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早,运河里最兴旺的是“物资交流”船,那是江北划过来的一户一船的毛毛船。那时,城里每户人家都有“茅坑”,每天全家用下来的马桶就倒勒“茅坑”里,这就是“渥涌”。
小船从石龙嘴开进城内,船上人再上岸挑着粪桶走街串巷,嘴里“渥涌哦”“渥涌哦”的叫。城里的婆婆妈妈们听到叫声,都会主动把他们请进门,让进后院里请他们用“料勺”把“渥涌”舀进粪桶,舀完了,船主会付给你一到两个铜板。
那时,我们化龙巷后面有条玉带河,从北直街通到狗肉桥。那“渥涌”船,一直可以开到我家后门口。
狗肉桥就是化龙巷生面店旁局前街上的桥,桥的原名是“仁育桥”,因那里有人肉市场而很出名,老百姓习惯称它为狗肉桥。生面店对过,局前街桥南有一个老茶馆店,挂有牌匾叫“仁育轩”,等工作做的,要打杂工的人早上会在那店里坐着喝茶。
包工的老板接到生活要找木工、瓦工和其它杂工了,会在茶馆转一圈,看中了好派用场的人,就过来拍拍你的肩膀:“哎,空伐?”“哎!好佬弯!”老板就会跟你讲,我接到嗲个嗲个生活得,你要帮我做到奈老奈老,你同意后,老板就会朝着店小二高叫:“嗲宁嗲宁的铜钱我来付!”然后手一招,“大麻糕,油炸烩上来!”再关心的问你:“早饭庅没切了弯?切切饱点喔!”吃好后工人就跟了老板走了。
再说那换粪的“渥涌”船,装满后,会摇到乡下去,卖给乡下人倒进大窖,那时钞票日日涨,他们不要钱,要求换东西,征得乡下人同意,他们在那里揱(xiao)藓棵,割芦柴。 到无锡去换粪就割山茅草,有时也会换回些豆秸稻草。
装了满满一船草,再划回常州城里,卖给城里人。
那是没有煤球天然气,城里人家家烧灶头,条件好的人家还会在灶头旁边放只风箱拉风。买回草后,一般会拗成草结,排好堆进柴屋。
乡下庄稼成熟了,他们还会换些山芋胡萝卜来卖。
他们大都是苏北洪泽湖泛滥时全家划船逃难过来的,有些人水退后就回去了,而在常州“换粪”过上安定生活的,就不想回去了,在铁路边的煤丝滩上,弄些土发块盖上芦菲柴草做成窝棚就安家了,成了那时常州的“新市民”。那块火车站龙头房倒煤丝的洼地,后来变成了煤丝村。
胜利后,常州一些知名人士选出了“立法委员”,(也就是后来的'土豪劣绅’)他们成立“商会”开会讨论:常州要文明,“换粪佬”摇着“渥涌”船进进出出太不文明,一路都是臭味。于是就发布新规定,“换粪佬”的船不许进城!
一纸通告,往石龙嘴的卧龙桥口一贴,还弄几个警察扛着枪在那儿站岗。
你有政策,我有对策,“换粪佬”当然不会去跟警察打仗,他们有他们的办法。
“换粪佬”挑着粪桶上岸,在觅渡桥下,用“料勺”舀水把粪桶装满:“你嫌我臭,我就臭你”!挑着走到“县政府”门口,(也就是大庙弄里面的城隍庙,“中山纪念堂”)把粪桶里的水倒在花岗岩条石街道上,他们不走进“县政府”大门,看门的警察也无权管他们。“换粪佬”排着长长的队伍川流不息地连着倒,河水是舀不干的,可“县政府”门口一直到北直街,被粪桶倒出了一个大水塘。
“县政府”里面都是白领“公务员”,虽然那河水已不臭,但总是粪桶里倒出来的,怎么好碰呢?
“公文”还殃及百姓了,“渥涌”卖不掉了,求“换粪佬”收,“换粪佬”说,原来船好一面划一面收的,现在收一担“渥涌”要走几里路,该给两个铜板的就给一个铜板算了。老百姓也是通情达理的,他们也都帮着“换粪佬”一起骂官老爷,有同情“换粪佬”的还跑到“县政府”门口拍手叫好,叫他们:你们倒,加油倒!
一连倒了好几天,“公务员”们支持不住了,请“换粪佬”的头头“红三军谈判”,达成协议,同意“换粪佬”的船进城,一场“风波”才算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