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事【22】

原创长篇小说

人间事【22】

陈平

哟，程主任，今天是你来给我们上物理课咧啊。见校总务主任程晋度匆匆走进了教室，刚给大家演示伪淞沪警备司令汤恩伯开军事会议的夏康明回过头问他。襄头啊，徐书记刚从局里开紧急会议回来，马上要开广播大会，要我来每个教室查查有线广播喇叭好不好。学校总务程晋度用一口北乡土话对他说。徐书记？那个徐书记，班长徐盛大惑不解地问他。就是被调出出去搞四清的本校徐华书记。程晋度一边站在一张课桌上检查挂在教室中间墙上的那只纸蓬喇叭，一边对徐盛说。格么今天上午还上物理课范，金平东却用一口湖塘话问他。程晋度查完下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喂，伪军少将金平东，你提的问题非常愚蠢，程主任是干总务的，不是教导处的，为整肃军纪，建议汤司令裭夺你的少将军衔，降为下等兵，现在就去扫厕所。夏康明一本正经说完，面孔朝程宏图抬起右手，中间两指拼拢，其它三指握空拳往自己脑门上一点，来了个标准的美式军礼，然后眯细眼朝程宏图谄媚地一笑，程宏图对他也同样来一个回礼，接着趾高气扬地说，娘希匹，难怪我军这些年打仗屡败给共军，原因就是养了你们这群脑筋坏掉了的饭桶，蠢猪，夏参谋长，把金平东拉出去毙了。夏康明一听，一边像得了羊欠疯样扑向金平东，嘴巴里还一边说，啊？汤司令，这就把他个废物给毙了，是不是太便宜他了，应该先罚他扫两个男女厕所。金平东马上笑着对程宏图哀求，汤司令，汤司令，你不能这样，你千万不能这样，别忘了，你的老婆还是我外孙女她妈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家一听全大笑起来。这几天你看见陶大头和钱勤勤来上学没有？一直没讲话的金仁富突然问仲义。经他这么一提醒大家突然想起，这几天好像是没看见他俩，正在疑惑时，见副班主任屠老师走进了教室，大家一看女生钱勤勤就在跟她的后面，然后一声不响地坐到她自己的位置上，与她同座的女生孙平乐也一声不响地看看大家。屠老师叫班长徐盛一起出去了一会后，她就离开了。见徐盛回来，有人问他，徐班长，发生啥事啦，徐盛却一面孔严肃地对他摆摆手，程宏图突然感到周围空气充满神秘感。

正在此时，请全校师生注意，请全校师生注意，接到上级紧急通知，今天上午10点钟，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有重要广播，全国各单位必须组织收听，为了保证大家认真收听，学校在大操场上拉了高音喇叭，请全体师生带了板凳排队到操场，然后按照指定地点坐下收听。现在离收听还有15分钟，各班班主任……久未出声的班级有线纸蓬喇叭，突然先滋滋响了几声，然后传出一阵浓重的苏北口音。话音未落，面容削瘦，身材颖长的班主任谈友其随即走进教室大声宣布，告诉大家，徐书记回来了，下面由他主持学校的全面工作，大家排好队。两个多小时的广播听完，大家心情都很不平静地回到教室。看来你这伪军中将参谋长演不成了，也不许演了，否则你就是个反革命分子，金平东却趁机对夏康明七搭八扯地报复道。夏康明想笑但又不能笑，只是睁大眯细眼朝他瞪瞪说，你去把厕所扫干凈再来说吧。

这世上会有不透风的墙吗，嘿嘿，这话从陶大头的八叔下午突然来校对沈老师说，我家仁仁失踪了，我们仔细查了他的房间，发现除了他喜欢的把汽枪不见了外，其他没有改变。沈文老师听了顿时一楞。

从班长徐盛后来透露的信息大家才知道，陶大头这家伙还真出大事了。当时沈文老师对他八叔说，你快向派出所汇报，请他们配合寻找，我立刻向校领导汇报。校领导知道这情况马上开会决定，全力配合他父母马上寻找。

急如热锅上蚂蚁的家人一方面派人外出四处寻找，另方面打电报告知他爷爷，得此消息的老人马上乘飞机到了上海。

长孙突如地遁般没了音息，老人焦虑万分：他想，就目前国内的物质条件，身无分文外出的结果，不是被冻也要被饿死，一想到这个后果，爷爷几乎陷入绝望。校方在向派出所报案同时，还发了几百张寻人启事：

陶仁建，男，年龄16岁，身高1.6米，四肢粗长，肩膀较宽，大脑袋大眼睛大面孔，鼻子有点塌，耳朵有点遮……有谁见到，请立刻与……一定当面感谢云云，并派人到处张贴。 两天后，有人在郊县某个长途汽车站里发现这位昏睡十几小时的他。家人闻之欣喜万分校方也舒了口气。 

过了几天，校方派人把他的家长叫到学校，向他们通报了此次事件的调查结果。原来在他出走的当天中午，他将一封信塞进班里一位女生的书桌，结果把这位女生吓的好几天不敢来上学。经过副班主任屠老师的仔细调查发现，信里的内容不仅有维纳斯，潘金莲，还有妲己貂蝉啥的，胡乱比喻加上大量错别字，满纸乱七八糟文字让人看了稀里糊涂。这情况让家长们听了面面相觑。

事实是中那天午饭后，很早到校的陶大头见教室里没人，就把一张写了几首情诗的便条，塞进了钱勤勤的书桌里，这可是他冥想了好几天作出的大胆举动，想达到啥目的其实自己也不清楚，只是感到干这事很罗曼蒂克，比姚小江借假问问题半夜去敲她家门更具神秘性，可他根本没想到，自己认为天衣无缝的举动，却被突然走进来的男生金仁富看见。

