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记文学-不应湮没的贺敏学2

                                    传记文学-不应湮没的贺敏学2

安文

                                           四、长江第一剑

1946年6月后，贺敏学投身于解放战争，先后担任华东野战军第一纵队参谋长、第四纵队十三师师长、第三野战军九兵团二十七军副军长兼参谋长，成为我家许多前辈的领导，参加了豫东、济南、淮海、渡江、淞沪等重大战役，在渡江战役中率先突破国民党长江防线。

五、保卫大上海

新中国建立之初，贺敏学先后任山东军区参谋长、苏南军区副司令员等。1950年底，原本准备入朝抗美的贺敏学，被华东军区司令员兼上海市长陈毅留了下来，担任华东军区防空司令部司令员兼政委。陈毅向贺敏学交待任务说:我们解放了上海，解放了华东，但只解放了领土，还未解放领空，只能算是解放了一半，没有制空权，遭到敌人空袭怎么生存?因此，你们得把天给我看好了，尽快取得制空权!华东防司成立前已有上海防空司令部，后根据分工，华东防司驻南京，主要负责上海外整个华东地区防空。解放伊始，敌机对华东沿海频繁空袭，华东地区防空力量相当薄弱，在苏联空军来华援助时，不要说高射炮，就连高射机枪都少，而且较先进武器主要布防在上海周围。防空是个新课题，也是大难题，贺敏学在此新领域既非"巧妇"，还面临无米之炊，但困难压不倒他，他做出了许多积极有效的摸索，对防空部队和武器作了较合理布防，主要担任上海、南京、杭州、福州、厦门等繁华城市的防空任务。华东防空力量虽陆续有所加强，但因条件所限，仍不能有力地防敌空袭。

1951年2月，华东防司在贺敏学率领下，奉令由南京迁驻上海，与上海防司合并为"华东军区防空司令部兼上海防空司令部"，贺敏学任司令员，郭化若兼政治委员。4月18日，中央军委电令郭化若兼司令员和政治委员，贺敏学改任第一副司令员。郭化若主要职务为华东军区公安部队(原淞沪警备部队)司令员，因此防司实际仍由贺敏学主持工作。6月23日，华东军区司令部命令华东防司6月28日组织全华东地区防空部队举行实兵演习，以贺敏学为演习司令员。贺敏学心里清楚，这次防空演习实际是检查华东防司与上海防司合并后机关指挥能力、部队训练水平和作战能力，是一次严峻考验，任务艰巨，准备时间短促，立即高效开展工作。演习原定于6月28日上午，因天气影响改为29日下午进行。军委防空军司令员周士第亲临现场、自始至终观看了演习全过程，肯定演习成功，赞扬华东军区防司和各部队工作有很大成绩。这次实兵演习让贺敏学的指挥水平上了一个层次，他的严格、认真和严于律己、爱护同志，给华东防空部队广大指战员留下了深印象。1952年8月，贺敏学转业任华东军政委员会建筑工程部副部长，与家父建立了深厚友谊。

六、转战国防建设

1955年，贺敏学调任中共陕西省委委员，西安市委常委，西北建筑工程总局局长、党委书记、在那里指挥完成了四个国家重点军工建设项目施工和安装任务。西管总局撤销后，原定贺敏学就任建工部第一副部长，还没正式上任，负责组织工作的老战友宋任穷以征询的口气道:你的工作能否变动一下?边说边递过一封信，是福建省委第一书记、省长叶飞的，请求中央调贺敏学到福建省担任副省长，主管全省建设。贺敏学明白今天宋任穷是出面做自己工作的。宋任穷语气温和:你也知道，主席"论十大关系"明确提出要大力发展沿海工业经济，1958年福建准备大搞工业，你懂军事，会打仗，又有建设经验，到福建前线大有用武之地。当然，你有不同想法，也可以向组织上提出来，我们会慎重考虑，尊重你的意见。贺敏学笑道:我好似一个要出嫁的姑娘，叶家要娶我，你在中间作媒。你是井冈山的老战友，他是新四军的老上级，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1957年，贺敏学率工程部队和工程技术人员万余人转福州，任福建省副省长，分管工交和基建，具体组织领导福州、厦门、三明等地市的国防基建工程。贺敏学到任后，叶飞同他畅谈了省情:福建工业相当落后，国防建设、发展农业林业和改善人民生活都受影响，造成落后原因，一是解放前就落后，二是解放后福建一直是国防前线。今后不能这么搞下去，要搞建设，得注意工业问题。他还告诉贺敏学、毛泽东和许多中央领导都表示支持福建搞些必要的工业。 贺敏学问:海峡两岸还处于炮战中，如何建设呢? 叶飞说:不要怕打破坛坛罐罐，既要保卫祖国，又要建设福建，尽快结束福建工业落后的状况。贺敏学看出了叶飞的决心，信心也就更足了。10月初，福建省委在龙岩召开工作会议。为让贺敏学了解情况，叶飞亲自带他提前几天出发，一路考察省情。这次沿线考察和讨论工业问题的省委工作会议，使贺敏学对福建的省情有了初步的认识。随后，贺敏学广泛听取意见，通过开调查会、找干部谈话、查阅档案资料等方法，掌握到了更为详细的资料和数据，并开始精心设想、勾画建设福建的宏伟蓝图。

