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说读书：重读鲁迅之二

戏说读书：重读鲁迅之二

安  文

4、鲁迅散文诗——本质上的离骚诗人

鲁迅自称是一个散文式的人，他写过几首新诗，确是不押韵的，可是本质上是一个离骚诗人。当他善感的心灵受到触动，或身在大苦闷中而意欲作诗的突围时，采用散文诗的形式是适宜的。

在写作基础方面，毋庸置疑，他受过尼采和波特莱尔的影响，用他的话说，是摄取了“‘世纪末’的果汁”。尼采是旧轨道的破坏者，一生与“庸人”作战，著作多用箴言集成；波特莱尔写人间“罪恶的圣书”，没有尼采似的强者的力，而竟陷入颓唐。两人在鲁迅这里构成一种奇异的结合。他以一个东方人的巨大的创造力，吸纳了代表日神与酒神两种完全相悖的原质，使《野草》充满内在张力，虽篇幅有限，却显得更博大，更深邃，更富于瑰奇的色彩。

5、鲁迅诗——自然状态中固有的美学品格
   鲁迅旧诗写作有两种情形：一是有不能言而非言不可，如集中的悼亡诗。二是应友人索墨而作，用他的话说是“偶尔玩玩而已”。比起小说杂文，写诗于他不过闲余之事。他说他是“不喜欢做新诗的”，“但也不喜欢做古诗”；开始时并不曾起意编入集中，这是的确的。

然而，就在这样的诗作中，仍可随处看到他作为一名思想战士的丰神。这些诗由于有感而发，并非为了发表，所以，能够在一种自然状态中体现固有的美学品格。

 鲁迅在文化观念上无疑是一个全面反传统的人，但在审美方面，却是传统文化的优秀继承者。他喜欢汉代石刻，明代版画，写文章喜欢夹带一些古字而不肯随俗。因为喜欢骈体文以至在文中也用了许多对偶句子，连书名也做出对子来，像《呐喊》对《彷徨》，《三闲集》对《二心集》，《伪自由书》对《准风月谈》之类。

写旧诗大概也可算是他的一种不忍抛舍的积习吧。不过，以律绝短小的篇幅，抒一时愤懑，除内在生命的必需之外，论文字的经济，实在是件合算的事。

   6、鲁迅序跋——是非憎爱鲜明

在鲁迅全集中，序跋篇目不少。其中除为自己的著作，以及亲自编校的古籍和译作做的说明之外，还包括评论他人著述的文字。古籍序跋比较简略，没有太多发挥，基本属于学术性质。译文序跋却很可注意。因为多少带有文化比较的意义，以异域做参照来批判本国的社会和文学，算得上是比较集中的。

知识分子的势利是不可容忍的。在翻译界，大家向来看重文学大国、文学大师、文学经典，欧美文学作品大量被译成汉语，其他国家的文学状况则罕为人知，这是事实。鲁迅着重翻译俄国以及东北欧一些小国的作品，完全反其道而行之。他公开说：“我是向来不想译世界上已有定评的杰作，附以不朽的。”在这里，译者固然有以被压迫的共同语境来启发国人的意思，而通过翻译，为弱民族伸张正义也是的确的。反势利即是反潮流，这需要翻译家特别的眼光和胆魄。

鲁迅为人作序，是非憎爱十分鲜明。作序的大约包括这样两种人的书：一是死者，一是青年。对于有为青年的书，他反复强调文艺与时代的关系，称许他们在作品中表现出来的勇敢实践的精神。对于已故的革命者的书，如李大钊，他虽然认为作为理论“未必精当”，却热情赞扬是“先驱者的遗产，革命史上的丰碑”；如殷夫，他完全撇开诗艺而从诗人的主体性，从诗的主题和内容出发，发掘诗作的“别一种意义”，使之提升到中国社会改革和文学建设的层面做深度阐释。他由来主张，人是先于作品的。

7、鲁迅书信：窥探历史幕后秘密

作为一种文体，书信有其特殊性；正如日记一样，带有一种隐私性质，能较真实反映作者生存状态，尤其是精神方面。就拿鲁迅的书信来说，其中有部分内容，在别的文体中便很难见到，例如对人际关系的态度，对于左联的态度，等等。

因此，这些书信不但富于文学价值，而且具有文献价值；透过它们，可以进一步窥探历史幕后的文化运动的秘密。如果说，鲁迅书信有一种特别的力量，首先是人格魅力。如此伟大、健全的人格，通过书信的表现，明显要比别样的文体来得直接而鲜明。

此外，就是语言魅力。鲁迅书信语言很有特点：简约，凝重，柔韧，在白话文自由舒展、明白晓畅的基础上，着意保留古代散文的节奏音韵之美。这种味道十足的风格化语言在别的作家里是没有的，比较鲁迅的其他文字，也非常独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