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绕耳——天宁寺》

《梵音绕耳一一天宁寺》文/岳建

每次经过天宁寺，仰望庄严肃穆修葺一新的千年古禅寺，心中总是五味杂陈，这座古刹曾遭受过浩劫呀……

常州天宁寺始建于唐朝贞观、永徽年间，即公元627~655年，距今1300多年，占地110亩，创始人是唐高僧法融禅师，寺内至今还留有仿唐代遗留下来的“经幢”，是清乾隆辛酉年，常州朱建中、以平居士供奉的。乾隆皇帝六下江南，三次在寺礼佛。并在第三次亲笔御书“龙城象教”匾额，评该寺为“东南第一丛林”，与镇江金山寺、扬州高旻寺、宁波天童寺并称为中国禅宗四大丛林。天宁寺为全国重点佛教寺院之一，江苏省文物保护单位，有“一郡梵刹之冠”的美誉。

当年我在常州市第一初级中学就读时，午饭后休息，天气炎热时，教室内无吊扇，常和几位同学，溜出校门，穿过罗汉路，到天宁寺天王殿去纳凉。只要大伙儿不吵闹，值班和尚也不驱赶，他自已也在打盹的，中午时分游客也稀少，我们蹑手蹑脚进入大殿，顿觉凉意阵阵，在菩萨面前大家都规规矩矩，抬头望，看站着的四大金刚的脸，帽子都要掉下来，总觉得金刚们身体向前倾，更感伟岸，俯视着我们。大雄宝殿不让进，如来佛祖端座在内，会遭到僧人们的呵斥。我们站在大殿外，纷纷猜测佛祖额上那颗夜明珠，晚上肯定发光的，大家决定晚上来看个究竟，但谁也没去，寺庙晚上要闭门的。

1966年的夏季，扫“四旧”运动在全国展开。有天，我和邻居鹏飞正站在局前街马路边，看戴着高帽子在游街的“牛鬼蛇神”，忽然身后几位“佛婆婆”邻居，在窃窃私语：“作孽呀，造反派到天宁寺去砸菩萨啦……”什么？令人敬畏的菩萨敢砸？那慈眉善目的如来佛祖，那赤脚踩在鳄鱼身上，普济众生的观音娘娘，那瞪着拳头大眼球的金刚，那笑口常开的弥勒佛……难道都要砸掉？我俩撒腿就往天宁寺跑，天宁寺已一片狼籍，大雄宝殿菩萨已砸烂了，还剩最后一个金刚脖子上套着粗绳，几十个高中生在齐声拉它，一小队高中生在旁边喊着：同学们，不能拉啊……轰隆隆金刚倒下的轰响，淹没了他们苍白无力的喊声，那尘土飞扬足足有十几分钟……那批拉的同学们欢呼雀跃，拍手称快。寺院内那些僧人们哪里去了？怎么不阻止他们砸菩萨呀？少不更事的我俩，躲在远远的墙边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尘埃落定后，怎么有人拿着钉钯在废墟上寻找什么，我俩上前去看，只见那人从菩萨的碎土中，扒出一个木盒，打开后，内有心、肝、肺形状的发黑铜件，还有一条链子。只见那人用袖子一擦，马上呈金黄色。“小鬼，这是金的。”那人随即叫来一位神情凝重的老人，交给他保管。那时的人们觉悟很高，不拿公家的一针一线的。屋顶上还有不知几建司的工人，戴着藤条安全帽，系着安全带，正挥舞着大锤子在砸那屋脊两边的龙头，两根龙须是钢筋，那是避雷针呀，一会儿，只见那工人摆摆手，示意敲不碎，要下屋，可能是他于心不忍吧。

五百罗汉是木制的，造反派用板车拉到文化宫广场，烧了几天几夜，半个常州城上空，弥漫着檀香木的黑烟和香味，形态各异的罗汉们，东歪西倒，咧着嘴，把手臂伸向空中，在熊熊烈火中化为灰烬……

