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洒这一回

潇洒这一回

肖声

“主动脉堵塞90%，另一根支动脉堵塞80%，你看，好不放支架？”医生直截了当征询守在手术室门外的儿子陈炜。

那还有啥犹豫的？不是堵塞75%以上都得放支架，不放就像“生命的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爆炸”吗？坚决放！陈炜豪不迟疑，就把字签了。

这是2022年11月10日上午9点多，发生在常州市二院心脏内科手术室的一幕。

被讨论的对象，就是已患有冠心病12个年头的我。

2010年，正在我为自己创办的“阳光”忙得晕头转向之际，心脏不听使唤了。有事没事都砰砰乱跳，还伴随有胸闷气短，到医院一查，好家伙，我的小心脏居然患了两大重疾：冠心病和房颤。这可不敢大意，顿时住院治疗。一度时期，一种叫可达隆的进口药，虽然副作用很大，但效果好，每天得吃；且天天服药一大把；速效救心丸随身带了好几年，保命要紧嘛。

后来，经过天长日久坚持不懈的锻炼，我自以为心脏没什么不舒服，血压基本正常，就逐渐把药物都停了。其实，在一定程度上，这是一种错觉。锻炼虽能增强抵抗力，但绝不可能消除百病。尤其是这冠心病，锻炼得再起劲，也不可能把已经堵塞变窄的动脉血管打通的。果不其然。今年10月12日中午，我应一朋友之约，到离家不远的景阳花苑一饭店小聚，因走得有点急，突然觉得胸闷心口疼。站住稍加歇息后又好了。如此症状，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且日甚一日。

我怀疑食道出了问题。因为早在1995年，我就因进食时老打嗝而在市二院作过检查。医生说我的食道与众不同，既细又斜，吃饭时常常打嗝也犹不以为奇了。“没事，这是生理构造上的缺陷，并非有病灶。”不仅如此，医生通过透视镜还看到，我的胃与别人的也不一样，成瀑布形，有前胃和后胃。吃饭时装满食物的只是前胃，后胃还是空的。如果平躺一会儿，部份食物流进后胃，就还能再饱餐一顿。

看来，我这人，不仅拥有一个爱折腾的脾性，还拥有一个另类的生理构造。既然是天生的结构不同，就不用担心是病变呀。可是，这次心口疼得异常，大意不得。别是患了食道癌吧？于是，我怀惴小鹿般走进了非常熟悉的市中医院。我的老朋友资深护士长顾丹花安慰说，“别瞎紧张，你那不是食道的毛病，先查查心脏再说。”毕竟是老医护了，被她说中了。她把我带进胸痛中心主任中医师周玲凤的诊室，周主任听完我的自诉后果断地告我：是冠心病，要住院检查。

解了我心病一块，却又添了新愁。

通过住院全面体检，身体大部分零部件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还可凑合着用。但在增强CT检查中发现，心脏的三根大血管中，主动脉已严重狭窄，另一根支动脉亦然。究竟窄到什么程度，需做造影，才能看清，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按放支架。

做造影？放支架？真有点晴天霹雳。最近五六年以来，自以为身体日益向好，怎么忽然冒出如此严重的病变？还要做心脏手术呢？我有点接受不了，更对“做心脏手术”有一种莫须有的恐惧感。“把心脏捅开，在血管里放个支架？”那有多可怕？怎么办？犹豫再三后决定：暂不考虑手术，先保守治疗。

天下事，历来无巧不成书。就在出院的当天，我从一位朋友的微信私聊中偶尔看到一个令我心扉翅动的名字：王勇。这位王勇，不就是23年前与我有过一次“过命合作”的王勇吗？原来他如今已经是刚从市二院副院长位置上退下来的心脏科大专家了。

