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中篇小说 透支 【1】

原创中篇小说   

透支 【1】

              陈平

梁玉民与程展图是初中同班同学，每天早上程展图去正素巷菜场排队买豆腐时，先要经过他家的小院门口，说明彼此是相距不远的老街坊。梁玉民天生长得挺胸凸肚，突颚暴牙，脑袋硕大，模样总是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神情，在同学中他有个梁大头的绰号，还有个梁大牙的外号。时间一长，没人叫他梁玉民只叫他梁大头或梁大牙了。不过他也很乐意接受，常自我解嘲地说，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还说，吃西瓜我这大牙就很方便。后来才知道，他祖上有蒙古人的血统，当年的成吉思汗曾多次发动对外征服战争，征服地域西达中亚、东欧的黑海海滨。不过到了数百年后的今天，这个民族早与祖国大家庭融为一体，只是从梁玉民有时的行为举止上，稍微显示出点民族基因的遗传特征——剽悍好斗自由散漫，外加有点好色。 这点从他抱孙子时，大他两岁，同在农村插队十年的程展图，此时女儿初中还末毕业的区别上明显看出。

在没下乡插队前， 青少年梁大头在家闲的实在太无聊，只能混迹于街坊邻里之间，久之便沾染了江湖气息。譬如说话吹胡子瞪眼，两句不合就伸出胳膊，吱着两排大牙凶狠狠地说，咋地，你不服，那么咱俩先来切嗟切嗟摔跤技艺如何，结果不是一场恶斗，就是对方主动离开。这与当年蒙古民族喜欢用铁戈烈骑去征服其他民族的性格一脉相承。

此时社会乱哄哄人也痴烘烘，游手好闲青少年的生活状况，除了打群架就是去“叉妹”—— 勾引女孩子。我啊，一直是逍遥分子，哪派组织我都不参加，就在家里玩玩。军管会后每人都要说清自己这几年的经历，梁大头就对监管的军人这么说。程展图很清楚，在惨烈的那两年不是他爸管得严：你在家咋玩，我都不管，只是不许去跟了那些人哄，否则看我回来咋抽你。每天上班前，他爸就对他凶狠狠地敲木鱼，但这梁大头呢，嘿嘿， 17岁的男孩，正是身强力壮好出风头行为出格的年龄，就希望能演绎点英雄救美韵事，好在大伙面前出彩。其实他爸在厂里也参加了“革命”。可一回到家就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地说，哎，咋一下子就乱成这样啊，把自相残杀当成儿戏，难道这就是……

但敢公开说吗，唯有回来对孩子管严点；在家好好待着，不许出去啊！出门前对大头敲一阵木鱼。因为他是男孩中的老大。而正处于叛逆年龄的大头，表面哦哦转身就我行我素。是的，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整天在家无所事事，日子是不好过，唯有纠集门口的一帮小兄弟，在家举石担练摔跤，也会越界去打打群架。现在干啥事都是凭力大为王，譬如居民去买米买煤，块头大的肯定能先买到。在同龄人中，梁大头长的粗壮高大，自然也就成了此地的孩子王。外来者想在此干点啥，譬如乡下人想来这地段偷些垃圾与大粪，若没通过他，结果肯定很惨；居然连我都不知道，要当心你们的水泥船粪桶，还有骷髅头！一听他这话，乡下人只能逃之夭夭。哈哈哈，此时的大头很得意。军管会在忙大事，这类空间没人注意，梁大头就成了地保式的“武林大侠。”

女朋友？多啊，一个连没有，一排肯定不止。对于梁大头的这点能量，程展图蛮相信的，离他家不远的男同学们对此也深信不疑，因为见他周围总是围了许多女孩子，有些模样还蛮风骚的。没下乡插队前，程展图常到他家玩，发现在他家粘着女孩个个风情万种。有位叫章好雨的女孩顶替母亲进厂上班了，可下班就粘着梁大头，蛮像蜜蜂采蜜。

看我，嘿嘿，美女如云，梁大头肆无忌惮的浪笑，让光棍们既羡慕又无奈。也就这年夏天不知他是从哪弄来了一台爆炒米机，每天下午他就戴了顶破草帽，一边敞胸露怀扯着公鸡嗓子大吼，爆炒米伐，爆炒米。一边把那只破风箱拉的滋沽滋沽山响，摆摊地点就在他自家门口不远。小炉子烈火炎炎，炒米机滴溜溜地转动，周围全是看热闹的小孩子，时有人来爆炒米，空气中弥漫着炒米味与呛人的煤烟味。响咧！话音末落， “嘭”地一声巨响把大家骇了一跳,哎呀，又打起了？快跑啊，人们一边抱头逃窜，一边惊慌失措地张头乱寻，有人回头一看，原来是炒米机出锅了。

此时的小孩没啥吃，就从家里偷点大米来给他炮。加糖精3分，不加2分！梁大头如奸商，不管有多少米，总是吱着两颗大板牙，来一个算一个，几天下来，钞票赚了点。章好雨俨如他的老婆，有空就来帮他招揽。讲情义的梁大头不亏待她，每天收工后，就会带她到前面的饭店里去吃一碗三两粮票，八分钱的阳春面。完了，两人就去离家不远的人民公园里去。此时公园里晚上没盏灯，少男少女在黑漆抹乌环境里如何放浪可想而知。

可没过几天，这座炒米机被人没收了，你小子胆大包天，明目张胆地在此搞歪门邪道？你他妈想找死啊。一位满脸胡茬人高马大的头头，横眉竖眼对梁大头厉声呵斥。目测此人比自己庞大一倍也不止，不想吃亏的梁大头也只能一声不响，眼看着这伙人把爆炒米机像粜垃圾样拖走了，弄得他心情为此沮丧了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