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大师的一生情

学员优秀作品选（137）

两位大师的一生情

文史语言系文创班  张平远

我的外姑婆杨守玉，是中国近代著名的工艺美术大师、美术教育家、乱针绣创始人,刘海粟是我国闻名中外的美术大师、美_术教育家、美术史家和画家。两位大师都出生在美丽的龙城——江苏常州。他们是姑表兄妹,曾同窗学画，对艺术有着共同的爱好和追求，在各自的艺术领域中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他们青梅竹马,情真意纯，但心有灵犀却未成眷属。而在他们俩人在一生中，——却相互惦念、相互扶持，终成一段佳话：

一、小画馆里的好伙伴

杨守玉和刘海粟,除了先天的亲缘关系之外,最早联结他们的便是画缘。

1910年,十四岁的刘海粟在自家的书房里开办了图画传习所。当时的社会意识,视绘图为末技。刘海粟奔波多日,仅有十多位亲戚家的姐妹来报名,杨守玉就是其中的一位。
    杨守玉不仅爱读诗文,而恰对绘图、书法、篆刻、戏剧都有浓厚的兴趣。表兄刘海粟酷爱绘画,寒冬腊月在雪地里学画,手指冻僵了也不肯停止,十二岁时画的《螃蟹》生动有趣，这些都深深地打动着少女的心，她听说九哥（刘海粟家中排名第九）开馆学画，满心喜悦，在征得母亲的同意后，就进了舅家的小画馆。
刘海粟自然成了传习所里的灵魂，他既当先生，又当学生，和姐妹们一起绘画，无话不谈，非常投机。杨守玉特别崇拜她的这位九哥，俩人在小画馆里成了最亲密的好伙伴。

二、有情未能成眷属

刘海粟的母亲去世后，家无主妇，姑母出于对胞兄的关心和对侄儿女们的疼爱，常常抽空回娘家，帮助操办家务。杨守玉也就常常跟着母亲出入表兄家中,在进画馆学画后,她与九哥的机会更多了,两人常常同桌学画,对面谈心,志趣相投,互生爱慕之心。

刘海粟的八姐刘惠慈，和九弟年龄相近，心志相通，她也在画馆学画。刘慕慈似乎看出了一些妙头，有一次试探道：“九弟，听父亲说快给你提亲了，你想要什么样的姑娘呢?”

“姐姐你看呢？”海粟机灵地反问。

“守玉表妹可合你的心意？”慕慈快言快语。

刘海粟深深地点了点头，感激地看着姐姐，不失时机地表明自己的心愿说：“如果不能和表妹结婚，我终身不娶！”

慕慈很疼爱也非常理解弟弟，便借机在父亲面前为海粟和守玉提亲，刘父也认为合宜。但后来合婚时算命先生说，两人八字相克，如果成亲，不能白头到老。爱子心切的刘父思想迷信，便决定作罢这桩婚事。

过了两个月，刘家忽然忙着准备聘礼，刘海粟心中大喜，以为与表妹的婚事将要玉成。但使他茫然不解的是，八姐突然变得沉默寡言，连作画也无心思了，守玉表妹也不来画馆了。
    他预感好像发生了什么变故。于是找慕慈问“阿姐，表妹怎么不跟我们一起画画了呢？”

慕慈吞吞吐吐地说：“她跟史品三老先生（原全国人大常委会付委员长史良的父亲）学古文去了，准备考武进女子师范，没有功夫来画画了！”

直到下聘礼的那天,海粟才知道真相,定亲的女方是前清宁波知府的丹阳大户如夫人家的小姐林佳。在父亲的包办下，1911年11月,刘海粟与林佳举行了婚礼。此后整个蜜月，海粟始终未与林佳同房，“回门”到丹阳后被林家关在书房里整整好几天。当时海粟满腔委屈，回常后当父大哭，誓死不与林佳结合，要求离家远行。最后他终于冲破封建婚姻的枷锁，到上海创办了中国第一所美术学校。

杨守玉因与刘海粟的婚变，使心灵蒙受了巨大的创伤，但她只能把忠贞的爱情和失恋的痛苦，深深埋藏在心底，同时又十分感激刘海粟对她的的一片痴情，为了表明自己的心迹，杨守玉把“廋玉”改为“守玉”，决心守身为玉，终身不嫁，她以自己一生的行为做到了。

三、创业路上永远的知音

杨守玉和刘海粟在生活上没能结成终生伴侣，但在艺术事业的创业路上，他们始终是知音。

从1915年3月起，刘海粟在上海美专开始雇佣活人模特作画，这种冒敢天下大不为的艺术胆识与追求，遭到了封建势力的猛烈围剿，引起了十余年的“模特风波”。但刘海粟面对狂风恶浪，毫不畏缩，坚定信念，在社会进步力量的鼎力支持下，顶住了来自各方的压力，终于扭转了局面。用活人模特作画的做法逐步被社会所接受，为中国现代绘画艺术开拓了一条崭新的道路。

