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防老年稳

去年，我写过一篇博文《莫笑少年狂》，介绍了去年和18年前分别为同一位老太太看病的经历。18年前，不到40岁的“愣头青”医生，“冒天下之大不韪”立马横刀拯救病人于水火之中，让病人安安稳稳生活了17年，直到去年，病人再次发病。

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如果把人的胆管系统看作黄河，18年前老奶奶切除胆囊的手术是导致了黄河决口，河水南下（参见公元1194年黄河夺淮），淹没豫东、皖北、苏北、鲁西南大片田地，黄泛区灾难深重。18年前的第二次手术，是堵塞黄河决口（公元1855年）把黄河水向北引入济水，流入渤海，这样基本解决了黄泛区的灾难。然而，黄河夺淮后留下的“废黄河”还在，仍然是一个隐患。在老太太身上，废除不用的胆总管就成了不用的“废黄河”。“风吹雨打”、日积月累废胆总管内又长了石头。去年，我们消化科大夫通过胃镜把石头掏掉了。我们可以在许多河流入海口看到掏沙船在不断的工作，就是为了清除不断淤积泥沙，保持河流通畅。给老太太治病的原理与治理河流原理是类同的。

然而，去年掏石后数月，老太太又发病了，一年中发了好多次。上周高热来医院一查，废胆总管末端又被新的石头堵住了，于是我建议再用胃镜给老太太掏石头。但是，老太太女儿说，上次手术后胆总管长石头花了17年，去年掏石头后1年都不到就长了，这次掏了会不会很快又长？能不能一劳永逸解决这问题呢？

我的助手朱春富主任建议：开刀！把废胆总管整体切除了！这是个“狂妄”的手术计划，狂妄在何处？第一、82岁的老太太，年老体弱，肝硬化几十年，门静脉高压，腹腔增生的曲张静脉在18年前成为一个比较简单手术（胆囊切除）的拦路虎，18年后，这些困难只增不减。第二、去年胃镜掏石很顺利，风险小、成功率高，今年照旧，天经地义。第三，胆总管总长约7-8CM，分为上、中、下三段。下段长在胰腺中，手术切除上段、中段的很多，切除下段往往只能跟胰腺一并切除，常常因为癌症等重要的病变才不得已而为之。这老太太只是长了个小石头，总不至于要连胰腺也切除吧？若保留胰腺，单独切除胆总管，这个手术国际国内还没有人报道过！

若按我18年前的风格，一定是毫不犹豫选择这“狂妄”方式，做个“放卫星”的手术，争个国际首例！18年后，已近花甲之年的我举棋不定了：冒险？守稳？成功了当然好，万一失败了呢？老太太吃痛苦，自己也一定会因为一个冒进的选择而后悔……犹豫再三之际，老太太的家属作为我的铁粉，非常坚定地要求手术。好吧，那就干吧！于是，我们在两天前为老太太施行了中下段胆总管全切除术。手术异常艰难：肝门处曲张静脉如蚯蚓一般，腹腔黏连严重……我们凭借胰腺局部切除的经验，反其道行之，以前是保留胆管切除胰腺，这次是保留胰腺，在胰头的后方开出一条槽，完整切除了胆总管的中下段。手术顺利，出血仅100ml，老太太目前恢复良好。

去年，我在博文的结尾扪心自问：“而今我已年过半百，与当年相比，技术更娴熟，经验更丰富，若是再遇到类似难题，是否还能义无反顾勇往直前？……”很庆幸，在这一次考验面前，年少时保留下来的一丝狷狂，促使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一首网红歌这样唱道“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时间只不过是考验，种在心中信念丝毫未减……”治病救人就是我的信念，曾经、现在、将来，都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