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姨妈,在溧阳南山旁的一个小山村。那个山村里的每个犄角旮旯都留下了我童年美好回忆。记忆犹新的莫过于她们那里的笋干了。姨妈屋后有一大片竹园,一阵春雨过后,是一场盛大的竹笋聚会,它们穿着毛绒绒的黄皮大衣。高的,矮的,老的,少的……可谓是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挖竹笋,是孩童时期最喜好的事情,带上把铁锹,提上个竹篮,尾着表哥,在竹林里,提着脚,迈小步行走着。阳光透过青翠的竹叶,洒在脸上,碎碎点点。偶尔惊起一群麻雀,扑棱着翅膀,“嗖”地从头顶飞起,惹来我俩爽朗的笑声姨妈说:“竹笋多了,就要挖掉点,不然的话,僧多粥少,所有的竹子都会因为缺少养分,而懈怠生长”。在我和表哥欢声笑语中,带着泥土气息的竹笋被我俩抬出了竹林。
吃不完竹笋,在姨妈那灵巧的双手,与日光的关爱下,用不了久就变成了干香嫩鲜的笋干了。最喜欢姨妈用笋干做的扎肝。
笋干做的扎肝,使笋的味道发挥的淋漓尽致。只见她把泡好的笋干,与长度差不多的五花肉、猪肝、油豆腐放在一起,然后用洗干净了的猪小肠把它们捆住,再和肉圆放在一起,大火烧开,小火慢炖。只见扎肝慢慢的松软,渐渐地变烂。浓汤浸泡中的扎肝,不知带走了我多少童年的口水。
这些年我忙于生计,一直没有空去看望过姨妈,很是愧疚。今天表哥家办喜事,告假一天,去拜望姨妈,顺便去追寻我儿时的记忆。
经过一小时多的车程,车进入了戴埠境内。路旁的树叶,在冬的熏染下,色彩斑斓,在车的行进中,犹似两副变幻的油画。远处如黛的南山,在竹林的掩映下,仿佛披着薄绢青纱的妙曼女子,端雅,轻柔。碧空如洗,静谧如海。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泥土的芬芳。在轮胎轻盈的舞步中,我们到了竹林茂密的村口。
一条不宽的泥巴路,下雨天好似趟沼泽地一般,一串深深的鞋印,记录着行走的艰难,路旁有参差不齐的竹林,竹林西边坡上,两间瓦房便是姨妈的家,瓦房前有一口带辘轳的古井,井绳有几十米长,冬天夜幕降临,瓦房中燃着煤油灯,在烟雾缭绕的竹海中,灯光如流萤般,摇曳飘摇着,这是我儿时的记忆。
思绪随着车轮转动着。一排整齐的二层琉璃瓦洋楼,在高耸入云的水杉的掩映下,映入了我的眼帘,泥巴路早已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平整开阔的水泥马路。竹林的位置,虽已冬月,但竹林仍郁郁葱葱,意犹未尽的保持着春的盎然。
“小俊,姨妈想你啊!来,来喝茶!。这是我们这的溧阳白茶,听他们说:有什么安的……”姨妈高兴的说着。
“姨妈是氨基酸。”我看着笑眯了眼的大姨妈说道。
“对!对!氨基酸”笑声充盈了宽敞的大厅。
姨妈老了,满头的银发,但脸蛋儿红光满面,精神气十足。八十岁的人了,却没有一点驼背。不锈钢的四开大门,洁白的地砖。精致的吸顶羊皮灯的灯光,在乳胶漆白墙的反射下,显得格外的明亮。中堂画是几朵姹紫嫣红的牡丹。右边的上联道,“春到山乡处处喜”,下联则是“喜临农家院院春”。横批“盛世长春”。“姨妈,现在竹园里,春天竹笋还多吗?”我喝了口一茶问道。“竹笋多着呢!你大表哥做笋干生意,乡亲们的笋干全给他收了,还不够。南山很多地方的笋干,他都在收。你说吧!以前我们这穷,路又不好,春笋上市了,卖不掉,只好晒笋干,好保存。现在我们这,开发旅游了,这笋干啊!变成香馍馍了。去年你表哥,刚买了一辆好几十万的车呢!而且啊!现在门前屋后,村委都浇了水泥地了。我八十岁了,做梦也没想到,会过到今天的日子哦!……”姨妈的话匣子滔滔不竭,花一样的笑容早已绽开在了姨妈那满面红光的脸上。
想到我小时候,听爸爸说,大姨妈家子女多,吃了上顿愁下顿,经常要向大队,申请预借粮。表哥们的衣服,经常都是,新老大,旧老二,补补搭搭,给老三。一家人,就靠那片竹园,卖点笋干,编点竹篮来维持生计。大表哥结婚的彩礼钱,还是亲戚们卖猪,卖羊凑起来的。
一声汽车的刹车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只见一位平头,圆脸,将军肚的中年男子,夹着小包走进屋来。“这不是表哥吗?发福了。”我拍着表哥的肩膀说道。“这几年笋干生意忙,应酬多,胖了二十多斤。明年还要还要扩大规模,争取五年内,建成自己的厂房,实现流水线作业。向着好!精!优!的品牌型笋干发展……”表哥踌躇满志的说到。
回家时,表哥特意为我准备了几包上好的笋干。这时,天已是黄昏。一抹殷红色的夕阳,照在西山上,湛蓝湛蓝的天空浮动着大块大块的洁白色云朵,它们在夕阳的辉映下呈现出火焰一般的嫣红。看着落日余晖下儿时挖过竹笋的竹林,我仿佛看见了一位老者正在娓娓诉说着一段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