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之水育常州

　　一万里长城东西走，三千里运河南北流。雄伟刚毅的万里长城和灵动婉约的京杭大运河，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标志性人工杰作，在中华广袤的大地上手砌镐刨出地球上最巨大最震撼的“人”字，孕育出刚柔相济的中华文明。

　　长城的文明是一种永恒的雕塑，城门开启闭合之间展现国运的兴衰。

　　运河的文明是一种灵动的生活，低吟浅唱之间，为无数生灵送上福祉。

2500年历史的常州，依河筑城，人水相亲，城河相依，兴衰与共。似一颗具有悠久历史却闪烁着现代光泽的珍珠，形成了“看运河，必到常州”的品牌效应。

一

　　最古老的运河在常州。运河和长城同为军事而生，长城重防御，运河重进攻。

　　在春秋战国吴楚争霸战中，吴王阖闾采纳高参伍子胥的建议，修筑了沟通太湖流域和芜湖水域的吴楚运河，把原来需经长江进入楚国的距离缩短了一半。因为是伍子胥主持修建，也称胥溪。

　　修河毕，狼烟起。公元前505年，阖闾胸怀称雄天下的野心，伍子胥怀揣为父兄报仇的狠心，孙武急切地为《孙子兵法》扬威立万的私心，目的各不相同，目标惊人一致。三心合一心，组成自从磐古开天地以来最强大的铁三角，其势锐不可挡。帆樯如林，旌旗招展，3万水军，深入楚国腹地，五战五捷的效果堪比解放战争中的南征北战，一举打败25万楚军，攻占了具有200多年历史的楚国都城郢，史称“柏举之战”。历史老师如问此战的意义，如下回答可保过关：这是历史上最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创造了春秋战国时期小国攻占大国首都的先河，以“东周第一大战争”载入史册。吴楚运河因此成为我国有文字可考的最早的运河，距今已有2500多年。

阖闾殁，太子夫差继位。在开挖运河的热情上，子胜于父，简直可以做隋炀帝扬广的老师。夫差令伍子胥开挖了奔牛至望亭的延陵运河，北接长江南通太湖；开挖了沟通淮河与长江的邗沟，现称里运河；给当时陪伴越王勾践，同被囚禁于阖闾城的越国大臣范蠡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开凿了蠡河，贯通了延陵运河和隔湖、太湖，夯实了常州在江南运河中的枢纽地位。

　　人们习惯把蠡河分开称呼，在宜兴境内的称东蠡河，在常州境内的称西蠡河。此名甚好，暗合西施、范蠡这对欢喜冤家的名讳。为拯救越王勾践的性命，范蠡忍痛割爱把西施亲手送给吴王夫差。若干年后，越国翻盘，灭了吴国。能曲能伸审时度势的范蠡，为摆脱“狡兔死 ，良狗烹”的命运，拉着西施的手，悄悄的从西蠡河偷渡出越国，隐姓埋名的过上了重续琴瑟之好的新生活。西施范蠡已随西蠡河之波逐流远去，他们留下的故事仍在顺着运河流淌。

　　三国鼎立时期的孙权，将常州的辖县命名为武进，表达出他立足江南，以武为进的战略。到隋唐时期，常州升格为全国十大望州之一，地位类似于现今的计划单列市。“岸风翻夕浪，舟雪洒寒灯”（杜甫）。在那雪花飞舞的隆冬时节，运河依然繁忙。常州府刺史、唐朝著名文学家独孤及在《到任上谢表》中称道：“江东之州，常州为大”。常州此时已成为大运河上的枢纽城市。

二

兴一利必生一弊。美好的背后，经常隐藏着凌厉的杀气。常州作为江南重邑，运河枢纽，在中国历史上的历次南北战争中，必有一仗，而且多次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最为典型的是在元灭宋的改朝换代之战中，一座已成为南宋四大城市之一的常州城，惨遭屠城（1275）。战况危急时刻，护国寺平时念着“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三百余僧人，也义愤填膺地投入抗元战，全部殉难。现座落在红梅公园的袈裟石塔，纪录着这段悲壮的历史。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于断井残垣的常州城，可怜兮兮的仅剩18户居民，演绎着“万户萧疏鬼唱歌”（毛泽东）的凄凉。

