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沈思孝：赠郑侯太初寿序（点校、与部分今译）

沈思孝[1]：赠郑侯太初[2]寿序（点校、与部分今译）

【清凉黄昏按：此文反映 明代一个常州人在嘉兴县的优秀政绩与崇高声望 】

圣天子御宇之辛丑（1601）嘉平[3]二十有八，乃吾郑侯太初揽揆[4]之辰。其门下士某等，以家侄德先为绍，乞余文寿侯。余托在风义，知侯异伦等，安得以不敏辞？因次其美政，大都俾诸士述之，以代称觞之颂。先是荐绅先生及章缝之士[5]，人人颂侯德，以为侯起凋敝之萌隶，人胗[6]而人剂之，及臻厥成，阖邑谧如也。则夫享其利者为有德，虽以国量乎泽若焦，夫谁不愿为侯颂？胡可无举觞也。不佞则谓，若等第能知侯之德，而不知侯之所以为德则甚难。

【本段今译：神圣的天子万历皇帝辛丑年（1601）十二月廿八日，是我们县令郑侯的生日。他门下的士子们，通过我的侄子德先做介绍，请我写文章为郑侯祝寿。我因事关情谊，又知道郑侯异于普通的官员，怎么能够以不善写文而推辞呢？因而根据由士子们的述说，来叙述他的美政，以代替祝福的颂词。地方的绅士和信奉儒家的读书人，人人都称颂郑侯的德政，认为郑侯扶助困顿的百姓，不漏掉一个人，逐渐达到成功的境界，全县祥和安宁。获益的百姓认为他是有德之人，虽然受惠的是疲弊的下民，但是谁不愿意赞颂郑侯呢？怎能不举杯祝贺他呢？但是我要说，你们能够知道郑侯的德政，但是未必知道郑侯为了施行德政，是如何的困难。】

曩者令屡易若传舍，法且辰而颁未夕而改。侯将示因，则惧以蹈复；将示革，则惧以骇俗。纠弛以严，则惧政猛而流于刻；纠猛以宽，则惧政弛而流于纵。侯独本之公廉，济之英敏，剂量于因革宽猛之间，潜有所禔福而莫窥其迹。是侯之所甚难者一。

隽李[7]当南北通津，冠盖旁午，曩令十九朘膏脂、饬厨传以润其齿牙，猎取声誉。侯独举宿习而一洗之，所饷客不过算器，至有面发赤而复之河者，侯卒不顾而客无奈侯何。是侯之所甚难者二。

邑古号士薮，所称文云蒸霞蔚，为江南峰岫，近稍复不振。侯至则操玄赏奖借士类，日有课月有程，至使人忘其妍媸[8]而矜奋于化。譬若风之遇箫，忽然感之，各以清浊应。故子丑所举士大倍畴昔，即旁县亦半出侯门下。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古所云菁莪[9]作人，蔑以加焉。是侯之所甚难者三。

武塘[10]为嘉、秀分邑，壤相错如绣，彼奸豪有自匿其田，而谋嫁税于两邑者不啻三伯顷。于时贿赂大章，当道者皆为所惑。侯愀然曰，余为生命怙恃。谓何忍于趣上指，令他邑食实，我邑食虚，徒然困踣乎？乃胪列奸状而条上之。虽逢彼之怒，争之益力，当道者终不能掩故实而格其义，民始得安堵而世世赖之。是侯之所甚难者四。

邑田视旁县最为硗瘠，而闾右复逋税以为民倡，侯独不畏强御，创其甚者数四，而输纳恐后，使里魁得免于敲扑。及为民发漕粮，又能振武吏之吭而抑之禁，不得吐气而横索尽蠲。是侯之所难者五。