我的思绪一下被拉回到难忘的1999年。

那年春天，江苏石油化工学院即将毕业的贫困生任文广，患上了一种非常罕见的心脏病——马凡氏综合症。这种怪病的患病率仅有几十万分之一，但其猝死的概率又奇高。当年威震世界的美国女排重炮手海曼就曾因此病猝死在日本赛场的。当我拿到石化学院向社会求救的呼吁时，天已快黑了，可我没敢怠慢，连夜紧急出手，大动干戈，不仅与本市新闻界朋友联动，还惊动了来常公演的姜昆、陈佩斯、朱时茂、冯巩等大明星们。一场几乎是全社会参与的“救救任文广”行动，几天之内，就捐款22万多元。在那个年代，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可是，光有钱还不行呀，得有敢为天下先的医生妙手，为任文广施行在常州还从没人做过的高难度手术。当此际，锐意精进胆大心细的中年医生王勇站出来了。他敢于在常州的手术台上“吃这第一个螃蟹”。在上海专家的鼎力帮助下，王勇成功地完成了一例鲜有的心脏大手术。王勇冒着巨大的风险完成的这一高难度大手术和术后康复治疗，受到市卫生局和市二院领导的特别嘉奖。

好酒越陈味越醇，医生越老术愈精。当年风华正茂的王勇，现今更是炙手可热的心脏科大专家。如果能请王勇为我手术，岂不就百分之百地解除我的心头之患了吗？我这人，说风就是雨，当晚，我就匆匆赶到二院急诊室，千方百计预约到了第二天王勇的专家号。

可遗憾的是，如今这心脏科的专业分工之细，远远超出我的想像。王勇是心脏外科专家，而造影和支架手术属心脏内科。无妨，王勇之热情爽朗和助人为乐，不减当年。他详细了解了中医院的诊断结果后，认为中医院的检查很准确，建议我立即做造影手术。在沉思了一两分钟后，王勇拨通了心脏内科15病区主任蒋建光的电话，恳请蒋主任尽快安排我住院。处事认真的蒋主任既受王勇之托，也没懈怠，不仅让我当即住院，而且紧锣密鼓，仅隔一天，就让我走进了手术室。

于是，就出现了本文开头的情和景。而我呢？那时候，正躺在手术台上，任医生摆布呢。

说句良心话，在进手术室前的24小时内，尽管亲友们从各种不同角度宽慰我，说这不过是个很成熟的小手术，国内已经运用了长达35年之久了，连杨振宁还在92岁高龄时按过支架呢，你还紧张啥？但我当时还是很心虚，总感到这心脏手术，岂是儿戏？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正在我忐忑不安的傍晚时分，王勇悄悄地来到了我的病床前。“你尽管放心，给你手术的刘宇医生，医术精湛且责任心很强，而且，明天手术时，我也会守在你身旁的。”王院长像及时雨般的出现和安抚，我心里踏实多了。第二天上午九点整，懵懵懂懂地被搞不清是五六个还是七八个白大褂折腾到手术台上后，我一闭眼，感觉身上被蒙了好几层柔柔的软软的挺舒服的像被单恐怕非被单的东东。左胳膊挂上了吊滴，右胳膊则被彻底固定了。只闻其声未见其真面目的刘宇医生轻声细语地关照了一句：“千万别动”，然后我就感到右手腕被扎了一针，跟被蚊子叮了一口似的，基本不疼。接着，似乎有一个小虫虫若有若无梦幻般地慢慢爬过右胳膊，又慢慢游进了胸腔。随着刘医生在我右胳膊上来回地摆弄，我的心绪竟越来越安逸，甚至有暇浮想连翩，庆幸风烛残年的自己还赶上了科技发展得这么先进的好时代，连做心脏心手术都不用再遭早年那般开膛破肚之苦了。不经意间，我还差点睡着了。

“好了，放了两个支架和一个药包。”

刘医生的一声轻唤，把半梦半醒的我拉回了现实。手术时间90分钟，竟过得这么平稳这么温馨这么快。不但没有九死一生的环生险象，反有种奇妙和潇洒伴随了全过程。

我做了一回奇妙潇洒的心脏手术，让我十分感恩创造奇妙创造潇洒的医务工作者们，更感恩这日新月异的新时代。

不过，今后还是应加强爱护自己的小心脏，我可不想再度“享受”这奇妙和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