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孔上,生一颗肥嘟嘟的痦子,操一口纯真的芙蓉圩里话,平时喜欢守在宅子里绘画写字,安静得让人以为空无一人,但你进到里头,会看到案桌上他渲染的身影,抬头一笑时,感觉像个邻家老头非常和蔼。
不大点的焦溪,并无几个出萃的文化人,而如果他不来此工作,安家下来,并且以后苦心经营一栋梁宅,焦溪便显然少一半风景。营造之初,该是八九年前吧,我还不认识梁老师,由着怀旧的兴致走到老影剧院这里,见已经被建造仿古大宅,心头一震,信步入得里头,却见个花甲老人在砌墙墁地,当是瓦匠师傅,结果一聊方知竟是如假包换的主人。
他善画葡萄,藤蔓是飞走缠绕的活,折光点点处,累累果实就如宝石一般闪光靓丽,并且有露珠欲滴。梁老师,嗲时候送我一幅葡萄呢?熟悉之后我索要墨宝。他不是那种很功利的人,不过也不是轻易把心血送人的,后来我送他一块和田玉,他送我画葡萄及一幅书法。有几次协会开会,也安排在梁宅里,他是舜文化研究会理事,一起寻觅舜的足迹把我们牵连堆来。
庭院古色的梁宅常武出名,时有慕名而来者,都以为梁老师有朝一日卖门票,可他从来只开门接纳,分文不取,落得结下个好人缘而已。所以每次来到,聊不到半个时辰,便总有些人不请自来,多数要拍照留念,看得顺眼些的,梁老师便过去讲解一番,和他们一起进入光影世界的瞬间。
芙蓉虽与焦溪距离不远,人却秉性悬殊。从前走节场,都喜欢跑芙蓉圩去,当地人叫它圩里,说圩里人大方,舍得待客。我曾提到小时候跑芙蓉节场,大块肉切得有拳头大,当地人的热情发自内心,真是十里不同俗,差距非常大。梁孟佳从小生长在圩里,所以身上明显带有圩里人的豪侠热情,以及豁达的待客之道,加上搞艺术一门心思,几乎不求尘俗太多,其心笃定,神清气静,处世起来安之若素,淡定从容,又不失天生的热情大方,给人的印象自然是不会错了。
在我心里从不拿梁老师当乡党看待,他不是焦店人,因为焦店人所有的戾气在他身上荡然不存纤毫。而且我还认为,由梁老师艺术与为人的态度介入,这是焦店的好事,带来一抹足够的亮色不说,其实还有深层的影响力,文化、艺术、风气、为人处事等等方面都有。我不是拔高他,我是根据我的判断和印象来说,他真的和一般焦店人大不一样,但是他又从来不标新立异,处处要凸显自己,低调得甚至会叫人忘记有这么个奇人存在于彼。
如果放到从前来说,梁老师无疑该画到乡绅行列,因为乡绅元素他都不缺。乡绅是地方开好风气的灵魂。可惜他只顾绘画艺术,醉心于此,而有人即便是靠近他来,也只看中他作品,就是想学两招,所需要吸收的肯定只是技而非其道。影响力十分有限。眼睛光顾看权和钱的世俗之为,也就在需要时当他个花瓶摆摆,鲜少有提高到用去影响乡绅文化,或者改善一方风气良俗来看待。
比喻是一株奇花异草,独领芳芬,放眼周围却都是丛生杂草,牵攀藤蔓,土壤又不够肥沃,且无园丁负责料理,垂垂老者,能有几度依然焕发新姿耶?所以我看到的梁老师是开始潇洒,开始因拥有豪阔的梁宅而飞扬,但随着时间推移,随着杂草藤蔓满过墙头,那一段春光很快将被无声息湮没。如此说,是有前提的,譬如现在正在改造开发,四处动土铺路挖沟,更多眼里皆为工程,走动是工程,做梦是工程,现在是工程,完来是工程,上上下下能够插得上手的皆为工程,有几个是把眼睛放到挖一个地方文化的眼子,让它成为涌泉滋润后世的?
不过就梁老师个人而言,则无所谓了,作为退休教师衣食无忧,作为名气不小的书画家作品值钱,小日子过得照样滋润,岁月晴好必然延续。独善其身,道骨仙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