刚上马的三明工业基地任务艰巨，基建任务繁重。11月，贺敏学亲率短小精悍工作班子赶赴三明，着手组织施工前期工作。贺敏学一下车便深入工地看望奋战一线的建筑工人。尽管他对三明的艰苦做了大胆想象，现实仍出乎意料:工人们住的是荒郊烂泥上的茅草屋，连挡风门都没有，一到夜里，狂风从门洞里呼啸涌进，下雨更苦了，人人都成了落汤鸡，而所谓的厂房，竟只是几根柱子;三明满目荒山，杂草丛生，坟茔遍地，没水没电没住所，到处是牛粪和鸡屎，不仅苍蝇蚊子多，老蛇也时常可见。贺敏学鼓励大家做光荣的开拓者，在三明建起福建的乌拉尔(指苏联战后建设的工业基地)，结束福建手无寸铁的历史，在福建工业发展史上建造一座光辉的里程碑。年过半百的贺敏学，白天下现场，晚上开会研究，连续工作40多天，为这个新兴工业城市，也为福建省新的工业基地铸造雏形。一天在工地上突遭雨淋，加上连续作战，疲惫至极，在第二天汇报会上精神不振，眼睛似睁非睁，不时用手托头。秘书孙海林见后，感到奇怪:以前贺老开会上班都是精精神神的，从不打瞌睡，今天怎么了?他忙给他递过热毛巾，走近一看，却发现他的脸烧得红红的。与会人员纷纷劝他休息，他仍坚持听完汇报并对问题作出决定后才躺到床上，其时高烧已达39.6度。

创业之初三明卫生条件差，疾病蔓延快，已出现脑膜炎疫情，而工地上仅有一所30张病床的小医院，完全不适应需要。贺敏学经过连续打针吃药，3天后高烧退了，体质却很虚弱，不时咳嗽。他却不当一回事，又拖着虚弱的身体，投身紧张工作，不是叫人来汇报，就是往第一线跑。贺敏学当年在华野十二师的老搭档伍洪祥，此时任福建省委书记处书记，受省委委派兼三明公社党委第一书记，主管三明工业基地工作，与贺敏学又开始了并肩战斗。回忆这段往事，伍洪祥说:"三明工业基地建设，贺老是有功的，没有他率的建筑队伍不行。可以说他的到来，解了叶飞和省委的燃眉之急。"他在回忆录中亦云:"(三明工业基地)建筑施工的骨干队伍是从大西北调来的一支工程队，负责安装的则是福建冶金电机安装公司。调这两支队伍应归功于贺敏学，是他亲自带这两支队伍参加三明工业城建设，做出了特殊贡献。"

1959年1月2日24时，三明钢铁厂一号转炉炼出了红彤彤的第一炉钢水，结束了福建不产钢的历史。继三明工业基地后，贺敏学所作关于南平、厦门地区工业、基建工作的调查报告，为省委决策提供了科学参考。对省会福州的建设，贺敏学也倾注了无穷心血。50年代福州状况是:道路不平，街道狭小，楼房低矮破旧，通讯不畅。针对这些落后情况，贺敏学几经斟酌，胸有蓝图，决定在福州搞几个像样的建筑:在东街口建邮电大楼，拓宽五一路，兴建华侨大厦等高层建筑。有人明确反对贺敏学动议，说华侨大厦、邮电大楼太奢侈了，贺敏学好大喜功，这些工程劳民伤财、不适合福建前线的情况。贺敏学据理而争，力排众议，并主动做不同意见者的工作:搞基本建设，眼光要长远一些，不能老是近视眼，要看到今后30年的发展前景，要为后人造福。西安的人行道、非机动车道，比我们现在的公路都要宽，我们再把路弄得小家子气，会被人家笑话!至于搞高层建筑，既能节约宝贵的土地，又可适应时代的要求，何乐不为? 由于贺敏学极力主张，并得到叶飞等主要领导支持，这些工程终于上马。

