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机

“德舫，给我喝点水。”妈妈仰躺在床上，指挥我爸端水。

我爸放下正看着的手机小说，去端水。

“哎哟喂，也太冷了，添点热水呀。”妈妈直撇嘴。

我爸老老实实冲点热水进杯子，再搅和一下，把吸管的一头重新塞进我妈嘴里。

妈妈“滋嘟滋嘟”吸完水，又指派新任务给我爸：“我想吃清蒸鲈鱼了，你去菜市场买一条回来，别太大，一斤把的。”

待我爸起身要出门，妈妈又补充一项任务，“再带点毛豆子回来哈。”

我爸索性一一记在了手机上，跟服务生一样，站回床边问：“你还想买点什么？”

“你先帮我小个便再出门吧。”妈妈犹豫下说。

“我来我来，爸你赶快去买菜。”我本来在打扫卫生间，实在听不下去了，赶快跑过去，“爸你别跟我抢活儿，这活儿是我的！”

“行行行，让给你。”我爸乐了。

“老妈真是VIP中的VIP，天天享受我们的顶级服务。”我凑趣。

待爸出门了，我看妈妈不吭声了，忍不住化身“正义使者”批评几句：“老妈你看不得我爸闲着是吧？别老指使爸干活，爸好歹也81岁的人了，折腾不起呀。”

妈妈一脸冤屈地瞧我：“你不觉得你爸自车祸以来更不爱说话，也不爱动弹了么？我让他拿个东西，才说完他就忘了，完全不过脑子的样子，我看着害怕呀。”

我也害怕，我爸大学是导弹专业的，那脑子特灵光，动手能力也强，50岁还学编程设计了一套财务应用软件，退休那年考了驾照四处遛达，家里电器坏了水管漏了这些活儿全是我爸的，可不知从哪天开始，爸就开始沉默下来，做事开始丢三落四。

我害怕我爸变得跟叔叔胡司令一样，胡司令南大无线电专业的，高工，退休后独自在家无所事事，就坐在电视机前，啥节目都看，漫漫孤独中，人就变呆了，偶尔给家人做餐饭，要么煮饭忘加水，要么做菜放几份盐。去一查，是老年痴呆症，两年后，连女儿是谁都忘了。

“我不想他一直看手机，就想方设法逗他说话，让他做事，不让他变笨。现在我不能动，不能拉着他出门转转，我怕他宅着宅着就傻了。”妈妈一副处心积虑的样子。

我忍不住点赞：“做得棒，不过，你很像小说里的心机绿茶呀。”

诚如妈妈所言，在家里，我埋头做我的事，我爸看书或看手机，唯有我妈的声音时不时地“聒噪”，引来我们的回应。某次，我爸感慨道：“你妈一天说的话，比我一个月说的还多。”

我想，还不止呢。

多说话多做事，忙碌起来，自然就忘了年纪，忘了“遗忘”，这确是个好办法。

一棵树孤单，两棵树相伴。妈妈耍一点小心机，努力拽着爸爸，任性地不让他“老”。

我打算向妈妈学习，待妈妈康复，也狠心一点，让她分担事儿。有时，对家人耍点小心机，也是生活的策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