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回回评 第五回 游幻境指迷十二钗 饮仙醪曲演红楼梦 第一幕 贾宝玉梦游太虚境 中国学文化卷文学册《红楼梦》篇

《红楼梦》回回评 第五回

游幻境指迷十二钗 饮仙醪曲演红楼梦

第一幕  贾宝玉梦游太虚境

中国学文化卷文学册《红楼梦》篇

安  文

上回讲：薛蟠打死冯渊官司，贾雨村在葫芦庙小沙弥指点下轻松化解，薛宝钗为选妃去金陵住进贾府。

本回内容梳理

黛玉住贾府，贾母格外宠。宝黛关系蜜，颦颦妒宝钗。宁府梅花绽，众人来赏花。

宝玉睡午觉，梦到太虚境。警幻仙引路，薄命司做客。十二金钗册，各人命可悲。

众仙舞红曲，仙姑授房事。夜叉鬼吓醒，惊呼可卿救。

自黛玉进贾府，贾母待如宝玉。一日宁国府梅花盛开，众人去参观，宝玉在侄媳妇贾蓉之妻秦氏房内休息，梦游太虚幻境，遇警幻仙子，读《金陵十二钗》正册副册判词，听红楼十二曲，传男女之事，宝玉初试可卿，被夜叉海鬼吓醒。

第一幕  宝玉梦游太虚境

此回先讲回黛玉，自进贾府，贾母待她如宝玉，宝黛言合意顺略无参商（参读身，与商均为天上星宿，两星此出彼落，常喻两人分离难以见面。据古代神话传说，帝喾高辛氏两子不和，迁于两地，分主参、商二星，喻兄弟或姐妹不睦）。不想如今来了个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比性格孤高自许的黛玉反受欢迎，黛玉因此不快垂泪。宝玉猜可能与黛玉一处坐卧，略比别个姊妹熟惯亲密，不免一时有求全之毁，不虞之隙（《孟子·离娄》上：有不虞之誉，有求全之毁。求完美又难达而心怀不满，过于亲近而出现意料外的隔阂），向其道歉。

转眼东边宁国府梅花盛开，贾珍妻尤氏宴请众人赏花。饭后宝玉午困，贾母素知秦氏极妥当，生得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乃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命安置宝玉午睡。宝玉至上房内间，见“燃藜图”画（藜，草本植物，茎可做手杖，亦可充蜡烛照明。《三辅黄图·阁部》：“刘向于成帝之末校书天禄阁，专精覃思。夜有老人，着黄衣，拄藜杖，叩阁而进。见向暗中独坐诵书，老人乃吹杖端烟燃，因以见面），劝人刻苦读书的神话故事。又有一副对联: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心中不快，纵然室宇精美华丽，断不肯在这里，便去秦氏房中。刚至房门，便有一股细细甜香袭人而来，壁上有唐伯虎的《海棠春睡图》（唐作此画不见记载。《明皇杂录》載：“上尝登沉香亭，召妃子。妃子时卯酒未醒，高力士从侍儿扶持而至。上皇笑曰：‘岂是妃子醉耶？海棠睡未足耳。’”）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一副对联：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北宋词人秦观，字少游，又字太虚，苏（轼））门四学士之一。词风婉约柔媚。这幅对联虽非其作，但风格颇为相似）。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设的宝镜（传说武则天宫闱生活秽乱，曾造一镜殿，四壁皆设镜以照影。此处及下文之各种与历史人物相关的陈设均非真实原物，如此描写，喻秦可卿卧室陈设极为奢靡秾艳），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赵飞燕，汉成帝皇后，体轻善舞，传说成帝造水晶盘，令宫人捧着，让赵飞燕在盘上歌舞），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太真，杨贵妃道号。唐玄宗宠信安禄山，传说杨贵妃与其有私。宋·高承《事物纪原》三《衣裘带服·诃子》载：安曽抓伤杨贵妃乳房，贵妃遂制诃子以蔽之。事见《唐宋遗史》。诃子，即抹胸，俗称兜肚），上设寿昌公主于含章殿卧的榻（寿昌公主，应作寿阳公主，南朝宋武帝刘裕之女。《太平御览》载：“寿阳公主人日【农历正月初七】卧于含章殿檐下，梅花落于公主额上，成五出花，拂之不去。”），悬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唐·苏鹗《杜阳杂编》载：唐懿宗咸通九年，同昌公主出降，宅于广化里，堂中设连【联】珠帐、却寒帘。连【联】珠帐，由珍珠连【联】缀而成的帐）。宝玉含笑连说：“这里好！”秦氏笑道：“我这屋子大约神仙也住得了！”说着亲展了西子浣过纱衾，移了红娘抱过鸳枕。那宝玉刚惚惚睡去，犹是秦氏在前，遂悠悠荡荡，随其至一所在。但见朱栏白石，绿树清溪，真是人迹希逢，飞尘不到。宝玉梦中欢喜：“这个去处有趣，我就在这里过一生，纵然失了家也愿意，强如天天被父母、师傅打呢。”忽听山后有女子歌曰：

