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回回天天讲第四回 中国学国文卷红学册

《红楼梦》回回天天讲第四回

中国学国文卷红学册

第四回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葫芦僧乱判葫芦案

  安  文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宁国荣国二公之后，共二十房分，宁荣亲派八房在都外，原籍住者十二房。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保龄侯尚书令史公之后，房分共十八，都中现住者十房，原籍现居八房。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之后，共十二房，都中二房，余在籍。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紫薇舍人薛公之后，现领内府帑银行商，共八房分。 

这就是出自本回著名的“护官符”，概括了本省贾史王薛“四大家族”。老曹借门子之口，说出了“官官相护”这个中国官场几千年的秘诀。有人据此说护官符或四大家族是本书的纲，甚至说第四回是全书的纲，不符合作品的实际内容。所谓纲应该是全书的主干，是贯穿全书情节的主线，而书中对史王两家的衰败并无具体描写。主线应该是两个过程，一是宝黛钗三人爱情婚姻关系的演变；一是贾府兴衰。这两条线错综而有机交织，再加上一些绿叶式陪衬，烘云托月式穿插，构成了这部书。因此这一回不是纲，只是提供以斑窥豹的社会背景，以及将薛宝钗引入贾府。如果一定要说“纲”，看下回。

这回写贾雨村补授应天府，薛蟠与冯渊争买英莲，冯渊被薛家打死。雨村欲治薛蟠，葫芦庙小沙弥、雨村门子阻其发签，说薛家乃“护官符”上之“雪”（薛）。雨村听门子之计，徇情枉法，庇护薛家，并将出主意的门子远远充发。薛母乃王子腾之妹，与贾政夫人王氏一母所生，要进京和王夫人“厮守几日”，携儿带女进了贾府，这样，本书另一大女主宝钗就位，入住梨香院。

薄命女即英莲，被两家争买，从另一个侧面表现了千年封建社会现实——奴婢买卖。小妾，其实也是婢的一种，没什么人身权利，如果有幸生个儿子，可能就比婢强点，但到顶做个姨娘，绝对成不了夫人。冯渊先买，薛蟠后霸。其实卖给谁都是个惨。冯渊是同性恋，最厌女子，他买英莲，只是出于一种莫名的阴暗心理，被打死，做了“薄命郎”。薛蟠倒是个双性恋，但是个霸王，买英莲只是争一时面子。他刚准备随母进京，在外溜达偶然碰见冯渊买了英莲，顺便就来个强买，打死了冯渊，他完全没在意，更没想什么逃跑。买回后，想起来就虐待，没想起来就放一边。 

贾雨村判案是封建官场典型写照，一张护官符说明专制社会统治阶级所标榜的法律条文通通是骗人的东西，实际上是上层贵族官僚集团主宰一切统治一切，他们官官相护，上下勾结，枉法害命，为所欲为。

这一回，门子这个可怜又可耻的小人物做了主角。这个门子是原先与贾雨村熟识的葫芦庙里的小沙弥，没他，贾雨村就无由知道薛冯两家所争买的那个丫头竟是大恩人甄士隐的女儿英莲。贾雨村能飞黄腾达，甄士隐送给他的五十两银子盘缠起了决定作用，贾雨村要报恩，并曾答应察访英莲下落。现英莲有着落了，为什么又不救英莲脱离薛蟠魔掌？当然是碍着贾、薛两家势力。一个封建士子，本有报恩本心，但在这个官场制度下，良好本心不得不让位于政治前途。英莲困厄遭遇，在升官之路上，根本算不了什么。眼前无路想回头，现贾雨村是眼前有路，当然不会回头。

耐人深思的是门子的最后结局。他给出护官符，指出贾雨村应如何确保官位的道路，同时又热心出主意想办法协助处理这个案件，应该说是贾雨村热心的赞助者，心腹。然而，官场没有真正的贴心人。因为他参与了贾雨村隐私，又摸得了贾雨村底细，对雨村而言，这个似乎最关心他的人，却是一个潜伏的最危险的敌人。于是，他终于找了个借口，把门子远远的充发了。所谓善不为官，当需要利用你时，他可以对你表示十分亲热，甚至给你特殊恩宠。但当不需要利用你时，他就把你一脚踢开。如参与了他的隐私，摸得了他的底细，特别是窥见他灵魂深处的隐秘，那就更加危险，他甚至必须将你置于死地而后快。门子地位跟衙役差不多，是统治阶级爪牙，所以下场并不足惜，但贾雨村的不救英莲、充发门子，却十分深刻表现了统治阶级那种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口蜜腹剑心毒手狠的典型性格。

门子为贾雨村想出了一个用扶乩的办法来了结此案的主意。扶乩，是一种能传达神明旨意的占卜术，有点类似于现在有的青少年玩的“笔仙”。今天读者看起来可能觉得陌生而荒唐，但这个办法在那个黑暗腐朽、科学文明被完全窒息的社会里，具有现实的生活根据。凡事借“天命”、“神意”，几千年而下，统治者愚弄不已，老百姓愚昧不绝。辛亥革命后，20世纪旧中国还有人组织灵学会用鸾生扶乩来请示国家的命运，鲁迅先生对此还做过辛辣的讽刺。如今科学昌明，但并不等于人们就不会被一些另外面目的“神意”愚弄。

护官符提出，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中，史王薛三家与贾家都有姻亲关系，他们以贾府为中心，融合一起展开活动。以这四大家族为中心，又进一步形成层层关系网，就不止是姻亲关系了，它是各种利益关系错纵交织的大网，无往不利，无远弗届。从主线看，这回主要是让主角之一薛宝钗就位。薛宝钗入京目的是在“亲名达部，已备选择，为宫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但这并不是说薛宝钗一开始便想入宫向上爬。这样写不过是说明，薛宝钗这个贵族小姐，可能会走上一条专制社会为她安排的一条路。她是那么优秀，而此后又无法走向那条路。所以对这条路，老曹也迷惘了，说：“今上崇师尚礼，征采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说明老曹锋芒所向，不敢触及这个社会的最高统治者皇帝，表现了他那种小心谨慎，唯恐触怒的现实态度。

佩服老曹耐心，花了四回洋洋篇幅，实际上都是做准备。现在终于完成了准备，下回要开始写主要情节了。可这四回已成功把很多读者挡在了主要情节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