　　内生的力量永远比外力的打击更具穿越时空的魔力。每当噬人的战火熄灭，常州都会再次繁荣。温暖湿润的气候，水网密布的沃野，淳朴善良的民风，吸引着四面八方的人们从运河源源不断地到常州落脚生根。运河水是开放的，运河水是包容的。喝着运河水生长的常州人具有“不忘本来、吸收外来、开拓未来”之包容开放的胸襟，使多种文化在此汇聚交融。“越调管吹留客曲，吴吟诗送暖寒杯”（白居易《戏和贾常州醉中两绝句》）。京剧、越剧、沪剧、评剧、评弹、评书等等，都能在这里找到适合它们表演的舞台，也让常州成为江苏现存古戏台最多的地方。在汲收各剧种的基础上，创造出深受欢迎的地方剧——摊簧（锡剧）。文化的繁荣，催生出人才荟萃。古代的嘉泽是著名的状元乡，“十里九进士，一乡三状元”蜚声古今。如今花巨资打造的状元街，已经初具规模。

　　多元文化的交融，形成了可以列入世界之最的“三里不同音”的方言特色。繁杂多样的乡音，锻炼着常州人对语音的辨识能力，培训着常州人对语言的领悟能力，为国家贡献了三位杰出的常州籍语言学家。从赵元任的《国语罗马字拼音法式》，到瞿秋白的《拉丁化新文字》，再到周有光的《汉语拼音方案》，一脉相承，使汉语拼音与千年汉字相得益彰，为现代汉语的普及和推广，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多元文化使常州的饮食文化也溶合了各地的特色。本邦菜不像苏州无锡菜那么甜，不如四川湖南菜那么辣，没有北方菜那么咸，不似广东菜那么淡，融会贯通，自成一体。就像烤鸭出生于南京却在北京成名一样，诞生于武汉的东坡肉在常州得以发扬光大。如果菜谱上没有“东坡肉”，都不敢说自己是饮食名店。最具特色的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食品——豆斋饼，出了常州城，就不见其踪影。

三

最具特色的运河在常州。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南北走向的运河，在常州折了个弯偏为独特的西北——东南走向。常州位于亚热带季风气候区，冬季是凌厉的西北风，夏季是温润的东南风。现代气象学根据一个地区常年的风向、风速，绘制出“风玫瑰图”，作为城市建设的规划依据。常州的运河走向竟然与“风玫瑰图”基本一致，成为季风从城市穿越的水上走廊。有助于空气的流动扩散，把污染的空气较快的送出城区，减弱城市的热岛效应。早在2500年前的常州先辈们就能超前运用现代“风玫瑰”的科学原理，令如今的市民惊叹不已。

　　常州是运河流经市区距离最长的城市。大部分城市只有一条运河穿城而过，极少数城市有二条运河。运河进入常州城区裂成四条，婉若少女于妩媚之中温柔舞动的绸带，划过雅致迷人的曲线。自北向南：关河、古运河、老运河、新运河依次排列，俗称“四河并流”。出城之后又“合四归一”。

四

运河的灵气在水中。太湖水清，长江水浊。常州位于北通长江南接太湖的中部，形成了特殊的混合水。混水不仅可摸鱼，混水还可以养木。原木浸泡在清水中，易生青苔，导致发黑变质。原木浸泡在混水中，能溶出木材的胶质，透出木材的光亮。常州运河独特的水质条件，活生生的把不产木材的常州发展成明清时期江南最大的木材交易市场。

　　“不肯更将风景煞，六龙城里四龙舟。”（洪亮吉《云溪竞渡词十二首之一》）每年端午时节的白云溪上，赛龙舟，争竞渡，举城若狂，为时一月。狭长的五色龙舟上扎起的牌楼，如巨鳌戴山，足有五层楼高。狂欢落下帷幕，牌楼可以折除，龙舟还要保存。用运河水作为龙舟的保鲜剂，将压上石块的龙舟缓缓沉入河底，等待来年再显身手，是常州的独特发明。

　　白云溪是运河网络的一条重要血脉，连接起关河和古运河，在邑人的心目中，如白云般的圣洁，是条神奇的灵验之河。北宋庆历年间，博学多才、嫉恶如仇、精通风水的李庆余任职常州太守，一番考察后认为常州的风水堵塞了文脉，于科举不利，人才难以走向全国。于1043年开挖成“白云溪”，并庄重地向全体市民宣告：“从此常州将文风鼎盛，科举腾达，三十年后，必出状元。”李太守退休后并未离开常州，直到终老。他在坚信，预言不是谎言。他在等待理想变成现实的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果不其然，常州文人如白云般的涌动。先有钱公辅摘得探花，再有胡宗愈射中榜眼，后有余中状元及第（1073），不多不少刚好30年！传奇并未结束。又过30年（1103），又出状元霍端友！白云溪简直就是“状元培训班”，此后，又陆续走出了4名状元、3名榜眼、3名探花。仅在宋大观三年（1109），朝延取进士300名，常州举进士53人。文脉之盛，全国罕见。

