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金韵六十七至七十章

盛森 最后编辑于 2024-09-18 08:2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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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杨岸礼又见到了深圳界达科技公司的CEO张炎译先生。

张炎译说他这次来瀛川主要是为建生产基地做前期的市场调研,他带来了一个团队,从初步调研的情况看,瀛川的自然环境、交通优势、人力资源成本、物价指数等主要指标都基本符合建厂的要求。

杨岸礼问张炎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张炎译很爽快的回答说:“不需要。”

深圳界达科技公司已经正式向瀛川市政府发出了投资合作的公函,接下来所有的谈判都将在公开、公正、平等、竞争的前提下进行。

瀛川有接纳或是拒绝界达的权力,界达也同样拥有选择瀛川或是另作他选的自由,这里面只有纯粹的商业行为,不掺杂任何商业利益之外的东西。

张炎译约杨岸礼见面纯粹是基于上次在企业家沙龙的缘分,他还告诉杨岸礼,界达拿到了财务公司的牌照,注册资本金一百亿元,下一步有进军内地金融领域的意向,如果杨岸礼认可界达的话,可以考虑携手合作。

巡视工作结束之后,杨岸礼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毕业论文的写作上,以此来缓解一下来自其他方面的压力。

周末他依然会去瀛川大学的企业沙龙,在那里他还结识了上海梦思资本的庄林霁,一个十足的理想主义者。

庄林霁说他喜欢探险,更喜欢挑战,别人不敢想、不敢做的,恰恰是他最看好、最热衷的投资方向。正是因为这句话,让杨岸礼想到了周星原。

杨岸礼把周星原引荐给庄林霁完全是临时的一个念头,而且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以后。

可周星原却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说杨岸礼就是他生命中的贵人,今后一定会把杨岸礼当作神供奉起来。

杨岸礼就是再膨胀也不会把有神经质而且狂热执拗的人说的话的当真,但出于善意,杨岸礼还是提醒周星原把那一千页的报告最好能压缩到一页,让对方能在十分钟听明白报告里的内容。

周星原听后又是点头,又是抹泪,那虔诚的样子,好像杨岸礼真就成了他的贵人和要供奉的神。

在企业沙龙,杨岸礼偶尔也会遇到江翰舟,结束后江翰舟也会邀请杨岸礼到附近的夜市摊品尝一下地道的瀛川小吃。

江翰舟特别那里的喜欢烤面筋,说是小时候总以为那就是肉,所以那个味道一直就留在记忆里。

两个人偶尔也会喝点酒,江翰舟的酒量还不如杨岸礼,一瓶啤酒就能醉的不省人事。

杨岸礼送过他几次,他的家在河湾小区,没有电梯,杨岸礼每一次都是大汗淋漓。次数多了,江翰舟也觉得太为难杨岸礼了,喝酒干脆就约在酒店,喝多了倒头便睡。

杨岸礼渐渐习惯了这样的聚会,也在不知不觉中淡忘了许多。

谭汝越这几天显得格外兴奋,她告诉杨岸礼了两个好消息。

一个是丁秋岗的位置已经锁定,他是办理贷款假手续的中间人,找到他就可以找到真正的幕后黑手。

另一个是派出所在扫黄行动中抓到一个外号老七、真名叫宋建恒的赌徒,他无意中透露了参与盗墓的细节,他们盗墓的位置在锐坤机械厂里,宋建恒负责的是外围的巡逻,最后分得了十万元的报酬。

宋建恒这几年沉溺赌博,那些钱早已被他赌光,还沾染上了毒品。他是酒后跟赌友们炫耀时无意说漏了嘴,进去之后被赌友们揭发的。

经过审讯,宋建恒交代说是丁秋岗牵的线,宋建恒当年是独霸一方的黑老大,他只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其他的从不过问。

只要能抓到丁秋岗,就能顺藤摸瓜查到这两个案件的真相,大家这几年的努力就没白费。

受谭汝越的影响,杨岸礼也似乎看到一线希望的亮光。

乾坤银行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刘辉灿突然找到杨岸礼,拿出一张银行卡,说是他的工资卡,大概有三年的工资奖金,让杨岸礼拿去先用。

杨岸礼不明白刘辉灿的意思,刘辉灿却说:“乾坤银行的行长助理落魄到去打零工养家糊口,不仅是乾坤银行的耻辱,更是我刘辉灿的耻辱,说明我这个行长不称职,我这个老哥也没当好。”

刘辉灿不想听杨岸礼解释,就一句话,收还是不收。

杨岸礼态度很坚决的拒绝了刘辉灿,尽管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会惹恼刘辉灿,但他别无选择,他不想活在别人的怜悯中,更不想和刘辉灿再有更多的牵扯。

刘辉灿没有发火,只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吧。”

为了工作需要,分行新进了一批工作人员,都是从基层支行精挑细选、严格考核、公开选拔的。

卫春红在笔试阶段就被淘汰,最终没能留在信贷管理部,而是去了分行工会。

张菡萍无论是笔试还是面试都很优秀,但最终的决定权还在分行党委,实际上也就是在刘辉灿那里。

刘辉灿征求杨岸礼的意见,杨岸礼如实回答,说自己没意见,也会坚决服从组织的决定。

其实杨岸礼也知道,刘辉灿真正的目的,是让自己提醒一下张菡萍,既然在机关工作,就要注意形象,更不能损害单位的形象。

张菡萍很感激分行领导包括杨岸礼给她的这次机会,她哭着向杨岸礼保证,自己就是穷死饿死,也决不做损害乾坤银行形象的事。

张菡萍的悟性很高,为人善良坦荡,深得同事们的喜欢。

程嘉文对此极为不满,她当着杨岸礼的面发牢骚说:“分行党委真是瞎了眼,不仅招了一批酒囊饭袋,甚至连风尘女子也招了进来,这要是传出去,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可真正成为乾坤银行大笑话的不是张菡萍,反倒是她程嘉文。