五一路具体施工时，在省里持不同意见某领导指使下，道路两边起码被削减了3米，理由是福州不到70万人，哪里需要这么宽的马路。 对五一路上的建筑物，贺敏学的规定是;主要建高层建筑，不上10层不能建。但在执行中也被修改了。在事关百年大计、国家和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工程建设上，贺敏学认真负责，精益求精。他虚心听取专家和群众意见，极大发挥各方智慧与力量。建邮电大楼时，工程师们设计好图纸后，贺敏学审查时感到不够完美，有修改必要。但他不武断，先找来专家、工程师、技术人员现场办公。他指着图纸说:5层楼太低，我们要用发展的眼光看事物，最少也应建8层，盖几年又拆，劳民伤财呐!大厅里搞双排9根大圆柱，省事是省事，缺点却很多，一占面积，二不美观，三是群众进入厅堂不仅碰碰撞撞，而且影响视线。你们能不能用另外的办法，用什么力量来撑住大厦? 限于当时技术，没有柱子不行。贺敏学听取汇报后，几经斟酌，提出修改意见:取消双排9根大圆柱，改用3根17毫米螺旋钢筋横梁，楼面木板改钢筋水泥，厅堂两侧放木制靠椅。这样，人多时也不会拥挤，一些人办业务，一些人则可坐下休息。对邮电大楼直、横遮阳板问题，贺敏学坚持要搞横的，理由是怕楼门玻璃破了，掉下来压伤行人。在场的几位领导及工程技术人员都认为贺敏学所提修改方案可取，一致同意采纳了他的意见。 新的设计方案由集体决策定案，开工之后，贺敏学经常亲来现场，号召大家群策群力，拿出第一流的建筑作品向福建人民汇报。福州邮电大楼落成，名噪八闽，国家建工部和邮电部都称赞不已。它不仅是福州也是福建最高的建筑，还是最漂亮的新建筑。经40多年的风雨，邮电大楼至今仍完好无损，其质量仍是福州城建一流。但在当时，贺敏学的超前意识却为一些人不理解，以致在盖福建省最好的中学——福州一中时，他主持制定的方案遭到搁浅。学校建成后，贺敏学顿足叹息:太小家子气了，照我们的方案，要宏伟可观实用好几倍! 宋任穷对井冈山老战友贺敏学在建国后的工作评价是，"全身心地投入到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中去，创造性地工作，成绩显著，有口皆碑"。

七、魂归井冈

八旬高龄的贺敏学不顾年迈体弱坚持工作，虽经常咳嗽，痰中还带血丝，可他毫不在意，吃点药后又去参加各种会议，讨论问题，为改革开放出谋划策。1985年体检发现贺敏学得了癌症。他没有什么思想负担，豁达地对妻子和孩子们说:我希望趁脑子还不糊涂，为国家和福建的经济腾飞多出些力，再做点事，希望你们不要阻拦我，否则让我躺在床上不动，即使多活几年我也不干。1986年，全国政协在北京召开会议。贺敏学因病体初愈，大家都劝他别去。他却发脾气说就是进八宝山我也要去，这个会一定要参加。就在会议中途，他肺部疼痛，身体发高烧。被送进医院，病情稍有好转即回福建继续治疗。福建省委、省政府对贺敏学的病情十分关心，组成专门医疗小组精心治疗、护理。为休息和治疗方便，省委还专门请他住温泉宾馆11号楼。省委书记陈光毅、省长王兆国多次前往看望，指示医护人员想方设法全力治病。医生报过病危，但贺敏学却又奇迹般从鬼门关出来了。