漆匠子弟金仁富平常一直看不惯陶大头的举动，尤其是见他对漂亮女生那副骚兮兮的样子，心里就感到酸溜溜，实话，模样还算倜傥的金仁富见到漂亮女生也想表现表现自己，可是心里有点自卑，所以他的表现就没陶大头那样直白大胆而显的有些猥锁，结果反而引起女生们对他的回避。

不过当时他并未揭穿陶大头的举动，只是神情很怪涎地朝他笑笑，而大头呢，也若无其事地朝他笑笑，彼此像在默契着什么。可女生钱勤勤就此却有几天没来上学。经过副班主任屠老师到她家摸清了原因后，回来就将陶大头叫到办公室。我说陶仁建同学啊，看你人长的像堵墙，但智商情商仍属次品，连普希金的诗意都没弄懂，就乱七八糟混说白道想骗女生的感情，这跟猪八戒照镜子，不知何谓难为情有啥区别？陶大头一听顿时傻了眼，他知道，屠老师的文学水平属于一流，处理类似问题能力很强，如此开门见山的说白，确实让人措手不及；敏感不是智慧证明，傻瓜甚至疯子有时也会格外敏感，屠老师用普希金的名句当场将他严词痛斥，让他听了满脸羞愧。下午放学后，他满腹心事回家躺在自己的床上，想起这位心中娜拉的举动就痛心疾首，辗转难眠：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女人，为了爱，我对你一片真心绞尽脑汁，可你却把我弄的声名狼藉，我想不通，难道你真不知道我的心事，难道我非要像姚小江那样，半夜三更……又羞又气的陶大头不可自持，于是干脆玩起了失踪。

 那天下午，我拿了这把汽枪要上横山去打游击了；当时我想饿了就用汽枪打打鸟，小动物什么，渴了就喝泉水，因为我已看破红尘，万念俱灰，干脆脱离……

可是找来找去，还就沒找到图标上的这座山，后来才知道我走错了方向，可自己没了力气，也不知究竟到了那里，反正天色已经很晚，看见……

脑子基本清醒过来的大头一边狼吞虎咽吃东西，一边对家人叙说他出走的经历，无数怪涎想法让人听了面面相觑。

哎呀，仁仁，你终于回来了，平安就是福，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家里的那位老厨娘一边抹眼泪，嘴巴里一边喃喃地道。在家休养了一阵子后爷爷亲自来看他，仁仁啊，你的行为太离谱，你不想想，就凭你这样离家能活多久？再说了，现在是能上山打游击的解放前？实在幼稚可笑荒诞不经。

我看你应回校继续学习，不过不写点认识，学校这头不好交代啊，你不如……在老于世故爷爷的连哄带逼下，那天他带了一份极其深刻的检查回到学校：我保证，今后不再乱写情诗了；我保证，一，不再上山去打游击了，二，一定好好地学习了……三，不再胡思乱想尽出怪念头了，还有……他在保证书中信誓旦旦。你们想想 ，本校有这么多的学生，倘若全来开这种玩笑，这学校还像学校吗？民主人士何校长扳着面孔对他家长说，所以陶大头受到了警告处分。

世上确无不透风的墙，他的三不尤其是从此不再花头花脑的这话，很快就被大家演变成“三保花头”绰号。

不过让人感到很怪的是，这家伙对这个绰号一点不感冒，好像还蛮有成就感，表现在听见后还一个劲地傻笑。平常照样和男生们一起打篮球，打乒乓，星期天大家依然到他家里去玩，跟没发生过这事一样。见他该快乐时快乐，该高兴时就高兴，大家就想，嘿嘿，这家伙，脸皮比他家门口的那块青石板还厚。不过实事求是地讲，大家还是发现他少了许多莫名冲动，譬如不像过去一看到颜值较高的女生，就呱啦呱啦故意卖弄自己，而是规规矩矩一声不响。

而女生钱勤勤的情绪一直很稳定，学习成绩也一点也没受影响，程宏图不禁佩服屠老师处理问题的水平的确蛮高。另外爷爷对他苦口婆心还是蛮起作用的。

仁仁啊，我在你这个年龄时，已在老家镇上独档一面办织布厂了，看看你至今还是莨不莨秀不秀，学习不认真，专挂红灯笼，只知道整天胡思乱想，还经常出其不意……哎呀，我家咋出了你这么个……说完，老人掏出手绢抹了抹眼睛。

七十多岁爷爷这恨铁不成钢的举动，让大头看了心里不禁一颤，再听爷爷对他讲叙自已年少时创业的艰难过程，他的脑子清醒了不少，具体表现在自己把这气枪主动交给了爷爷，还满脸羞愧地对他说，爷爷，请你放心，我一定会痛改前非，否则我就不姓……这话让爷爷听了心一软，居然又把这只气枪还给了他。而程宏图却有想法了，这家伙，脑袋经常灌水，做事总这么不靠谱，幸亏“红梅三结义”中途夭折，否则真不知你还要闹出啥怪事来，三结义的核心价值，就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义气是要放在第一位的啊，我这个人又是条极重义气的汉子，但是为了你这些不靠谱的行为去讲义气，他妈的，不等于自找麻烦啊，不行，该疏远他了。常言道，遁卦六爻占筮吉凶，君子退避，小人相助，遁卦，是提示君子要暂时隐居退避，委曲求全之卦，这样就能平稳度过不利之事，免受灾祸，因此遁卦总体上还是主吉的，所以程宏图才对大头作出如此选择，这情况一直延续到后来一起到南昌去大串联才有了缓和的迹象，因为他那时确实生了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