向当更役之岁，民间骚然繁费，弊在诡窦百出，狥情如流，致有不均之叹。侯独矢天日以行事，四境之内若为贫、若为富、若为文，以贫、以富、以名，靡不烛照衡平眉发无爽，识者曰，是役也，其犹中衢而致尊耶。过者斟酌多少，各得所宜。然非侯精心极虑，猝然摇之而不动，曷以臻此？是侯之所甚难者六。

侯历当其难而致竟能布其德，故士庶式歌且舞俨然共祝冈陵，侯胡得无举觞也。侯犹逡巡为让曰：“不谷[11]生也晚，谬托士庶之上，方勤勤焉。其民无夭札而未能也，不谷恶敢言寿？”余曰：“此不佞[12]所以为侯寿也。侯树德厚矣，乃益逡巡为让，此其舟若万斛者而载未及半也。嗣是进而为朝廷作平格，为社稷计灵长，明得弥远，若敖仓之稊米，百发而百不耗。其于蕃祉寿考也，取之若海若之蹄涔，日乞而日不厌，其多寿未有艾也。不佞载赓嵩高之首章以贺侯。”侯乃举觞曰：“敬闻命矣，敢不夙夜勉旃，图所以寿民寿国者，以塞厚望，并为先生寿。”遂属诸士操牍载之。

【本段今译：郑侯历当困难而能施行他的德政，故而士子和庶民且歌且舞，俨然共同祝福冈陵，郑侯怎么可以不举杯呢？郑侯还是犹豫谦让，他说：“不才我年纪轻，有幸职位在士庶之上，正当是努力不倦之时。我们的老百姓希望不出现因病夭折的情况，却还没有能够实现，我怎么敢说‘寿’呢？”我说：“这是我所以要为郑侯‘寿’的原因啊。侯树德深厚，却更谦让，这像可以载万斛的船，所载尚未过半。你以后进一步为朝廷公正至善和社稷绵长做贡献，明德久远，像粮仓的小米，不断的运出而不会耗损。至于福祉寿考，犹如取之于海而缓缓细流，常取而不衰，多“寿”不止啊。我首先写祝贺郑侯的文章，相信会有贺文继续而出。”于是郑侯举起酒杯说道：“我已聆听听您的教导，怎敢不日夜努力，继续做寿民寿国的事情，不辜负您对我的厚望，并且我也祝寿先生。”于是把我们的对话，嘱咐士子们记录下来。】

注释：

[1] 沈思孝，字纯父，隆庆二年（1568）进士，任工部主事期间，因弹劾张居正夺情受廷杖。张居正死后，他复出任官，《明史》有传，天启中赠太子少保。

沈思孝这篇祝寿文，不是普通的应酬文章，对郑振先如何治理嘉兴有深刻的洞察。由于原文较长，分几次打出。沈思孝从六个方面分析了嘉兴县治理之难，简要指出郑振先如何破解难点。

[2]郑振先，字太初，明万历23年（1596）进士，25年（1598）起任嘉兴县令六年。由于他政绩卓著，受到嘉兴百姓和士子的爱戴。万历29年（1601）十二月廿八日是他三十岁的生日，一群士子到县衙为他祝寿，衙役奉命不让他们进入。于是他们请沈德先找其伯（叔）父、嘉兴籍官员沈思孝为郑振先写祝寿文。

[3]嘉平：农历十二月。

[4]揽揆：生日。

[5]章缝之士：信奉儒家学说的人士。

[6] 胗：古同“诊”。

[7] 隽李：地名，位于今嘉兴市西南。

[8] 妍媸：表示美和丑。

[9] 菁莪：典故出自《诗·小雅》，比喻育才。

[10] 武塘：指古代嘉善县。明朝宣德年间，由嘉兴县分出而建县。

[11] 不谷：古代诸侯自称的谦词。

[12] 不佞：没有才能。古时用来谦称自己。

说明：

为使译文流畅，接近现代人的阅读习惯，采取了直译和意译相结合的办法，但保持符合原意。资料来源《郑氏宗谱（赐逸堂）》，清凉黄昏 郑燮贤 编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