       这期间的杨守玉，正在著名美术教育家吕风子创办的丹阳正则女子职业学校“绘绣科从事教学与创作。她虽然没有卷入“模特风波”,但'模特风波'的信息却不断传入她的耳中，艺术家的知音之心永远是密切相通的。
    杨守玉在三十年代连续运用乱针绣创作了两幅裸体艺术杰作——《美女与鹅》。其中一幅表现的是背面裸体，另一副表现的则是正面裸女。显然，杨守玉的《美女与鹅》姐妹作，与刘海粟的人体素描不约而同，真的是两位大师心声的呼应啊！

刘海粟对杨守玉的乱针绣和她的艺术人格，一直是十分欣赏与佩服的。1952年，亚州及太平洋地区和平大会在北京筹备，刘海粟郑重地将杨守玉精心绣制的《毛主席像》和《斯大林像》推荐给大会，供各国代表观赏。刘海粟还特地给大会筹备主持人郭沫若写了一封亲笔信，高度评价了杨守玉乱针绣的首创之功和杰出的艺术成就。后来《斯大林像》荣获嘉奖，刘海粟把一笔可观的奖金转寄给杨守玉。事隔多年后，刘海粟提起这件往事，一再说明：杨守玉获得这笔奖金，其意义不在经济，而在于艺术，是对杨守玉创造的乱针绣艺术的充分肯定。

四、夕阳近园重相聚

      1980年10月，艺术大师刘海粟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常州，受到了地方政府的盛情款待。此时，他期待着看望他一直牵挂的表妹，在市有关部门的关心下，特意安排两位大师在近园（原常州宾馆）见面。当家人告诉杨守玉，刘海粟已回常，要和她一起叙叙旧。杨守玉得知后，几乎是不加思索，就答应了：“好，我去，我去！”

       次日，常州市文化局领导专门派车将杨守玉接到常州宾馆近园的西野草堂，杨守玉在其重外孙女张杨和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走上了二楼会客厅，早已等候多时的刘海粟立即热情地迎了上来，亲切地招呼了一声“表妹”，只见杨守玉神情像梦游般地站在那里。洋装笔挺的刘海粟伸手与“布衣表妹”杨守玉亲切握手“几十年不见面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刘海粟声音非常洪亮,杨守玉激动地轻声回应;“我们都老了，都老了！”

       见两位老人只顾站着讲话,工作人员连忙上前招呼他们在沙发上就坐,并为他们泡茶。互相问候后，刘海粟的夫人夏伊乔借故离开了，然后工作人员也相继走开，为两老轻轻地关上了门。

        这是一段谜般的时光，永远空白的时光。除了已经作古的俩位大师，世界上谁也不知道他们在交流什么，70年前的初恋情人，穿越了漫长的时光终于又静静地重坐在了一起，这时候，他们会讲什么，有什么语言能表达70 年离别又重逢那错综复杂的心情呢，真是喜悦与痛苦交叉在一起，说不清，道不尽啊！

        一个多小时后，杨守玉和刘海粟结束了谈话，向他告辞。 
      刘海粟夫妇一直送她到楼梯口，俩人依依作别，其间，刘海粟曾多次挽留表妹一起共进晚餐，但都被杨守玉婉言谢绝了。两位大师最后的一次相聚，就这样在低调声中结束了，但给我们留下无数美丽的遐想。

五、永不流逝的故事

1981年2月12日，杨守玉在常州家中走完她平静而寂寞的一生，享年85岁。杨守玉逝世后，常州市政府有关领导和她生前的好友学生纷纷前来为大师送行。其中有杨守玉的好友，原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史良，原常州市市长（时任北京市工商行政管理局长）于春开等领导，均从发来唁电。刘海粟闻知，专门给杨守玉题了悼词；

“乱针绣”“乱针绣创新，杨守玉不朽”

        1994年8月7日，刘海粟在上海走完他奇特而多彩的一生，享年98岁。他的逝世引起海内外尤其是美术界的震惊,大量的唁电唁函从世界各地飞向上海,当时的党和国家领导人江泽民胡锦涛等都先后发来唁电，对一代宗师的逝世深表哀悼。

         虽然两位大师先后驾鶴西去，但他们的名字和成就均载入中华民族的文化宝库，载入了生育他们的共同家乡——龙城史册。他们是龙城人民的骄傲，是中华民族的骄傲，而大师们的一生情，纯洁、深沉，令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