分行新提拔的副行长李大龙在单位大门口被一群人狠狠揍了一顿,李大龙在医院住了一周却没敢报警。

这件事还没有平息,李大龙的老婆又在乾坤银行当着很多人的面狠狠扇了程嘉文一个耳光。

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块,不用警察出面,大家就能判断出其中的缘由。

齐坤锋给杨岸礼打过一个电话,是在夜里十一点,齐坤锋像是喝了很多酒,说了将近半个小时,杨岸礼就听明白了一句话,他跟程嘉文离婚了。

程嘉文的心理素质确实很强,根本没把离婚这事放在心上,也不在乎别人的指指点点,甚至比以前更加注意自己的仪表形象,名牌服饰、名贵香水以及豪车成了程嘉文最显著的标签。

程嘉文从不忌讳跟男人接触,有人经常看见程嘉文陪着不同的领导出入不同的高档场所,程嘉文也会经常出现在李大龙的办公室。

很多人都私下议论说,李大龙是靠女人起家的,如果程嘉文给不了他想要的,他只能是忍痛割爱。

而程嘉文也应该是出于同样的目的,当李大龙没有可以再榨取的价值时,程嘉文会象丢掉一只鞋子一样把李大龙踢开。

事实也正是如此,随着程嘉文出入高档场所次数的增多,她的身价也开始直线上升。

行里专门为程嘉文安排了一间独立的办公室,里面的设施完全是按照副行级领导的标准配置的,这在乾坤银行是很少见的。

刘辉灿跟杨岸礼解释说:“程嘉文是全省乾坤银行系统人才库里重点关注的人才,对于这样的人才不但要爱惜,还要有实实在在的待遇。”

程嘉文跟张菡萍之间矛盾随着程嘉文人气的提升不断升级,她当众羞辱张菡萍是常事,甚至还当着大家的面把手中滚烫的茶水泼到张菡萍脸上。

杨岸礼对此不能容忍,他严令程嘉文必须向张菡萍道歉,程嘉文却讥讽杨岸礼袒护一个风尘女子,有失领导风范。

杨岸礼也不惯着程嘉文的这种毛病,他让程嘉文在离开信贷管理部和赔礼道歉之间作个选择,可换来的却是程嘉文的冷笑和不予理睬。

刘辉灿劝杨岸礼还是忍一忍,说程嘉文可能是因为离婚受了刺激才会有如此表现,过段时间就会没事的,还说他会找时间跟程嘉文好好谈谈。

可此时的程嘉文已经不是刘辉灿能驾驭了的,程嘉文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是变本加厉。

在信贷管理部的一次内部会议上程嘉文公开说杨岸礼安排的工作事先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她坚决不同意,而且要求杨岸礼立马收回决定,让张菡萍按照她说的去做。

杨岸礼当时被程嘉文气的很是无语,但作为领导,她还是强忍着心平气和的跟程嘉文解释说:“从工作的角度考虑,偏远地方的客户以男同志为主,张菡萍不会开车,也没有车,让她去五十公里的地方去联系客户,确实有很多不方便。”

杨岸礼的话还没说完,程嘉文就打断他,说张菡萍那种事都能做,这点困难能难到她吗?

如果不是张菡萍拦着而且主动要求按程嘉文安排的去做,杨岸礼真就彻底爆发了。

杨岸礼交代张菡萍,太远的地方要提前去,晚了就在当地住下,一定要注意安全。

张菡萍倒没想那么多,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说她之前骑车走三五十公里是常有的事,这点路根本不算什么。

她还劝杨岸礼不要跟程嘉文计较那么多,说程嘉文之前人挺好的,经常从家里给她带吃的东西,她还跟程嘉文借过钱。

她甚至说程嘉文现在这个样子,都是那些不要脸的男人害的,年纪轻轻就离了婚,发点脾气也很正常。

这件事刚过去两天,刘辉灿就把杨岸礼叫过去,赵文乐也在。

刘辉灿很生气的说:“赵文乐把程嘉文给打了。”

杨岸礼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看着刘辉灿一脸严肃的样子,杨岸礼突然笑了起来,他摸了摸赵文乐的额头,随口说:“这小子不发烧怎么也能干出这么火爆的事来。”

赵文乐却伸着脖子对杨岸礼说:“我就是看不惯程嘉文欺负你,如果再有下次,照样收拾她。对付程嘉文这种人,我有的是办法。”

赵文乐这番话把刘辉灿给逗乐了,也让杨岸礼心里暖呼呼的。

在这个问题上,程嘉文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扬言要赵文乐为此付出代价,而且成为赵文乐永远都赶不走的噩梦。她要求行里对赵文乐严肃处理,直到她满意为止。

刘辉灿这次也没惯着程嘉文,他的态度很明确,事出有因,双方都有责任,如果程嘉文报警或是采用其他手段,乾坤银行包括他刘辉灿奉陪到底。

最终还是刘辉灿分析的那样,程嘉文不会傻到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的份上,她一定是投鼠忌器最终选择息事宁人。

赵文乐下手也确实够狠,一巴掌下去让程嘉文刚整过型的脸出现了扭曲,重新整形的费用确实不少,钱自然还是刘辉灿出的。

程嘉文的事暂时平息之后,刘辉灿找到杨岸礼,说程嘉文和张菡萍在一起总是让他心里不踏实,一个是二百五,一个是丧门星,都不是啥好鸟。正好个人理财中心那边有个空缺,他打算把张菡萍调到那儿去。

刘辉灿说的空缺是保险柜业务那边空出来一个管理员,工作内容很简单,就是替客户保管好存放在保险柜里的物品,责任却很大,不能出现任何闪失。

上岗之前,刘辉灿让杨岸礼一定要把利害关系跟张菡萍讲清楚,尤其是在严格执行制度规定方面不能有一丝马虎。

杨岸礼专门把负责保险柜业务的个人理财中心的副主任席添成叫过来跟张菡萍足足讲了一个小时,张菡萍把席添成的话一字不漏的记在本子上,还是不时的问这问那。

杨岸礼亲自把张菡萍送到上班的地方,并对席添成交代说要尽可能对张菡萍给予一些照顾。

没过几天,张菡萍就给杨岸礼拿来一张两百块钱的购物卡,说是她在保险柜那边很受欢迎,那里的人都私下打听她和杨岸礼什么关系。

看着张菡萍那灿烂如花的笑容和放下东西转身就跑的背影,杨岸礼摇摇头,但很快就淡忘了此事。

 