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

歌音未息，警幻仙子走来，蹁跹袅娜，与众不同：

方离柳坞，乍出花房。但行处、鸟惊庭树；将到时，影度回廊。仙袂乍飘兮，闻麝兰之馥郁；荷衣欲动兮，听环佩之铿锵。靥笑春桃兮，云堆翆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兮，满额鹅黄（鹅黄，嫩黄。古时妇女在额上涂贴嫩黄色作装饰.《木兰辞》：“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唐·李商隐《蝶》:寿阳公主嫁时妆，八字宫眉捧额黄）;出没花间兮，宜嗔宜喜；徘徊池上兮，若飞若扬。娥眉颦笑兮，将言而未语；莲步乍移兮，待止而欲行。羡彼之良质兮，冰清玉润；慕彼之华服兮，闪灼文章。爱彼之貌容兮，香培玉琢（喻似香料造就，美玉雕琢而成）。美彼之态度兮，凤翥龙翔。其素若何，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菊被霜；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其文若何，龙游曲沼；其神若何，月射寒江。应惭西子，实愧王嫱。奇矣哉，生于孰地？来自何方？信矣乎，瑶池不二，紫府（瑶池，传说为昆仑山西王母居所;紫府，在青丘凤山，传说天真仙女在此居住）无双。果何人哉，如此之美也。

警幻仙姑领宝玉进太虚幻境，见宫门上写“孽海情缘”，有 “痴情司”、“结怨司”、“朝啼司”、“暮哭司”、“春感司”、“秋悲司”等房间，都是未来女子命运薄册。宝玉进入“薄命司”，数十个大柜装的分别是金陵十二钗正册，副册，又副册等。打开又副册（写晴雯和袭人）、副册（写香菱）、正册（写黛玉、宝钗、探春、史湘云、妙玉、迎春、惜春、王熙凤、贾巧姐、李纨、秦可卿）。仙姑带宝玉见众仙子，饮酒间有十二舞女唱《红楼梦》十二曲，唱金陵十二钗每人的一生及结局。宝玉睡前，仙姑讲过重男女事之后果，并传授如何行事，宝玉恍恍惚惚跟可卿做了。次日，宝玉与可卿来到迷津，被夜叉海鬼抓住吓醒，大喊秦氏乳名“可卿”。

与伟人将第四回护官符作为红楼梦总纲观点不同，红学界普遍以本回的金陵十二钗簿册和红楼十二曲为总纲。的确，作者明在太虚幻境大书特书“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的“孽海情天”，谈情说爱，突出一个“情”字，甚至说警幻仙姑乃受宁荣二公亡灵之托，“以情欲声色等事警其痴顽，或能使彼跳出迷人圈子，然后入于正路“，使宝玉”规引入正”, 暗里却接上回，连篇连篇累牍讲贾府兴衰命运，也正是二公亡灵发出了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未世哀鸣：吾家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传流，虽历百年，奈运终数尽，不可挽回者。故遗之子孙虽多，竟无可以继业……无奈吾家运数合终，恐无人规引入正，说来说去，就是个“命”字，即四大家族行将入木之命，封建王朝难免土崩瓦解之命。因此，警幻仙姑”故发慈心，引彼至此。先以彼家上中下三等女子之终身册籍，令彼熟玩，尚未觉悟；故引彼再至此处，令其再历饮馔声色之幻，或冀将来一悟，亦未可知也。”警幻仙姑如此诱导宝玉，难道是封建社会卫道士、四大家族救世主吗？作者生怕读者误解，宝玉入“太虚幻境”石牌前，特见对联：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明确警幻仙姑谈情是真亦假、有还无，揭示贾府必然毁灭命运却是假作真时、无为有处。作者完全有理由担心读者被应付文字狱的真假有无障眼法蒙过去，特地点明宝玉在“孽海情缘”进的不是谈情的“痴情司”、“结怨司”、“朝啼司”、“暮哭司”、“春感司”、“秋悲司”等房间，偏偏就是判命的“薄命司”，而贾府“上中下三等女子之终身册籍”，其未来命运竟无一善终，难道还能讲软绵绵的谈情说爱是真、是有，赤裸裸的命运悲剧是假、是无吗？如是这般，宁荣二公亡灵恐怕要跳起来。

因此，本人大胆反红学权威之道而坚持伟人的护官符总纲论，断言本回作者是以假情掩盖无情、以假爱掩盖真命，以表面温情脉脉掩盖深刻矛盾和尖锐斗争。当然，作者并非革命家，对封建社会揭露有余而斗争不足，写了封建社会的挽歌，而非战歌，他入木三分抨击了封建社会的黑暗，却没有、也不可能给予那个社会摧枯拉朽的致命一击。当然，作者苦心构建的太虚幻境并非完全虚无缥缈，那是其热烈憧憬的弱势阶层自由、平等的理想社会，包括弱女子在内。但摧毁腐朽制度，建设理想社会的力量，却并非马克思所说的那些妇女及支持她们的劳苦大众，而是那个真善美化身警幻仙姑，这就决定了红楼梦只能是乌托邦式的悲剧，更是这个悲剧创作者的悲剧。于是，红楼梦那些美丽女子的命运，只能是或者被封建制度毁掉，或者像宝玉那样，悬崖撒手，投身佛国。

当然，本回在全书中提纲挈领地位，确实无可置疑，后文自然是围绕金陵十二钗等贾府“上中下三等女子之终身“命运血肉脉络和线索展开的，但这只是人的神经系统、循环系统、消化系统等等，是相对那些具体情节毛细血管的主动脉，是贯彻落实护官符总纲抽象思想的具象表现，并非伟人所说的总纲思想，或心脏和大脑。人无道不行，不能无脑读书，更无法无脑写书，护官符总纲揭露的四大家族现状、矛盾、冲突和斗争，就是红楼梦的心脏和大脑，离之即无法懂之。

 警幻仙姑唱警歌，红楼梦始溅红波。

  天上人间行何道，精神物质共神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