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三)

爷爷也有高兴的时候，每天傍晚小酒一盅，下酒菜不讲究，有时花生米、有时茴香豆、有时萝卜干、有时纸三角包里有干切牛肉等。晚饭前他让我们都排排坐看着他吃，听他天南海北开讲。只见他慢悠悠地，一口小酒，就一点小菜，有点小情趣。这时候可能也是他一天中最轻松、最适宜的时光。兴起时一会儿叫你、上去拿一片牛肉，然后要一丝丝慢慢品出滋味。一会儿叫上他，我被叫时赶紧站起来谢恩，拿了薄薄一片牛肉转身放进嘴里，还没回到座位上就吃完了。又是遭来一顿训斥，好好的气氛硬是破坏了，不知是他没事找事，还是我的逆反影响了氛围。当时物质匮乏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正长身体总是被饥饿包围着，早馋死了哪有闲情逸致？大人们怎么不理解？再说反正是给我的，快吃慢吃不都是吃进肚子里。所以我恨他有意没事找事给我难堪。我感觉他象渔翁钓鱼一样，我们是馋猫，等他兴起赏你一点，引诱着你欲罢不能。换后来我绝对不在乎，哪怕山珍海味也不要，你自己慢慢享用品尝吧。尽管有怨气又不敢得罪，忍气吞声任凭教训，心里极不服气，因为他是大人、是家长。我认为他倚老卖老家长作风、甚至吃饱撑的。这叫什么品位，假惺惺的施舍，当孩子们是玩偶，我才不稀罕呢。我发誓长大后有钱了每天买，必须吃个够。现在我有时怀旧兴起，会真的买回来品尝，一丝丝、一缕缕慢品细嚼，可总是没有品出小时候的滋味。那是苦涩的饥不择食，含泪的还夹杂没有自尊的童年滋味。

爷爷的情感世界深藏不露。他是刚烈的，在他那里没有温度、没有情感，我这么认为。我六岁那年奶奶突然猝死。他表面淡定，依然谈笑风生，不知他内心世界是何感慨？他对我们说奶奶没死，去江西贩木头的。由于当时还小，对奶奶思念心切，幼稚地认为既然是贩木头总有归家的一天。然后期待、幻想哪一天奶奶出现，又回到了我们身边。慈祥的奶奶是爱我们的，她不会让我们受他这等委屈，可终于没有等到这天。难道他也不相信奶奶会死，那天他出去喝早茶才一会儿，她就不告而别从此阴阳两隔？难道他也在期待出远门的老妻回家吗？她把带5个孙辈责任都让他一人担着吗？奶奶活着时他可一直是甩手掌柜。

爷爷兴趣爱好广泛。喜欢养鸟，种花、栽培盆景、品茶、喝酒，聊天谈论国家大事。他爱憎分明，文化大革命时期对林彪、四人帮恨之入骨。辛辣讥讽林彪手捧红宝书是溜须拍马，典型的扇小扇子。他幽默含蓄调侃邻居外婆喊孩子回家吃饭，外婆一声声喊着“妹妹快回来吃饭”他调侃“妹妹你姐姐喊你回家吃饭了”，遭来邻居的反击。

当年我有逆反心理，抗拒、不喜欢他，因此也得不到他的待见。有时他酌小酒时一时兴起，会问我学校的情况。明知道他这时心情很好，不是有意为难我。但由于他平时严峻、态度恶劣，这时我也不给他机会，回答令他生气，我总以不晓得搪塞反抗报复他。

                                                                       2024年1月4日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