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巷：融合与反差

青果巷：融合与反差

艾英

在中国，似乎每一个城市中心都有一条古色古香的老街，历经数百年风云变幻，见证岁月的繁华和苍凉，成为这个城市文化的记忆载体、这片地域人民的乡愁根脉。仅就江苏省来说，在常州周边城市中，南京有夫子庙，镇江有西津渡，无锡有南长街，苏州有平江路，扬州有东关街等，都将一个城市的人文历史、民俗风情和生活状态浓缩于一条街巷，是城市活的博物馆，也是成熟的景区，有的已经是国家五A级旅游景区，早已名满天下。而具有历史文化底蕴、洋溢江南水乡神韵的常州青果巷却如沧海遗珠，被冷落在时光的暗处。2019年春天，常州青果巷历史文化街区重生，虽然从时间上看，与上述街区相比起步无疑晚了、慢了、落后了，但青果巷毕竟动了、变了、有活力了。

青果巷，是常州一个具有特别意义的存在。对青果巷，常州市民心里堆积浓浓的眷恋、沉沉的思念、深深的感恩。东面部分封闭改造七年来，常州市民翘首以盼，在常州生活33年、无数次采访、走过青果巷每一条弄堂的我也不例外。4月23日，常州解放70周年纪念日当天，我有幸作为第一批参观者随中国常州网提前探街。4月29日，青果巷街区正式开放之后一个月内，我分别在清晨、上午、下午、黄昏和夜里等不同时段去过青果巷，与常州人一起对青果巷作一次记忆修复和情感梳理。在此写出我感受的一些融合与反差现象：

 留与变。青果巷汇聚常州历史文化遗存精华，是常州最重要的文物保护区域。按照原有建筑风格并结合现代审美修复后，表现形式变化，形象变化，但格局没变，味道还在。一是名人故居、宗教建筑、民居宗祠、古桥古井、旧址遗迹、碑亭塑像等遵循“修旧如旧”的原则保持原貌；二是增加新型商业形态，会所、民宿、餐馆、茶馆、咖啡馆、甜品店、画廊、文创工坊等成为主要业态；三是保留一些原住民居，保持真实的生活状态。现在的青果巷，街区是流动的、鲜活的、有生命力的，既有很深的文化底蕴，也有很强的现代感；既强调历史人文景观，又重视当下经济发展，具有文化品位与商品消费有机结合。但清风朗月被辉煌灯火取代，斑驳的青石板路变成柏油路，散发温暖的气息的景物和文物被光鲜的商店和商品抢镜……历史与现实、传统与现代、文化与商业、情感与理性的矛盾，将在一定时间内甚至长期存在。

 古与新。青果巷街区空间格局、环境风貌的各个要素，街巷肌理、建筑特色的各个环节，按“修旧如旧、风貌协调”的原则，保护历史风貌、延续传统格局，古河、古岸，古街、古巷，古宅、古桥，古树、古井，牌坊、地面等构成街区历史风貌的各个组成部分保持原有基调，焕发新的光彩。但沿南市河地段一片雪白的传统建筑外墙新得晃眼，红灯笼渲染的气氛有些俗艳……其实，被岁月侵蚀，也许正是它的价值所在。依托青果巷的历史背景，形态、文态、生态、业态四态合一，打造观光、休闲、购物、经营的商业综合体，在一定程度上消解历史文化，造成不同城市老街的趋同化现象。青果巷历史文化街区修复开放的最重要目的是保护历史文化遗产，延续城市的记忆和文脉。如何真正找到历史与现实的契合点，文化价值与经济价值同时发挥作用，是一个长久的课题。

 冷与热。小桥流水的江南风情，青砖黛瓦的烟火人家，幽长弄堂的静谧氛围……青果巷曾是青果巷人的“私人花园”，也是小部分常州人的“秘密花园”，在很长时间内沉寂、安静、清冷。而今成为一个大型开放式“城市客厅”，谁都可以前来，到处可以游览。正式开街那天常州下中雨，但雨水并未浇灭市民心中的热情，人潮在雨中涌动。“五一”假期，更是人气爆棚，以至主管方发紧急通知，青果巷高峰限流，限行，呼吁市民和游人错峰出游。这一个多月来仍天天爆满。除本地人，还有许多外地人慕名而，在短时间内，青果巷成为常州人流最密集的地方，迅速成为常州网红景点、打卡圣地、摄影基地，成为常州这个城市一面巨大的高深的连续的背景墙。