六十八

 

谭汝越给杨岸礼打电话,说是有很重要的事,让杨岸礼半个小时之后到鹤仙湖游园的聚仙亭去见一个人。

等到了那儿杨岸礼才知道要见的人是钟洛尘。钟洛尘要走了,跟大家告个别。

钟洛尘精神状态依旧很好,看不出有啥明显变化。他这次回去任省厅治安总队副总队长。

钟洛尘嘱咐杨岸礼在特殊时期一定要照顾好谭汝越,也希望有机会能跟大家再次合作共事。

钟洛尘走后的第三天,谭汝越就被调到瀛川市公安干校任副校长,分管党建工作,行政级别不变。

刘辉灿知道后很高兴跟杨岸礼说:“这样总算是稳定了,接下来就等着当爹喝喜酒了。”

萧湘竹的情绪很低落,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有些软弱无力。

萧湘竹解释说是这几天熬夜加班,有点伤风感冒。她的工作也有了变动,被调整到《正风瀛川》刊物任主编,也不再是纪委常委。

萧湘竹本来是要回原单位的,留下来主要是照顾她舅舅纪天民。

萧湘竹说:“舅舅在瀛川还有心事未了,等了却了心事,这一切就都结束了,我也会去我该去的地方。”

看着萧湘竹极度伤感的样子,杨岸礼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

杨岸礼陪着萧湘竹又走了趟去北湘泉的盘山公路,中途萧湘竹突然问杨岸礼:“在亲情、仇恨和利益之间该如何做出选择?”

杨岸礼不知道如何回答,尽管他还不清楚萧湘竹的真实意图,但直觉告诉他,萧湘竹一定是遇到了比工作变动更让她在意的事情。

临别时,潇湘竹送给杨岸礼一串佛珠,说是从杭州灵隐寺请的,她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大家都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赵贵忠离开瀛川的消息是曹纪黎电话告诉杨岸礼的,说那些来瀛川考察的专家都是赵贵忠特意安排的,赵贵忠还为宋史研究馆争取到了很多政策和资金。

赵贵忠走的很匆忙,没说什么原因,只是临走前跟曹纪黎打了声招呼。

这个消息让杨岸礼莫名其妙的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如果不是纪天民的出现,他真想痛痛快快的喝他个三天三夜。

纪天民看上去精神状态也不是太好,他找杨岸礼主要还是贷款方面的事情。

华夏乾元参与簸萁山造纸产业园项目建设,归还南岳地产三个亿的贷款之后,企业开始出现负重前行、疲于应付、资金全面告急的苗头。

曹巡天离开瀛川后,华夏乾元的处境就更加尴尬。簸萁山造纸产业园项目又被暂时冷落,全市上下要集中精力确保石磨山森林生态园项目如期完工。

在造纸产业园项目的建设中,华夏乾元已经投入了大量的资金,被牢牢的绑在了一个战车上,想要撤资或是中途放弃都是不可能的,只能硬着头皮朝前走。

此外,在处置南岳地产的资产中,华夏乾元几乎是没占到任何便宜。

随着尊途置业的介入,经过几番操作之后,南岳地产的有效资产都被尊途置业收入囊中,而资产处置过程中损失部分则由华夏乾元买单。

仅此一项,华夏乾元就亏损了两个亿,而南岳地产除了盛南岳的自杀外,几乎是毫发无损。

市政府之前承诺的一些优惠政策、弥补措施,也因曹巡天的离开被各种借口束之高阁,失宠之后华夏乾元只能孤军奋战。

对华夏乾元的贷款申请,刘辉灿的态度很明确:“鉴于华夏乾元负债过高,即便是有土地、房产或是上市公司的股权抵押质押,也很难办得到。”

刘辉灿把贷款的事推给杨岸礼,是在面子上不想让纪天民太难看。

有了刘辉灿的态度,杨岸礼也只能委婉劝纪天民尽快另作打算,不要把希望都寄托在乾坤银行。

可三天之后,刘辉灿的态度就有了很大变化。他约杨岸礼去咏梅墨林茶舍,纪天民和葛檀雅也在。

餐桌上没有说一句跟贷款有关的话题,气氛却非常的融洽。

葛檀雅近期准备举办一场个人画展,想征集各方面的意见,这也是她组织今天这个饭局的主要目的。

葛檀雅还饶有兴致的带大家到她的画室参观。画室位于负一楼,足有五百平米,全是葛檀雅的画作,而且绝大多数都与梅花有关。

葛檀雅出生在秋季,对秋天的梅花情有独钟,准备把画展的主题暂定为《金秋之韵》。

画室不仅面积大,还设计的像个迷宫。杨岸礼中间去了趟卫生间,出来时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他转了三圈都又回到了卫生间那儿。

走第四圈的时候,杨岸礼看到壁柜上放着一只机器猫,很可爱也很别致,就忍不住模了一下机器猫的头。

可让杨岸礼没想到的是,面前的那副占满整座墙壁的梅花图竟然开始移动,并露出了一个密室。一个男人带着耳机正在专心的创作,他的面前摆满各式各样的盆栽梅花。

尽管只看到了那个男人侧面,但杨岸礼却在惊奇之余,断定那个男人就是袁羽觞。

由于事发突然,慌乱中杨岸礼来不及多想拔腿就走,刚走出两歩他又折了回去,出于一种惯性思维,他抱着侥幸的心里又模了一下机器猫的头,那幅画竟然又自动合上了,里面坐着的那个男人竟然没有一丝察觉。

