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姨的心愿（小说）

刘姨的心愿（小说）

刘光俊

刘姨从单位退休这几年，一直担当着照顾老伴饮食起居的重任，这是儿孙们特别托付的，也是她应尽的一份责任。老伴当年工作时，曾断了三根肋骨，吃了不少苦头。

刘姨文化初识，识文断字比较吃力。然而如今人们饮食讲究营养，锻炼盼望健康，她也有心从变成铅字的文章中学点关于加强营养保健方面的科学知识，就专门订了几份《营养食谱》《健康指南》之类的参考杂志。在这之前，她在一份夹在报纸里的宣传资料上曾经看到过一篇专门介绍豆制品的文章，说是豆制品有“素肉”的美称，在某种意义上来讲，其营养价值比鸡鸭鱼肉还高。她如获至宝，磕磕绊绊地把那篇文章一连琢磨了好多遍，虽然始终没弄明白什么叫做“某种意义”，但从此以后天天一早赶去菜市场买豆腐、素鸡、百页之类的“素肉”给老伴吃。

为了防止老伴食多无味，吃厌生腻，倒了胃口，刘姨在豆制品的烧法上动了不少脑筋、翻了不少花样，光豆腐就先后做过煎豆腐、炖豆腐、腻豆腐、冷拌豆腐、麻辣豆腐、炸酱豆腐、毛笋笃豆腐、蚌肉煨豆腐、胡葱烧豆腐、干蒸臭豆腐、嫩豆腐炖肉弄松……豆制品经过她的手，总被做得油津津、香喷喷、肥得得，色香味俱佳，极鲜灵可口。端上桌，她就坐在老伴的对面有滋有味地看着老伴有滋有味地享用。老伴让她一起吃，她总说别急别急，你先吃。老伴吃得满嘴流油时，她便忍不住在自己的嘴巴上撸一下。

自从老伴大批量进食豆制品，刘姨就时常注意观察老伴的脸色变化情况。十天半月之后，她果然发现：老伴胖了，是胖了！以前瘪塌塌的两腮现在硬是让豆制品给填平了。再看那脸色，多红润鲜亮哇！

刘姨观察完老伴，就揣摩自己。她觉得自己这一阵子虽然光吃点老伴的残羹冷炙、剩汤剩水，这感觉就是和以前不一样！她利索地伸伸胳膊踢踢腿，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和舒坦，想：豆制品赛如灵丹妙药，真是价廉物美啊！

这天中午，刘姨和往常一样坐在老伴的对面有滋有味地看着老伴有滋有味地吃饭。桌上三菜一汤，依然是豆制品当家：一碗油焖老豆腐，一碗凉拌皮蛋豆腐，一盆由榨菜、百页丝点缀的豆腐汤，外加一条清蒸鲈鱼。刘姨不时地望望老伴吃了几块老豆腐、喝了几勺豆腐汤。她发现老伴今天似乎对豆制品不感兴趣，对清蒸鲈鱼却情有独钟，筷子老是往那菜碗里伸，就忍不住搛起两块老豆腐送到老伴的饭碗里，又往老伴的饭碗里连舀了两勺豆腐汤。

“你这是做啥？”老伴不悦，皱起了眉头。

“做啥……？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刘姨一脸的委曲。

“天天让我在豆制品里打滚，就不作兴换换口味？！”

“看你说的！这么大年纪了还这样挑食……吃东西主要是要讲究营养和保健，不能讲爱吃不爱吃。对身体有好处的，不爱吃也要吃才对。”

“什么营养不营养、保健不保健的，吃了这么多豆腐百页，我就没觉得身体有什么变化！”

“真是木知木觉！你不好去称称体重么，看是瘦了还是胖了？”

“我前天已经称过了，只不过比以前重四斤。”

“重四斤还不好？别人心不足蛇吞象了！看你以前瘦的。”

“你以为真重四斤啊？上次称时穿的是单衣，这回称时穿的是棉衣，这多穿的衣裳都不止四斤！”

“多穿的衣裳有四斤？要不……是你看错秤了。”

……    ……

老伴还在嘟嘟哝哝。刘姨觉得老伴有点任性，把好心当成了驴肝肺，真有点生气，就带点强迫命令说：“你不把这饭碗里的豆制品吃掉，往后我就不买菜不烧饭，让你去喝西北风！”

老两口正你来我往地拌嘴绕舌，邮递员送来了新的一期《营养食谱》，那杂志印刷装帧得十分漂亮精美。刘姨接过后迫不及待地翻了起来，翻着翻着，那脸色竟变得严峻和尴尬起来。原来这期杂志上也有一篇关于豆制品的文章，说是这类食物属于酸性，嘌呤很高，因此也并非多多益善，吃多了会诱发胃病、肾病、痛风等多种疾病……

刘姨戴上老花眼镜将这篇文章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仔细地捉摸起自身的感觉来。果然，她发现自己胃部不适，有烧灼感，下肢也似乎有些刺痛麻木、不那么灵活……这种感觉以前可是从未有过的呀！

她掂量完自己，又忐忑不安地抬起头来打量老伴的脸色，这一打量更让她担心。她分明觉得，老伴的脸盘虽然饱满了些，但那是一种虚胖；老伴的脸色虽然红润了些，但那是一种潮红。难怪刚才他从外面散步回来，才爬这二层台阶就咳喘得厉害，倒在沙发里象一只沉重的沙袋。

唉！上了那份不正规的宣传广告的当了，那宣传广告胡说八道，尽卖狗皮膏药，就是不能信！这叫我如何向儿孙们交待呢？她一把夺过老伴的筷子，说：“你不爱吃，就别吃啦！”

老伴见她一惊一乍的，怔怔地望着她，莫名其妙。

第二天一早，刘姨去菜场后一反常规，改买了许多胡萝卜。这是一种上乘的营养兼药用食品，新到的这期正正规规的《营养食谱》上可是有详细介绍的，说是胡萝卜含有一种人体必需的胡萝卜素，人们多吃常吃有许多好处。这回她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在菜场上，她见围着豆制品摊点转的人并不比往常少，心里不免感到有些着急。她真想大声地对他们说：快别再迷信什么“素肉”了，胡萝卜才是最理想的保健食品！

回家时，她望着菜篮里黄澄澄、红朴朴的胡萝卜，心里喜滋滋的。一路上，她潜心地考虑起怎样才能使老伴长吃胡萝卜不厌不腻，于是煞费苦心地想出了一大串烹饪花样：炒胡萝卜丝、盐渍胡萝卜、胡萝卜片炒肉丝、骰子块胡萝卜炒三丁、炸酱胡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