静与闹。河边的小船静静停泊，高墙深院肃然而立，满墙常春藤无言攀援，角落里的花朵安静开放……近年来，这片街区最大的特点是清幽、安静；我常常独自悄悄地来，轻轻地走，生怕惊扰枕河人家的祥和、宁静；现在，游人蜂拥而至，脚步声踏碎祥和、安宁；原本，喧嚣的市声被斑驳的墙壁挡在外面；现在，这里就是喧嚣本身。提前探街那天，我对语言学家、经济学家周有光故居印象挺深。当晚，在“千年之约青果巷”临时微信群，大家热聊，我说：“如果我要写文章，就写周有光故居。”好友、作家纪萍鼓励我：“写吧！”而后，青果巷人气火爆，每天从早到晚人头攒动，周有光故居也热闹非凡，我不知从何落笔。也许，从现在到以后，嘈杂、热闹，就是这片街区的常态。

 慢与快。在漫长的岁月里，逶迤的河水缓缓流淌，黛青色的高墙夹峙狭长小巷，重门紧锁深深庭院……青果巷是书卷气和烟火气交织的一条街，是常州慢生活方式的源头。它的一个重要特点是慢，以及散漫。在青果巷，要慢慢逛，慢慢看，慢慢品，慢慢悟；而在短短一两个月，青果巷在常州人人皆知，在江苏，甚至在全国有一定知名度。抖音，微信，微博，公众号，百度，今日头条，各种传播平台、传播手段、传播方式的光速传播，给青果巷带来人流、消费和市场，人们在此参与、互动和体验。再想静静地在这里，气定神闲地沏上一壶茶，慢慢地观赏一处故居、一个老宅，慢慢地欣赏一朵花、一棵树，也许只有回忆，还有幻想。

 还有纯与杂、雅与俗、深与浅、稳与急等融合与反差，青果巷到底是文化街还是商业街抑或是文化商业街？人文景观与文化消费如何结合？历史氛围与时尚创意如何相融？青果巷原有的精髓、常州文化精神究竟是什么？种种问题和现象值得探讨。

 这就是一个事情的两面，不管什么地方，只要从原始到开发，从无名到知名，就有巨大关注以及变化：景区无人识时，是安静的，甚至冷清的；景区成为“网红”，就人如潮涌，变得喧哗、沸腾。

我也提醒自己，不必忧虑，不能着急，不要多想，青果巷街区保护、修复和开街，都举全体市民之意、之力、之智，一切应该也可能向大家期望的方向发展。而且，社会总是不断向前发展的，昨天是今天的历史，明天是今天的未来，文化传承并非一成不变，当然也不是彻底翻新。也许，青果巷会成为常州人心目中理想的模样——用现代化方式修缮和改进，集居住、商业、旅游等功能于一体，集中展示常州传统文化和江南水乡风光，传承常州历史文化脉络，呈现丰富、多样、多元的风采，老街焕发新的活力、独特的魅力。老常州人能触摸斑斓的岁月痕迹，新常州人可以找到新鲜的东西；本地人能回忆久远的生活和温馨的细节，外地人可以获得当下的满足和感官的愉悦。

 目前，青果巷开放第一期，也许后面有二期、三期。我们的青果巷，是古老的青果巷，也是全新的青果巷；我们的青果巷，是熟悉的青果巷，又是陌生的青果巷；南市河岸接驳时代，书香果香弥漫的小巷连接过去、现在和未来，相信常州青果巷能与南京夫子庙、镇江西津渡、无锡南长街、苏州平江路、扬州东关街等街巷一样，成为城市历史的见证，江南文化的符号、时代变迁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