第二天,刘辉灿就把杨岸礼叫到办公室,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顺便提了一下华夏乾元的贷款,说是领导在不停的过问此事,不办看来是真的不行。他让杨岸礼先拿个方案,上会研究之后再说。

杨岸礼把具体工作交给赵文乐,可赵文乐却提出了不一样的看法。

赵文乐告诉杨岸礼,陶圆圆登机前曾跟他说过,最好不要参与华夏乾元和南岳地产的事情,他虽然没弄明白这其中的含义,但总觉得近期发生的一切很不正常,而且还有被陶圆圆利用的感觉。

杨岸礼对此也有很多疑问,但这件事他是无法左右的。他劝赵文乐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天塌下来有人会顶着。

巡视工作结束之后,张泰也有了新的职务,瀛川分行副行级高级风控专员,隶属省行风控部,有独立的决策审批权,而且对瀛川分行的信贷业务拥有一票否决的权力。

张泰的办公室在十九楼,基本上是按照他原先办公室的配置来安排的。

十九楼除了有能容纳三百人的会议室外,只有张泰一个人在那里办公。

张泰上任的当天,刘辉灿就带着杨岸礼跟他见面,想听一下他对下歩工作的意见。

张泰自嘲说:“我干的就是两头受气的差事,既要让省行满意,还不能得罪自己的衣食父母。”

谈到下步的工作,他首先对瀛川分行的工作大加称赞,特别突出了刘辉灿的工作能力、领导魄力和在复杂严峻形势下的决断能力。

这些评价跟巡视时的说法截然相反,也让杨岸礼瞬间看到了张泰的另一面。

张泰的态度很明确,他支持瀛川分行保持工作的稳定性和连续性,他本人也会最大限度维护瀛川分行决策的权威性,尽量避免激化矛盾、伤害感情的事情。

刘辉灿对张泰重回瀛川表示诚挚的欢迎,对张泰为瀛川分行所作出的贡献也给予了充分肯定。

并表示:“瀛川分行一定会严格落实省行的风控措施,自觉接受省行的风控监督,共同提升瀛川分行信贷工作的整体水平。”

工作交流之后,张泰拿出两盒自称是绝版的普尔,说是一个朋友从茶乡淘来的,让刘辉灿和杨岸礼体验一下异域的风土人情。

刘辉灿很高兴的接受了张泰的礼品,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便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并对杨岸礼说:“确实是好东西,每克都要过万,实在舍不得,可以留着。”

杨岸礼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学着刘辉灿的样子,把手里那盒绝版普尔丢了下去。

第二天,张泰询问茶叶味道怎么样,杨岸礼谎称放在家里还没来得及品尝。

不过,张泰真正关心的也不是那盒茶叶,他想通过杨岸礼能有机会跟刘辉灿进行一次私人交流。

当时,杨岸礼就觉得很奇怪,张泰跟刘辉灿是多年的同事,这种事情按理说是不需要杨岸礼再去牵线搭桥。

可张泰却说:“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乾坤银行几经波折,早已是物是人非了。”

对张泰的提议,刘辉灿表现得十分反感,他很认真的跟杨岸礼说:“只要是工作上的事随时都可以坐下来谈,除此之外都是在浪费时间、浪费口舌。”

杨岸礼没有按原话复述,但张泰完全明白话中之意。他站在窗边,静静的抽着烟,那背影与巡视时的形象简直是判若两人。

瀛川市公安干校离市区很远,往返要三十公里。杨岸礼每天都坚持要接送谭汝越,

谭汝越有些心疼的说:“单位有班车,很方便,这样来回接送会吃不消的。”

杨岸礼笑着回应说:“这么多年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定期孕检在于希月的督促下一次也没落下。这天从中心医院出来,杨岸礼心血来潮,要陪谭汝越来一次夜幕下的浪漫之旅。

瀛川的夜生活喧嚣且诱人,杨岸礼和谭汝越幸福的漫步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安定街是一条老街,以前是瀛川的市中心,政府机关、商场、医院、学校分布在周围。

如今随着城市的向外扩张,这里大部分都被开发成了商住楼盘,唯独这条街依然保持着原貌。

街道不宽,双向两车道,现在禁止车辆通行。两边的法国梧桐树有十多年的树龄,都是自然生成,没有人工修剪的痕迹。

街道两边是清一色的清代古建筑,以前这里是古玩一条街,经过几次修缮后,如今变成瀛川市最繁华的夜市,经营的商品应有尽有。

过了安定街,再穿越一片居民区,便是瀛川古城。那是经过人工打造、耗资二十个亿修建的仿古商业中心,各种风味小吃、酒吧、歌厅、足疗店、按摩店、采耳店把那里的每个角落都挤得满满的。

各种风味小吃摊前散落着各色人等,浓烈的油烟带着呛人的气味飘向各个方向,烧烤、撸串、臭豆腐、炒河粉,麻辣酸甜,香味十足。嬉笑声、打闹声还有那些吆喝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谭汝越很喜欢这种热闹场面,说是像极了小时候赶庙会的感觉。

再往前走是平安大道,两边是各式各样的特色酒楼,杨岸礼把谭汝越带到了一家杭帮菜馆,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珍珠项链和那枚正品‘艾若初见’婚戒,还特意点了西湖醋鱼、龙井虾仁、干菜焖肉、糟烩鞭笋,外加一个宋嫂鱼羹。

谭汝越当时就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她深情的看着杨岸礼,说杨岸礼还是三年前那个‘傻逼’青年。

三年前,杨岸礼给人的感觉确实有点傻。他和谭汝越同在法学院,却分属不同的专业,杨岸礼学的是经济法,而谭汝越学的是刑事诉讼法。

两个人是在全国高校法科辩论赛上认识的,杨岸礼虽说是候补,但也参与了全过程。

从那儿之后,谭汝越“骨似琼瑶肌似冰,明眸转盼如秋水”的女神形象,便深深的镌刻在杨岸礼的脑海里。他每天都要拦住谭汝越给她朗读普希金的爱情诗,从《秋天的早晨》、《致凯恩》到《心愿》、《夜色温柔》,风雨无阻,从未间断。