五

　　诗文留在古籍，传说流在民间。运河两岸的故事，如同梳篦般的密集排列。“扬州胭脂苏州花，常州梳篦第一家。”梳篦是常州流传最广的名片，明末清初年产量达到800万张。苏东坡用黄杨木梳把秀顶梳出了滿头秀发；李莲英用象牙梳让慈禧太后的万千青丝永不褪色。常州的四大名媛：中国第一奇女子，一生四次改嫁，夫君都是帝王的萧皇后；“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陈圆圆；情娇意艳的才女陆小曼；号称“金嗓子”的中国影后周旋。

　　她们作为常州女士的形象代表，被独具匠心的刻绘在梳篦之上，顺着运河，流向全国，出口世界。小小的梳篦，被赋予历史的深度，人文的厚度。短短的篦箕巷，腾声飞实。贾宝玉从这里消声匿迹，康熙乾隆从这里移舟上岸，引无数雅士骚客，发思古之幽情，探今日之艳景，带着一丝暧昧的向往，寻觅那些人物风华的留痕。留痕已被时光冲刷成历史的尘埃，安然地蜇伏在巷子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每一扇窗、每一块青石板上。有缘之人踱过时，自会重飏于心上。

六

　　常州历来是运河上的明星城市，在改革开放中更是屡创辉煌。1983年，在当时全国69个中等城市中，常州夺得人均工业产值、劳动生产率、财政收入总量三项全国第一，上交国库的利润相当于当时的广东省。中央发出了“全国中小城市学常州”的号召。1984年，市区国有企业全员劳动生产率比全国平均水平高一倍，并创造了没有一个亏损企业的历史纪录。2018年，人均GDP位列全国第七，成为全国机器人制造的重要基地，石墨烯产业更是占据了全国半壁江山。

　　常州与运河唇齿相依，休戚与共。河通则城兴，河塞则城衰。工业的发展，运输的繁忙，老运河不堪重负，常州一度成为最堵的运河，发展曾一度滞后。2005年，常州抓住312国道改线等公路建设需要大量土方这个稍纵即逝的历史机遇，立项开挖全长26.4公里的“新运河”。创造性地解决了公路用土“挖废”田地，运河出土“压废”田地的千古难题，用运河土为公路土，节约土地1.4万亩，成为轰动全国的土地资源综合利用的经典之作，载入交通建设的史册。

　　运河岸边依栏杆，碧波送柔显温雅。现在的大运河，休闲的笑语拉直了纤夫弯曲的背影，骑行的绿道替代了拉船的纤道。水面，浮动着生机与希望的光芒；步履，跟随着灵动与向往的目光。入夜，大运河的灯光带犹如繁星入水，金龙游河。温柔的灯光，点亮“暖意静好、光影悦动、安居自然”的闲雅新景，点燃运河夜色新神韵，激发夜间出行新乐趣。登上游船，灯在头上过，船在灯中游，婉若行驶在天河。此项设计，荣获2019亚洲照明设计奖“特别之光奖”。

七

　　申遗成功是促进，保护传承是初心，发展利用是核心。在成功申遗五周年之际，常州立志把大运河常州段打造成为高颜值的生态长廊、高品味的文化长廊、高效益的经济长廊，三箭齐发：一是成立由市委书记任组长、市长任副组长的常州市大运河文化带建设工作领导小组，制定目标，提供组织保障；二是组建常州市大运河文化带建设研究院，以大学为依托，提供智力保障，研究期刊《运河博览》创刊号已经面世；三是设立常州市大运河文化旅游发展基金，规模10亿元，提供财力保障。

　　大运河，常州人囗诵心念、世代相传的母亲河。历史沿革中的常州城，春秋，因运河而立；隋唐，因运河而强；宋元，因运河而灵；明清，因运河而盛；本世纪，因运河而优。

　　运河赋予常州发展自我特色的坚定和果敢。

　　常州回报运河微笑拥抱世界的从容和自信。

　　往实处走，往深处做，常州的明天会更好，运河的明天更美貌。 

    作者：储晓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