大病初愈感到来日无多的贺敏学，最放心不下的事情之一，是关于自己所谓的历史不清问题。8月间，他从伍洪祥那里得知时任中央书记处书记、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的陈丕显回到了福建，马上提出要见他。陈丕显亲切会见了这位三年游击战争时期的老战友和他的妻子。贺敏学一见面就说:阿丕，韩XX、XXX讲我有历史问题，长期怀疑我的历史，却又不把组织结论和我见面，这问题搞不清楚我死不瞑目! 贺敏学提及的两人都是福建省委的前主要领导。陈丕显见贺敏学带病谈"问题"，而且语气很重，吃惊道:他们讲你究竟哪一段有问题? 贺敏学生气地说:还不是说我在赣南时被捕过，叛徒龚楚没有杀我! 陈丕显听后说:这个问题不是已经搞清楚了嘛!我当时是负责南雄这块的，你出来后，找到了我，又找过项英，组织上对你进行了审核考察，清楚你的历史，对你也是信任的，他们怎么冒出这个事情来?! 一旁的伍洪祥知道贺敏学解放后，特别是来福建后所受的各种委屈，对陈丕显说:丕显同志当初作个正式结论就好了，还差点让它成了无头案。 陈丕显为这两位福建省委前领导人对贺敏学瞎猜测乱怀疑之行为心头有气，也为当初自己在贺敏学出狱后没把结论做彻底而满怀内疚之情，他向贺敏学所受的冤枉表示了深深歉意。陈丕显的表态清楚后，贺敏学始知这两位党内同志这些年来对自己背后搞的鬼，他极其气愤地对妻子李立英讲:他们先死我不送花圈，我先死，也绝对不给他们发讣告，不要他们的花圈!不久，贺敏学在温泉宾馆迎来了生日，省委给他送来了寿桃和蛋糕，许多老同志纷纷前来到宾馆庆贺，陈丕显在伍洪祥、尹峰夫妇的陪同下，也到宾馆看他来了。

1987年，全国政协在北京召开六届五次会议。贺敏学抱病与会，回福州后再次病倒。见父亲卧床数月不起，终日陪伴在身边的只有母亲，女儿汪洋很揪心，想把父亲的病情告诉哥哥姐姐，贺敏学坚决不让，而要他们在外安心工作。涟组织上都看不下去了，到8月贺敏学过生日时，组织出面把他们叫到福州来。贺敏学知道后，还坚持要自己出路费，不增加组织的负担。

1988年春节，贺敏学坚持参加了省委在梅峰宾馆召开的团拜会，不慎感冒，随后又病倒。3月6日，政协六届全国委员会常务委员会召开第十七次会议，贺敏学因病重未能出席，还专门交待家人要替他请假。在这次会上，他作为特别邀请人士，继续当选七届全国政协委员。接到通知后，他气喘吁吁说:谢谢组织和大家的信任，但我已不能工作了，还是把名额让给别人吧。 贺敏学病后，除女儿女婿，妹妹贺子珍、贺怡的孩子们也纷纷前来看舅父。在他们的心目中，妈妈死后，舅舅就是世界上最亲的人。贺敏学见到孩子们很高兴，同时叮嘱他们不要为来看他而耽误了工作。就连在福州工作的女儿贺汪洋，也受父命坚守工作岗位，只有在每天晚上和星期天来父亲病床尽孝。2月28日早上，从北京赶来的外甥贺麓成，向舅舅谈起了1987年的井冈山之旅，看到了姨妈贺子珍塑像，看了舅舅在井冈山的革命史料展览。他静静地听着，当贺麓成谈到袁文才、王佐时，躺在床上的他忽然举起了双拳说:"袁文才很相信我，听我的，所以我和袁文才在一起。王佐会武打，我从小学过武打，他打不过我。" 谈到贺家一门中有10多位亲人为革命献身，贺敏学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对外甥说: "你们好好地为国家作贡献，加强学习，钻研业务，不要做半瓶子水的人，你们工作有成绩，我就死而瞑目了!"

4月26日，在亲人们守候中，贺敏学在福州鼓山疗养院安详地闭上了眼睛，终年84岁。他曾7次负重伤，临终前还有两颗子弹在身上没有取出来。5月8日上午，福建省委、省政府在西湖宾馆礼堂为贺敏学举行隆重的追悼会。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叶飞的挽联最引人注目:"上井冈赴疆场初显英雄本色;逢浩劫处逆境更见烈士高风。"福建省委书记陈光毅悼词说：贺敏学是无产阶级革命家，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我党久经考验的好干部;是一位坚持斗争，百折不挠的坚强革命者;他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是为共产主义事业百折不挠，英勇奋斗的一生，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鞠躬尽瘁的一生。   

1989年4月26日，贺敏学逝世一周年忌日，按照他生前意愿，骨灰由夫人李立英，女儿小平、汪洋，外甥贺麓成、贺春生等亲属护送安放在肃穆、庄严、雄伟的井冈山革命烈士陵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