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忘却的怀念
江苏/溧阳 万文清
父亲离开已经有八周年了。我有一段时间曾经恍惚迷离,陷在那悲伤而又痛苦的过去。都说人死不能复生,我也知道,但要真正面对却是何等不易,寂寞时,抽出一支烟,点燃,于是烟雾缭乱中,关于父亲的往事便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父亲勤劳肯吃苦,是最典型的中国农民。遇上喜事笑呵呵的,碰上不好的事情也会着急发火。记得有一年家里种了几亩西瓜,到成熟的季节一直阴雨绵绵。父亲急得愁眉苦脸,不知所措,后来索性叫来拖拉机,拉着碧绿滚熟的西瓜,带上我到溧阳城卖西瓜了,这是在我幼小的记忆里,和父亲到溧阳的最早经历。
记得读初中时,在炎热的七月,父亲和村上人一起到无锡做事,我便央求父亲我也要去,父亲竟也答应了。当轮船“嗒嗒嗒”出发时,我兴奋地站在船头,环顾四周,欣览着一路风景,心情像飞出笼的小鸟欢畅不已,而劳累的父亲和叔伯们不久就在船椅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船停在了灯火通明的大桥边,那是我年少时和父亲到过的最远地方。
父亲个子不高,但人机灵想法多,到冬天时,拿出了绝活——宰羊。父亲的眼光真准,对羊的重量估计不超过一斤,父亲瞅瞅,便知开膛破肚后有多少斤,煮熟后有多少斤肉能卖多少钱,约摸估计后,能赚多少钱就心里有数了。父亲杀羊的技艺在小镇可谓一流,以至于后来,有人上门拜师学艺,父亲笑着说,拜什么师傅啊,有什么不知道我教你!于是,便示范给别人看,技术要领毫不保留。渐渐的,渐渐的,邻村杀羊的师傅用上了自行车、摩托车,而父亲依旧靠着自己的双脚,披星而出戴月而归,一天要跑四五十里路,有时满载而归,喜悦的神气便溢满脸庞;有时两手空空,便寡言少语,叹息生意难做……
父亲做的羊羔在小镇是数一数二,诚信待客,绝不掺假。一般情况下,父亲四点左右到家,抽上一根烟休息一会,和我们说着一天的经历,随后便开始杀羊剥皮,父亲杀只羊十分钟不到便可大功告成,然后便是开膛剖肚、整理清洗、收拾打扫……晚饭后,开始煮羊肉,有时羊多要煮几锅,羊肉要煮熟煮烂,要不然肉不容易下来。这时候母亲烧火父亲上灶,忙得不亦乐乎,满屋子热气蒸腾……出羊肉可是细活,用刀小心地把骨头上的碎肉刮下,尔后,再用白色的细纱布包紧羊肉,最后用细小的长绳捆扎好,经过寒冷的一夜,便冻得结结实实……有时要忙到夜里十点十一点……父亲天不亮就要起床,步行三四里路,到菜场占据一个好位置……父亲杀羊的时间大概有十五六年吧,后来年纪大了便也就歇手了。然而,一说到杀羊,父亲就兴奋,露出少有的神采,眼神里流露出无限的喜悦,那是父亲一段难忘的岁月啊!
父亲七十多岁时也上过别人的当。那时,父亲买了鸡蛋往家走,在路上遇到一位五十多岁的外地男子,手中拿着布匹,衣衫褴褛,向父亲推销,不知怎的,父亲竟也被说动心了,便把身上的钱给了他,说还不够,那男子竟看中了父亲手中的鸡蛋,到最后,父亲是捧着一沓布回来的,后来被母亲数落了一顿……每每说到此事,我便笑着对父亲说,“还好,那人还给了你布匹……”父亲便也嘿嘿地笑,说什么真不知是骗子,看着老实巴脚怪可怜的,还说那布摸上去手感好很光滑……
八十岁后,父亲的听力下降了,说话时要大声才听得清。每次看到儿子儿媳孙子孙女,父亲便笑嘻嘻地,脸上露出笑容,我知道那是父亲心里真实的欢喜。后来几年,因为咳嗽,父亲烟也少抽了。我难得给烟父亲时,他推说不要,我便执拗着给父亲点燃,烟雾中,是父亲悠闲的神态,淡定的目光。我愿笼罩在烟雾中,和父亲一起说说话,谈谈心……
而今,一幕幕往事只能停留在我清晰的记忆里了,田野里、家门口再也看不见父亲忙碌的身影,再也听不到父亲爽快的话语了。他静静地安息了,与鸟雀为邻、花草作伴,与自然融为一体。父亲,好好安息吧!只要回老家,我一定会来看望你,请你相信:你一直在我心里,永远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