谭汝越骂杨岸礼是无赖、傻逼,杨岸礼却流着泪朗诵道:“我流泪,泪水使我得到安慰;爱情对我的折磨我很珍重,纵然死,也让我爱着死去!。”

有一天谭汝越被逼急了,指着面前的湖面说,如果是真心的,就从这儿跳下去。

谭汝越话音刚落,杨岸礼便口中念道:“我的心在狂喜中跳跃,一切又重新苏醒,有了倾心的人,也有了爱情。”念完便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谭汝越才发现杨岸礼这个傻逼根本就不会游泳,等她跳下去把杨岸礼捞上来时,杨岸礼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月亮啊,你为什么要逃走,沉没在那明朗的蓝天里。”

终于,在一个明朗的夜晚,谭汝越在一家杭帮菜馆接受了杨岸礼的《被你那缠绵悱恻的梦想》。

那一晚,还是这几道菜,还是同样的味道;那一晚,风停了,雨歇了,花开了;那一晚,剪不断,离还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六十九

 

铁犁山的天华采石场出现重大安全事故,杨岸礼是无意中在手机里面看到的。上面说:由于采石爆破出现意外已造成十三人死亡。

这些看似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情却搅得杨岸礼寝食不安。

梁咏贝跟杨岸礼说:“那十三名遇难的采石工人当中有三个是夏怀智农村老家夏庄村的人,是夏怀智介绍去的,现在人死了,家里人就找我讨要说法。”

跟梁咏贝一块来的还有村主任夏红升和夏怀智的大哥夏怀德。

夏红升的意思很明了,说采石场提出每个人赔偿十万元肯定不行,下葬费都不够,没有一百万,这事还真说不成。

夏怀德在一旁却骂夏怀智缺德坏良心,总是干那些让家里人挨骂、抬不起头的事情。还含沙射影的说从夏怀智把那个媳妇娶进门起,他们家就没安稳过。

杨岸礼终于明白梁咏贝为什么带着这些毫不相干的人来找自己,看着梁咏贝那战战兢兢的样子,再加上夏怀德刚才说的那些话,一股无名火一下子就在杨岸礼胸中燃了起来,他厉声斥责夏怀德信口开河、为老不尊,根本就不配做夏怀智的大哥。

杨岸礼明确的告诉夏红升,这件事跟夏怀智的老婆一点关系也没有,有本事去找采石场的人去要钱。在气头上的杨岸礼还很不客气的把夏红升和夏怀德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

杨岸礼本来想安慰几句梁咏贝,让她不要掺和此事,更不要去招惹夏怀德这种人。

可梁咏贝却哭着说:“他们两个也是没有办法才来找的我,那三户村民天天去大哥家里闹,还把家里养的两头猪,还有正在下蛋的十几只老母鸡都弄走了。”

那三户村民根本不听任何解释,按照约定成俗的规矩,夏怀智欠的债理应由他大哥来还。

夏红升的日子也不好过,当初是夏红升找的夏怀智,为了那三个招工名额,夏红升还收了人家的礼,这事不处理好,人家就要去告他。

梁咏贝还是希望杨杨岸礼帮这个忙,她现在唯一能找的人也只有杨岸礼了。

在可怜兮兮的梁咏贝面前,杨岸礼只能勉强答应下来,但他也确实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杨岸礼找到康青木,夏怀智是通过他把那三个村民介绍到天华采石场的。

康青木告诉杨岸礼,他也只是个介绍人,采石场已经卖给人家了,那边的事他真做不了主。

康青木让杨岸礼去找刘辉灿,说这事还只有刘辉灿能说上话。

刚开始刘辉灿不愿帮这个忙,说这种闲事最好不要去管,村民的交道不好打,管不好就会惹上麻烦,后悔都来不及。

见杨岸礼态度坚决,又改口说可以试试,但不敢保证能办成。他当着杨岸礼的面拨通了一个电话,杨岸礼无意中发现那个号码竟是江翰舟的。

挂断电话,刘辉灿让杨岸礼去找一个叫吴泽煦的人。

吴泽煦自称是天华采石场的负责人,他首先对那三个村民的遇难表示歉意,也愿意尽最大的可能来补偿死者家属。

他告诉杨岸礼,这次事故主要责任在于违规操作,按照当初签订的安全生产协议,出现这种情况采石场是不承担责任的,但出于人道主义考虑,采石场对遇难者每人补偿十万元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如果再提出过分要求,企业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不过,对于杨岸礼说的情况,可以区别对待,每人三十万,这是上限,而且还要绝对保密。

他还告诉杨岸礼一个情况,那些安全生产协议是天华采石场跟普润劳务公司签的,也就是说那些采石工人跟天华采石场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夏红升对三十万这个数虽说不是很满意,但也只能暂时回去跟那三户村民回复。

第二天一大早夏红升就跑过来跟杨岸礼说:“差距太大了,那三户村民不但不同意,还带着百十号人闹到采石场了。”

杨岸礼告诉夏红升,自己只能做这些,其他的真帮不了。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可刘辉灿却突然把杨岸礼叫过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说杨岸礼当初不听劝告,非要管这种闲事,现在人家把乾坤银行和杨岸礼都给告了,指责乾坤银行勾结不法商人草菅人命,非法掠夺国家资源,强烈要求严惩凶手,还百姓一个公道。

紧接着,这些言论就在一些非官方媒体和网站传播,甚至爆料说,天华采石场背后势力强大,在瀛川无恶不作,并强烈指责当地公安强行殴打拘捕那些无辜群众,给黑恶势力充当帮凶,比草菅人命更加可恶。

杨岸礼虽然很无辜,但也真的有苦难言。谭汝越说:“这种事除了保持沉默,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很多人问杨岸礼是怎么回事,杨岸礼只能含糊其辞的回答:“那都是谣言,会澄清的。”

