在茶楼欠的都是小钱,也没指望他能还。
茶楼老板的话更坚定了杨岸礼的判断,余新魁之所以要那样做,就是缺钱。
杨岸礼准备的那些钱和之前在地坤寺花的钱,都是从谭汝越的抚恤金里拿出来的,杨岸礼觉得是花在了正经地方。
一想到第二天就要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杨岸礼就按耐不住心中的兴奋,整个晚上都没能合上眼。
出门的时候,杨岸礼接到刘辉灿的电话,说是有急事,让杨岸礼火速去办公室见他。
一见面,刘辉灿就直截了当的问杨岸礼,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这个时候,杨岸礼是不会把实情告诉刘辉灿的。刘辉灿也没有再往下追问下去,只是劝杨岸礼,最近外面骗子多,最好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杨岸礼没有心思在刘辉灿这儿浪费时间,他满脑子都是那些即将到手的东西。
在焦急的等待中,杨岸礼接到一个陌生女子打来的电话,自称是余新魁公司的员工,是余新魁安排她跟杨岸礼谈那些事情。
余新魁的电话无人接听,只是回复了一条信息,说他临时到外地出差,安排公司的宋春香为杨岸礼服务。
杨岸礼当时也没多想,就听从了余新魁的安排。
见面地点定在丽人快捷宾馆三零六房间,宋春香发信息说,宾馆服务费三百,让杨岸礼给她转过去。杨岸礼只能按照她说的去做。
杨岸礼在前台取了房卡直接来到三零六房间。这是一间大床房,床上散落着女人的衣物,卫生间传来哗哗水流声响。
杨岸礼正纳闷时,一个女人裹着浴巾从卫生间走出来,杨岸礼赶紧说明来意,女的满脸疑惑的说杨岸礼是吃错药走错了地方。
杨岸礼再次确认,这里就是丽人快捷宾馆三零六房间,对方也确实叫宋春香,是余新魁安排的。
宋春香有些不耐烦的让杨岸礼赶紧去冲一下,说三百块钱就是个快餐,想要过夜还得加钱。
杨岸礼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余新魁骗了。刚要转身出去,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宾馆服务员带着两名警察走了进来。
那两名警察根本就不听杨岸礼的任何解释,直接把杨岸礼和那个叫宋春香的女人带回了派出所。
其中一名警察告诉杨岸礼,那个女的承认她就是卖淫的,她和杨岸礼的这单交易是别人介绍的,而且杨岸礼跟这个女的信息内容也完全可以证明他们之间的确是金钱交易的嫖娼行为。
至于杨岸礼说的那个叫余新魁的人,警察的答复是,跟杨岸礼联系的电话都是一次性电话卡,根本无法确定对方的身份。
杨岸礼是被刘辉灿保出来的,刘辉灿没有责备杨岸礼一句,他也不相信杨岸礼会干出这种事,但公安机关出具的认定书,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刘辉灿很郑重的告诉杨岸礼,在公安机关的处罚决定生效之前还有回旋的余地,但需要杨岸礼配合。
他还提醒杨岸礼,一旦被定性为嫖娼行为,拘留罚款都是小事,个人的名声和前途就彻底被毁了。
他暗示杨岸礼,有人可以摆平这件事,但杨岸礼也要有所表示。
在杨岸礼看来,刘辉灿所谓的能摆平此事的人肯定是那些人,所谓的有所表示,无非就是让自己向他们妥协,重新回到他们指定的路子上来。
同时,杨岸礼也明白,这一切就是他们设计好的圈套,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不择手段的击败自己。
此时的杨岸礼已渐渐的被激怒,他咬牙切齿的对刘辉灿说:“即便是毁了名声和前途,也绝不会让那些人的阴谋得逞。”
刘辉灿当时就狠狠的朝桌子抡了一拳,并哀求杨岸礼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情绪有些失控的说:“即便是查到了谭汝越牺牲的真相,你却变成了一个废人,如果谭汝越在天有灵的话,也不会含笑九泉的。”
杨岸礼也流着泪,声音颤抖着说:“我别无选择,即便前面是万丈深渊,我也要奋不顾身的跳下去。”
连曦江也听说了这件事,而且还跟政协委员联系到了一块。
他跟杨岸礼说:“这件事由组织出面也完全可以得到妥善解决,但你也要支持市委统战部和市政协的工作。”
他又谈到了那张答复委员情况反馈表,说是这项工作结束之后,他亲自出面协调,一定会把问题搞清楚,也一定会还杨岸礼一个清白。
李书瑶很坦诚告诉杨岸礼,她确实是领导安排跟杨岸礼谈话的,她不想劝说杨岸礼需要改变什么,她只是希望杨岸礼在坚持的路上不要太苦了自己,更不要因此让自己变得一无所有。
她还语重心长的跟杨岸礼说:“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首先保护好自己,只有自己完好无损,才有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人生的路很长,遇到翻越不过去的高山,可以绕过去,也许山那边的风景会更好,这恐怕才是人活下去的真正意义。”
大哥的那位朋友也跟杨岸礼进行了一次长谈。他明确告诉杨岸礼,这只是个开始,以后会有更严重的事情发生。宾馆的事件可以压下去,但工作上的处分少不了,这是双方谈判的最佳结果。
他直言不讳的告诉杨岸礼,首长还有杨岸礼的二姐都不愿卷到瀛川的是非中,有些事情首长也无能为力,还是希望杨岸礼能尽早打算,不要让大家都陷入被动之中。
大哥的那位朋友的话很快就得到了印证。经市政协常委会举手表决,终止了杨岸礼瀛川市第十届政协委员的资格,理由是个人身体原因,主动递交的辞呈。
连曦江跟杨岸礼解释说:“这也是平息一下舆论的无奈之举,只要你个人愿望强烈,随时可以恢复委员的资格。”
让杨岸礼主动辞去党派市委委员的意见,是诸葛熙娅跟杨岸礼谈的,半天的时间就完成了所有的程序。
尽管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市委统战部党派科科长田梦珞还是在会上,对杨岸礼高风亮节,主动把机会让给别人的做法给予了高度评价。
相比之下,刘辉灿就显得委婉含蓄了很多。他对杨岸礼说:“这段时间你经历了太多的事,承受的压力太大,出于爱护干部、关心干部的考虑,建议你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走出去或是在家里静养都可以。”
但他又强调,这也是有时间限制的,乾坤银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杨岸礼来做,大家也都希望杨岸礼能用最短的时间调整好心态,尽快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赵文乐把刘辉灿办公室能摔的东西全都摔了,杨岸礼赶到的时候,里面一片狼藉,赵文乐跪在刘辉灿跟前,刘辉灿面朝窗外始终没有回头,也没说一句话。
程嘉文如愿以偿的坐上了杨岸礼的位置,但她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她有些哽咽,说大家都觉得杨岸礼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没有杨岸礼的日子里,大家都会感到恐慌,她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