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四）

我是孙辈中爷爷不待见的主，因为我不会逆来顺受，有时会抗辩。分配工作的那年他去世了享年70岁。但对他的恐惧心态持续着，仿佛他的眼睛还在无死角地盯牢着你。

随着年龄增长，我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在我的潜意识里，一定要找一个有温度的、脾气好、善解人意的人家才能把自己嫁了。先生是家中最小的，他的长辈都是一代老人。60多岁的公婆、70多岁的二伯父母、80多岁的大伯母、90多岁的外婆都住老宅。他们随和、慈祥，没有许多清规戒律约束，也从来未为难过我。因此很放松、感觉温暖亲切。特别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大伯母，她无儿无女对孩子们慈爱有加。每周日早上总去买了一竹篮早点，油条、麻糕之类让我咸甜任意挑。煨了红烧肉让我们不吃饭空着肚子先挑着吃。我感觉很不适应，怎么能这样没规矩啊，同时被她古道热肠温暖着。她说自己有钱就花，不带走什么，死了骨灰扔煤灰堆里就行。如果吃饭时估计你们可能不爱吃了，趁有点饥饿时先吃。这些随意放松与我家刻板规矩形成鲜明的对比。在我家、在爷爷那，这些举此简直是造反行为了吧。大伯母告诉我，说我婆婆舍不得管束孩子，当儿女们犯错时总喊大伯母教育。大伯母声势大，但心地也是柔软的，从来舍不得体罚孩子们。他们不也个个成人成才，而且都是保送进名牌大学的高才生。爷爷，你为什么不能换种方式，换个角度，让我们能愉快接受自觉接受遵守，却非得要在我们的童年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络印。

如今姐妹兄弟们相聚一堂，常回忆过去的岁月，回忆爷爷立的规矩。感慨严谨的家风、严格的家规使我辈终生受益。但当时不能完全领会家长的用心良苦，不了解爷爷的为人处世。终于真正明白无规矩不成方圆，感慨此情可待成追忆。但我仍有当年的阴影，我对温和、随意、文明礼貌、有话好好说很渴望。我不喜欢穷凶极恶、暴跳如雷、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的恶劣环境。后来我从事的工作极富有挑战性，随时有可能因纠纷发生争吵。我努力克制自己情绪，有话好好说，但不能控制别人的情绪。每当这时我会心惊肉跳，内心慌乱恐惧，在背地里不知流过多少眼泪，甚至晚上常常被恶梦惊醒，害怕得冷汗淋漓。恐惧心理持续好多年，有时梦中哭醒，连隔壁邻居都能听到。我没好意思去看心理医生，而是靠学习，用知识充实强大内心，然后与自己讲话，写作倾诉心声调整心态。我知道这与童年投下的阴影折射有关。至今晚上不敢一人睡觉，仿佛黑暗象无底深渊吞噬着我。

我们兄弟姐妹都是独生子女一代家长，也可能我们被规矩束缚得太死，不想对孩子过于严厉，导致这些孩子从小缺失了规矩一课，一旦形成不良习惯很难纠正。如今我明白对孩子从小要立规矩，这与慈爱并不相矛盾。规矩是家风，是立德树人的底线，是铁的约束，必须无条件自觉遵守执行，并渗透于日常。只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宽严相济、恩威并重，形成习惯自觉付诸行动并使之传承。

2024年1月4日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