杨岸礼还接到一个自称能帮他摆平此事的陌生电话,那个人说他有渠道可以屏蔽那些信息,需要五千元的服务费。

还有一个自称是某网站当红主播的给杨岸礼打电话说可以发一篇为杨岸礼正名的文章,只需一万块钱的润笔费。

对于这些骗子,杨岸礼根本不予理睬,却也扛不住那些铺天盖地的诈骗电话。

刘辉灿对此却表现得无所谓,他也接到过同样的电话,不等对方说完就直接挂断了,说要是信了那些人的鬼话,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刘辉灿劝杨岸礼,遇到事要沉住气,一两句难听话就受不了,岂能成大事?他很自信的对杨岸礼说:“事情很快就会得到解决,结果不会是想象的那么悲观。”

针对这些言论,官方很快就做出了反应,在公开报道中称,事故的主要责任是承包商段某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违反安全操作规定所造成的。

那些所谓的公安,只不过是立冠保安公司的保安,他们的行为与天华采石场无关。

报道还称,天华采石场的投资人广烽海运公司是瀛川市政府从广东汕头招商引资过来企业,在铁犁山所经营的矿石采集加工业务手续完备、合规合法,天华采石场的法人吴泽煦还兼任广烽海运公司的董事长。

吴泽煦本人在电视台接受记者采访时也反复强调,自己只是个商人,圈子也仅限于商界。

与此同时,由相关部门出面,对遇难家属进行了足额赔偿,据夏红升事后讲,夏怀智那三个老乡每人赔付了五十万,夏红升和夏怀德还专程给杨岸礼送了十斤腊肉和一篮子鸡蛋。

有了上次的教训,杨岸礼杨岸礼无论如何都不敢接受夏红升的东西。

夏红升说:“网上那些话是邻村卖鸡蛋的网红说出去的,不是那几个村民的本意。”

这些对杨岸礼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夏红升和夏怀德离自己远点,他不想因为十斤腊肉和一篮子鸡蛋再次成为人们议论的焦点。

张泰的事是楚沛芹告诉杨岸礼的。她说张泰去纪委投案自首了,想让杨岸礼帮忙了解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萧湘竹虽说不在案件室,但这些情况还是能打听出来的。

她告诉杨岸礼,张泰跟乾坤银行的王禹默很早就有婚外恋情,还生有一个女儿寄养在乡下,张泰贪污小金库的两百万全部花在王禹默母女身上。

如果认罪态度好,及时足额退赃,至少也得五年以上十年以下。

于希月听到这个消息表现得很平静。她说这些她都知道,三年前她已经跟张泰办了离婚手续,等明年退休之后就去省城跟儿子一起住。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瀛川市的房子卖掉,能帮多少帮多少,下半辈子互不相欠,各自安好。

楚沛芹跟杨岸礼说:“张泰这个人过于精明,也太贪婪,总以为自己能赌赢,可当他手里没有筹码的时候,会死的比谁都难看。”

杨岸礼不知道楚沛芹的这些判断从何而来,但从楚沛芹说话的神态、口气,杨岸礼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看似单纯的小姑娘,绝对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楚沛芹还交给杨岸礼一个密封的信件,说是给谭汝越的,具体什么内容她也不知道。

瀛川市公安局又成功破获一起特大文物贩卖案也上了瀛川新闻头条。

据办案民警介绍,此次共抓获犯罪嫌疑人二十三人,查获文物三百八十件,这些文物都是北宋年间的艺术珍品,对于研究宋史有十分重要的参考价值。

谭汝越看完这则新闻,鼻子里哼了一声,很生气的关掉电视,一个晚上都没再说一句话。

事后,曹纪黎告诉杨岸礼,警方查获的那些文物都是普通的墓葬品,没有多大价值。他让杨岸礼转告谭汝越,他已经向有关部门写信反映,也希望能得到谭汝越的支持。

谭汝越对此更是满腹怨言,说电视里报道的都是邀功的表现,还断言,照这样下去,那些被盗的国家级文物迟早有一天会流失国外。

同时,谭汝越又心灰意冷,对曹纪黎说的那些,自己真的无能为力。

华夏乾元此次申请的一个亿贷款的获批时间比纪天民约定时间晚了一天,当杨岸礼通知纪天民办理手续时,纪天民却说已经不需要了。

尽管杨岸礼不知道这其中的原由,但第二天的新闻和接连发生的事件,不仅让杨岸礼感到迷雾重重,而且还隐约感觉到跟前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的盛泽股份收购事件有着必然联系。

田家焕是澳门的一个风投商人,前段时间公开转让所持有的盛泽股份,转让价格一个亿,最后的交割时间正是纪天民约定的贷款时间。

可最终拿到那些股份却是苏月婵的幸福谷,盛泽股份也因此又开始暴涨。杨岸礼也为夏怀智感到惋惜,如果他能坚持到现在,也不至于沦落到那一步。

盛泽汇贤集团由华夏乾元担保的那一个亿的贷款提前归还,盛泽汇贤集团又拿回了抵押给华夏乾元的盛泽股份。

不过,更让杨岸礼意想不到的是,香港的辰华、鑫升、荣欣以及月信这四家公司因涉嫌操纵证券交易价格罪被立案调查,资金账户被全部冻结,而在幕后操控的竟是李融伦、田浩锐,还有袁羽觞。

李融伦在这个消息公布的前一个月就从华夏乾元辞职,华夏乾元为此还专门登报声明。

田浩锐在众之城投资担保公司非法集资案暴雷之后就被刑事拘留,至今还在看守所里。

袁羽觞自焚身亡的时间是在这个消息公布的当天晚上十点钟,地点在石磨山脚下一片被杂草树木包围的空旷地带。

公安机关是从现场的车辆和死者的DNA确定了袁羽觞的身份,除了一具烧焦的尸体和尸体周围的那些盆栽的梅花,警方没有找到一样有价值的破案线索。

但从现场留下的空酒瓶和汽车音响循环播放的《冷酷仙境》,警方初步断定,应该是自杀,而且是殉情自杀。

谭汝越满脸伤感的告诉杨岸礼,袁羽觞的后事是盛蔓操办的,她在袁羽觞的墓穴傍边专门给自己留出了位置,并立下遗嘱,唯一的愿望就是死后跟袁羽觞合葬在一起。

 

