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把

拖把

安文

1952年审干，父亲问一个拟提拔副科长的人：你说你抗战前就在上海四明里搞地下工作，上下线都牺牲了，那么请问这里地板脏了怎么办？扫一扫呗，那人故作镇静脱口而出。你会拖地吗？扎个拖把看看？什么，拖地？扎拖把？那人蒙了，开始慌乱起来。对，扎拖把。原来，上海四明里这种木地板房，地板要天天擦的，当时杂货店没卖拖把的，家里男人一般都会扎拖把。从这里突破，加上其他线索，查明他原来是苏北还乡团，解放前潜入并破坏上海地下党基层组织，以为上下线都被杀了，可继续潜伏。一个山东人，父亲怎么知道扎拖把是上海男人基本功的？

1949年上海解放，土包子进了十里洋场，父亲发现家里和办公室刚住进去很干净，没几天地板就一塌糊涂。原来，当时上海、天津等以外地方，屋子没有木地板，泥腿子踩脏了，地面清洁靠扫帚“扫地”而非拖把“拖地”。而公务员买不到拖把，陈毅市长又要求机关地面必须整洁如镜，他们只好洒上水用高粱秆扫帚扫地，结果越扫越脏。父亲又发现楼上张春桥家拖把“拖地”很干净，原来张夫人是上海大小姐出身，知道怎么扎拖把，教了公务员。于是，父亲召开全局党员大会，找到十来个会扎拖把的干部当教官，党员带头用破布扎拖把，把各级机关用拖把拖干净。机关都干净了，但1966年，张春桥说父亲一进城就刮资产风，搞修正主义，早就是走资派，成为一大罪状。

我很小就跟父亲学会了扎拖把，把我穿旧、妹妹穿破的衣服扎成拖把。扎拖把技术活关键，是钉好固定拖把头的那根钉子，必须钉在拖把布中间位置，否则拖把布长短不一，拖把棍会蹭坏地板。最费力气的是扎拖把绳，它决定拖把会不会散架，能用多久。木地板普及后，我家和邻居拖把都是我扎的，比买的更好用。现在出现了半机械化的旋转拖把桶，我的手艺没了用武之地，但还是会扎几个精致拖把，擦擦书柜书桌等，也是对父亲的一种思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