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丁亥修整牛塘桥碑记探谜

道光丁亥修整牛塘桥碑记探谜

图一：修整牛塘桥碑记拓片

“修整牛塘桥碑记”无标题，正文净195字。其文如下：

盖闻十月成梁，主政所重；临河嗟悼，徒涉甚忧。我里牛塘桥，跨二三两图，水则系南北运粮要路，陆则为东西来往通衢。自乾隆五十七年(1792)修整以来，迄今仅阅三十馀载。龙潭水势，冲激易倾，西堍歪斜，东堰坍塌。巉岩倚岸，恍如渴马投泉；数木架空，俨若卧龙欲逝。

我等奉宪催修，邀集上塘酌议。彼以西堍未颓，异幸淹延，诿云：“东西各顾，毋得兼办。”爰择本图饶裕者，按业捐输；外图乐善者，随缘募化。添新换旧，无忧颠仆之危；攘往熙来，如履荡平之路。嗣此，上塘修整亦与下塘无与焉，故于告竣后特为勒石。

由落款可知，牛塘桥修整并立碑时间为道光丁亥年，即1827年，木桥因东桥堍坍塌而修整，特立“整修牛塘桥功德碑”，可谓别具一格。其特色如下：

一是大多桥梁建时可能立碑，而修整时未必立碑。可此碑却因“修整”而立，且碑文中既不及叙说此桥建于何时，又不涉及修整过程及其效果。此为特别之一。

二是一般木桥改建为石桥，因工程庞杂，资费巨大，且质量坚固而立碑纪念，而原有木桥无论是创建还是维修一般不立碑纪念。而此碑因木桥而立，实乃少见。此为特别之二。

三是一般修桥襄赞功德碑皆有标题，可此碑没有标题，直书碑文，似乎颇有玄机。此为特别之三。

四是碑文落款时“敬书”者在前，且用大号字清清楚楚，“成文”者似在后，且为小号字糊里糊涂。此为特别之四。

图二：《武阳合志》阳湖县延政乡图

下面结合本人释文，对有关问题探究如下。

全碑正文分为两大部分：前一部分叙说“修整”缘由，即为碑文；后一部分敬刻“募捐”名录，即功德榜。

碑文部分可分两层：

第一层简介牛塘桥概况。首句以“盖闻”引领，介绍桥梁向来为当政者所十分重视，也是交通者关注的要点。二句简介牛塘桥的地理位置及交通作用。当时此地属“二十都”，河东为“二图”，俗称“下塘”，河西为“三图”，俗称“上塘”。而骈句中水陆相对，突出其“要路”“通衢”的重要作用。三句介绍上次整修时间和迄今跨度。“乾隆五十七年(1792)修整”，“迄今仅阅三十馀载”，虽表述简单，但仍有诸多信息隐含其中：一是虽未说“整修”规模，但推测此前可能非石堍桥，改为石堍可能是整修的重要内容之一；二是改石堍后仅三十多年东堍倒塌，说明当时经济实力有限，工程质量不高；三是根据下文，当年整修应是河东河西即二三两图共同承担的。四句用四个四字短句描述桥堍险情，西歪东塌，非再次整修不可。末句用对偶、比喻和拟人加以生动描绘，堍石“渴马投泉”，梁木“卧龙欲逝”，可谓险情迭出，尽显其文学魅力。

第二层交代整修概况及立碑缘由。首句“我等”“邀集”表明，因东堍坍塌，作为二图的下塘主事人对于修桥具有主动性、积极性和礼仪性，且“奉宪催修”本身具有合法性和正义性。而二句叙述此事遭到三图上塘的推诿，理由是西堍未倒，且明确表示“东西各顾，毋得兼办”，毫无协作的可能。三句交代募集资金办法，可谓立足自身，内外兼顾，决不硬性摊派，完全出于自愿。一个对偶句把意思表达得一清二楚：“本图饶裕者，按业捐输；外图乐善者，随缘募化”。四句同样采用骈句概括修复过程与效果，可谓言简意明。末句重申“上塘修整亦与下塘无与”，并以“立石”方式昭告世人。至此，我们才懂得因修整而立石的真正原因。

正因为立石是为了昭示二图上塘“主政”者的正义之举，而此举表达又不能过于直白，必须借助于对捐助人立“功德榜”的方式予以昭示。而一座木桥，仅因东堍坍塌“修整”而立碑似乎不必，于是干脆连碑文标题也没有。如果标题直接写成“牛塘桥东堍整修功德碑”，似乎颇贻笑大方。

接着带来的是落款问题，毫无疑义，无论是整修过程，还是立碑主张，皆属东堍所在地二图上塘主政者所为。虽高举“奉宪催收”义旗，而刻字立碑之事肯定与官府无关，故更不可能由行政官员出面撰写碑文。

一般立碑，或是一人既撰又书，或是一人撰另一人书。牛塘桥修整碑因何先具 “书”者名，后又似隐似现地出现“成文”者，且字号明显小了，不可思议。按常理，成文者大名在如此修整立碑环境下，似不便落款，因为不必过于张扬，以免激化矛盾。可刻碑时不知因何又用小号字特别刻上“陵姜成文”，且前面似乎少了一字，拓片无法辨人，亲临古碑照相同样无法认定，而该字究竟是人为磨灭，还是自然脱落，无从知晓。

图三：光绪二年所建牛塘石拱桥

查牛塘乡1985年乡志，“碑记”栏内附录：“《重建牛塘桥碑记》清光绪二年立，已毁。”相信老一辈牛塘人对牛塘石拱桥记忆犹新，如此雄壮跨越武宜河的大桥立碑纪念合情合理。如今，随武宜运河的拓宽，不但石拱桥不存，就连石碑恐也作为“四旧”的见证而尸骨未存，只得喟叹“有心载花花凋谢”；可是，作为其前身木桥时期的“整修碑”，立碑者似乎带有赌气的味道，石桥建成后早已成废弃之物，如今却“无心插柳柳成荫”，成为牛塘桥历史的重要见证。

因此，本人以为，此碑除了史料价值独特以外，碑文的文学特色更是一般碑文中不多见的。正文部分仅195字，不仅言简意明，又富于表达力，可见其国学功力和骈文水准不同凡响，堪称建桥类碑记中一绝。

图四：光绪版《许氏宗谱》牛塘桥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