七十

 

诗彤儿童基金会主办的‘关注新生幼儿健康成长’募捐活动在迎宾馆举行。

杨岸礼接到江翰舟的邀请,并同意跟谭汝越一起参加这个活动。

江翰舟告诉杨岸礼,他已经让律师拟定了一份法律文书,他所有的产业将来都将捐献给诗彤儿童基金会,今天这个活动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募捐活动定在上午十点,此次活动募集的资金将全部用于免费为新生婴儿提供五联疫苗。

活动开始前,江翰舟的律师当中宣布了那份法律文书,也博得了一篇赞扬声和热烈的掌声。

谭汝越说单位上午有个会议,九点钟结束,应该不会耽误参加活动。

十点十分,杨岸礼给谭汝越打电话,谭汝越说:“在路上,很快就到。”

十点半,仍不见谭汝越的影子,杨岸礼再打电话,竟然关机。当时,杨岸礼也没多想,以为谭汝越可能是手机没电。

十点五十,谭汝越的手机依然处于关机状态。

十一点二十,还是关机。

十一点半,有个人在江翰舟耳边嘀咕了几句,江翰舟的脸色突变,他跟杨岸礼挥了一下手就匆匆离开了。

活动将要结束的时候,有个陌生电话一直在打,刚开始杨岸礼以为还是那些骚扰电话,就没有理睬,可突然又收到一条信息:“公安干校王俊杰,速回电。”

王俊杰是公安干校校长,杨岸礼赶紧回过去。听完电话,杨岸礼的头象被铁锤猛击了一下,嗡嗡作响,顿感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他发了疯似的拦下一辆出租车朝市中心医院飞奔而去。

六楼的手术室门口站满了警察,大家面色凝重,似乎有大事发生。

杨岸礼屏住呼吸,尽量告诉自己不去朝那方面想。王俊杰迎上前跟杨岸礼握了握手,谁都没说话,大家都把目光盯在那间亮着灯的手术室。

十分钟后,一位医生跑出来说:“病人失血过多,现在急需输血,临时从中心血库调血浆已经来不及。”

谭汝越是O型血,可在场的没有一个人是O型血,正在大家焦急万分时,江翰舟突然从人群中站出来说他是O型血。

很快,江翰舟就换好衣服被推进了手术室。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杨岸礼的心像是万蚁穿心,难受的几乎喘不上气来。

又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大家赶紧围到门口,主治大夫红着眼对王俊杰说:“我们真的尽力了。”

谭汝越躺在手术车上,用蓝布盖着,推车出来的两个护士也是眼含泪水。

手术车缓缓推到杨岸礼面前,他俯下身,用颤抖的手轻轻掀开蓝布,里面露出了谭汝越那张熟睡般苍白的脸。

杨岸礼轻声呼唤着谭汝越的名字,豆大的泪珠顺着面颊如雨泻般落在了谭汝越的脸上。

他用手将那些泪珠轻轻拂去,又象以前那样,很仔细、很认真的把谭汝越散落的头发一根一根的理到耳后。

走廊里很静,只有杨岸礼那撕心裂肺般低声的呼唤,久久回荡,穿人胸膛。

王俊杰走到杨岸礼身边轻轻将他扶起来,护士轻轻把蓝布盖上,推着手术车继续向前走去,两边的战友都用最标准军礼、眼含热泪目送谭汝越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刘辉灿和赵文乐也相继来到医院,他俩始终陪在杨岸礼身边。

杨岸礼神情恍惚,步履蹒跚,他根本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

他让赵文乐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赵文乐静静的站在那儿,任凭杨岸礼肆意的在自己身上发泄。

他又问刘辉灿:“这是真的吗?”

刘辉灿没有回答,一直侧脸盯着窗外。

杨岸礼却象个孩子似的,抱住刘辉灿嚎啕大哭,刘辉灿则不停的用手轻拍着杨岸礼的肩膀,铁青的脸上露出了渗人的凶狠。

徐思然是公安干校的刑侦教官,谭汝越出事时他也在现场,他的头部受了重伤,流出的血沾满了全身,他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把谭汝越送进医院的。

当他醒来之后得知谭汝越的消息,当时就狠狠的朝墙上锤了一拳,哽咽着说:“该死的应该是我,作为一个男人,一个教官,我愧对穿的那身警服。”

徐思然的情绪极度崩溃,根本无法静下心来说任何事。

晚上九点的时候,王俊杰安排人在医院旁边的宾馆开了两间房,又在餐厅安排了一桌饭。

杨岸礼一直呆呆的坐在房间里,哪儿也不愿去。他跟刘辉灿说:“一定要让汝越他们母子走的风风光光,多备些钱和日常用品,到了那边才不会像以前那样吃苦受罪。”

刘辉灿点点头,示意赵文乐一字不漏的记下来

杨岸礼又让赵文乐去买两瓶酒,说是喝完酒就能和他们母子见面,自己还有很多事要交代。

刘辉灿又点点头,眨眼的功夫,赵文乐把酒菜拿到了房间。

杨岸礼拿出两个杯子,都倒上酒,嘴里喊着谭汝越的名字,喝完自己那杯,又自言自语说:“汝越这个时候不能喝酒。”说完便把另一杯也一饮而尽。

杨岸礼一口菜没吃,一滴水没喝,把一瓶酒喝的一滴不剩。他满脸涨红,眼里喷火,但他始终咬紧牙关要跟白酒那个王八蛋拼个你死我活。

当第二瓶酒剩下不到一半时,杨岸礼终于缓缓的倒下,倒在了他的梦里面。

赵文乐一直守在杨岸礼身边不肯离开半步。按照刘辉灿的安排,赵文乐联系了一家殡葬服务机构,把葬礼所需的物品连夜准备妥当。

凌晨四点的时候,杨岸礼醒了过来,经过一夜的折腾,他的情绪稍微稳定下来。

他拿起茶几上的香烟,很不熟练的燃上一支,尽管被呛的咳凑、流眼泪,但他依然一支接一支的去抽。

天刚放亮,王俊杰就来敲门。说是早饭已经准备好,征求杨岸礼的意见是去餐厅,还是送到房间。

对于王俊杰无微不至的照顾,杨岸礼打心眼里感激,他也很清楚接下来自己要做什么,尽管很多事情是他无法面对,可另一个声音告诉他:“我不能倒下,必须咬牙坚持下去。”

他对王俊杰说:“这边不用操心,谭汝越是一名警察,后事的办理应以公安局的意见为主。”

杨岸礼只有两个请求,一个是他要知道谭汝越是如何牺牲的;另一个是市公安局对谭汝越的牺牲是如何认定的。

王俊杰回答的也很干脆:“市局的意见是,三天之后在市局礼堂举行追悼会,骨灰将安葬在烈士陵园。对谭汝越牺牲的认定,市局正在逐级向上请示汇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徐思然情绪稍微稳定后,便断断续续的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当天上午,谭汝越在单位开完会就开车回市里,说是要参加一个公益活动。徐思然搭车去市里办事,在迎宾馆准备下车的时候,徐思然发现被坐在下面的一个信封,便交给了谭汝越。

当谭汝越拆开看完之后,立刻就紧急掉转车头飞速的驶出了迎宾馆。

路上,谭汝越告诉徐思然,他们要去的对方叫地坤寺,他们的任务是去保护一个重要证人的人身安全,并寻机把那个证人秘密带回来,那个人就是地坤寺的主持鹤翁法师。

出于职业习惯,徐思然建议谭汝越跟局里说一声,说这样贸然行动不合规矩,也很不安全。

谭汝越当时也考虑过这一点,可她最终只是跟王俊杰校长通了个电话,说是跟徐思然去执行一项任务,详细情况回去再汇报。

没等王俊杰说话,谭汝越就挂断了电话,说时间紧迫,回去再补办手续。

当他们走进鹤翁法师的禅房时,就看见有个人正拿着刀向鹤翁法师一步步逼近,鹤翁法师则躲在桌子下面瑟瑟发抖。

情急之下,谭汝越大喊一声就冲了上去。

徐思然刚迈过门槛,就被藏在门后的人一棍子打倒在地。

谭汝越正要制服前面那个人时,又受到后面那个人的攻击,谭汝越一边与她们搏斗,一边奋不顾身的保护着鹤翁法师的安全。

谭汝越终因体力不支渐渐处于下风,渐渐倒了下去。

可当那个人拿刀刺向鹤翁法师时,谭汝越还是用尽最后一点气力用身体挡在了那把锋利的尖刀前面。

徐思然一直在自责,说如果自己当时不那么犹豫,就不会遭到突袭,如果不遭到突袭,谭汝越就不会拿一个孕妇的体力去对付两个彪形大汉,如果自己当时能坚强的爬起来,那把尖刀就不会......

谭汝越的灵堂设在殡仪馆的忠义厅。刘辉灿安排赵文乐和后期服务中心另外一个年轻人在那里二十四小时轮流职守。

谭昌汉在中心医院的太平间见了谭汝越最后一面就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楚沛芹一直在那里守着。

江翰舟带去十万块钱被杨岸礼委婉拒绝,他在谭汝越的遗像前深深鞠了三个躬,又深情的抱了一下杨岸礼,这才有些不舍的离去。

李影娴没有到现场,只是给杨岸礼发了条信息:“节哀保重。”

萧湘竹在谭汝越的遗像前放了一束白百合,三鞠躬后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翟柏华依然是带着帽子和口罩,他交给赵文乐一个信封,说是不用登记了,又跟杨岸礼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走了。

王绍清中间出现过一次,他跟赵文乐打听有个叫翟柏华的来过没有。

赵文乐没有吱声,而是把登记本递给王绍清。王绍清翻看后跟杨岸礼说他手头有些紧急的事情要处理,忙完就过来。

大嫂的电话是上午十点打过来的,她在西半球做访问学者,那里的时间应该是晚上九点。

接通电话之后,大嫂很长时间没说一句话,杨岸礼劝大嫂说:“我这边真的没事。”

又过了好长时间,电话那头传来一句:“今年春节带汝越回家过年。”

谭汝越的追悼会在市公安局的礼堂举行,瀛川市公安局的领导、同事及谭汝越的亲属、生前好友三百多人参加。

追悼会由市公安局局长陈温颂主持。他在悼词中对谭汝越给予了高度评价,称她是警界之精英,后世之楷模,她的光荣事迹必将成为推动瀛川市铲除犯罪、平安发展的强大动力,必将载入瀛川市公安系统砥砺前行、健康发展的光辉史册。

杨岸礼手扶着水晶棺,流着眼泪、微笑着给谭汝越朗读了普希金的《被你那缠绵悱恻的梦想》:

被你那缠绵悱恻的梦想

随心所欲选中的人多么幸福,

他的目光主宰着你,在他面前

你不加掩饰地为爱情心神恍惚;

然而那默默地、充满嫉妒地

聆听你的自由的人又多么凄楚。

他心里燃烧着爱情的火焰,

却低垂着那颗沉重的头颅。

低沉凄美的声音在礼堂里久久回荡,杨岸礼仿佛看到一只彩蝶从门口轻轻飘进来,轻轻落在水晶棺上,又轻轻对自己深情的说:

在新的激烈的风浪里,

它不会给你的心灵

带来纯洁、温柔的回忆。

但是在你孤独、悲伤的日子,

请你悄悄地念一念我的名字,

并且说:有人在怀念我,

在世上我活在一个人的心里。

杨岸礼闭上眼睛,仿佛自己变成了另一只彩蝶,回应着、飞舞着,慢慢消失在那碧水蓝天下的万花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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