和我下放在同公社的，有位姓刘的下放干部，回城后在天宁寺工作，是位居士。有次我去天宁寺玩，碰到他，老刘很热情，同我到大雄宝殿前，指着两边墙说，(后附照片)你看，不容易呀，有人把罗汉们的图像保存下来了。原来在动乱年代时，菩萨被砸掉了，有位看门的居士，冒着极大的风险，请人用纸筋石灰，把墙上罗汉图像封起来，在上面画了领袖肖像，写了语录，才幸免于难，巧妙地躲过了一劫，才得以完整地保存至今。八十年代，天宁寺重建时，工匠们犯愁了，其它寺庙只有三百罗汉，天宁寺却有五百尊，没图像怎么塑呢？有人想到了那位门卫老人，老人已卧床不起：放心吧，去把墙上石灰铲掉，罗汉图像还在的。据说市文保单位还奖励了老人。一位普通的居士，用智慧战胜了邪恶，功德无量呀！那嵌砌着罗汉砖刻图像，共有518幅，它线条流畅，表情可掬，刀法工细，构图不凡，始刻于清嘉庆三年(公元1798年)。后重新塑造五百罗汉，就是仿照这青砖刻像拓本的。朋友，假如你去天宁寺游览，那砖刻罗汉图像接缝处，还嵌有石灰呢，所以我们要感谢那位睿智的门卫老人呀。当时寺院的藏经楼等院舍，已被原常州市毛房药酒厂和“七十二家房客”们占用了，我堂兄就住在此，要穿过一条黑洞洞的暗廊，在重修时都逐一进行了清退和安置，腾出了寺院扩建空间。

不得不提大雄宝殿前广场上，那两块天文仪器一一“日晷(gui、上声)”，距今200年，一块被日寇毁坏，一块年久风化剝蚀。1991年，上海天文研究人员精心勘测设计，按原样复制而成。这在各地寺院绝无仅有，它是据太阳光线照射到晷面上的扇形线条图，就可以看出时间和节气来。这是历学家，曾任阳湖(今常武地区)知县张作楠，于嘉庆二十五年(公元1820年)，运用天文历算原理，吸取明代末年传入我国的欧洲日晷的优点，按常州地处的纬度设计制作的。在我国古代日晷中并不多见，故已被收入《中国古代天文仪器图录》一书之中。

“天王殿”由原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所题，该殿面积790平方米，高达23米，是全国屈指可数的，重塑的四大天王，可惜是坐像，不如以前站着金刚那样高大了。门洞上方砖刻的“不二法门”，是清代翰林院编修、晚清洋务派先驱，吴县书法家冯桂芬所书。出殿后走廊上，东首悬挂一块铁铸云彩形状的云板，又名“火点”，是僧人用膳前敲击的法器。西侧悬挂一根梆，又叫“鱼梆”，也是僧人用膳时敲击的法器。佛学上说，鱼昼夜长醒，刻木象形，击之以警昏沉，懒惰。但我仔细看那条鱼，怎么会有角，可能鱼修行千年后，成为龙乎？

天王殿与大雄宝殿天井之间，两边侧厢安坐着五百罗汉，还要加两位，在两边罗汉们中间，站着济公和疯僧，加起来就是五百零二个罗汉了。济公手执破扇，呈阴阳脸，半个脸笑，半个脸愁，匠人们巧夺天工，把济公大师的性格都塑在脸上。疯僧手执扫帚和吹火棍，《说岳全传》上写道：秦桧去灵隐寺进香，见到疯僧挎着一把新扫帚和吹火棍，就鄙视他说：你肯定是个懒和尚，扫帚还是新的。疯僧笑道：我的扫帚是专扫奸臣的，这吹火棍上没有眼子，你要说我是里通外国了。极尽嘲讽了秦宰相，秦桧大怒，欲捉拿疯僧斩首，疯僧却几次化险为夷，其实他是地藏王菩萨化身，虽是传说，却把人间真善美、假丑恶，表的一清二楚。济公和疯僧，抑恶扶弱，匡扶正义，是百姓心中的偶像，所以供奉在罗汉堂中，共计502尊，不信？你去数一下。人们进罗汉堂，讲究“男左女右”，要男左脚女右脚先跨，根据自已的年龄，点相应的罗汉，有人纵向点，有人横向点，但都被罗汉的形象所吸引，总是点不清，民间俗称“点罗汉”。

迎面矗立的是巍伟的大雄宝殿，大殿莲花台上端坐着释迦牟尼菩萨，和药师菩萨、阿弥陀佛菩萨，前面两个小菩萨是阿难和伽叶菩萨。绕至后殿是站立的观音菩萨，周边八十一个人像，是他的化身，下凡来拯救众生。大殿两边站立着二十位诸天护法神，略数一下，竞是二十一尊，原来鬼子圣母还搀着一个小孩，也是小菩萨呀。

在天宁寺大门西侧，2013年，安放了浪漫诗人徐志摩坐姿铜像和一块碑文，上面镌刻着《常州天宁寺闻礼忏声》散文诗全文。九十七年前，诗人经过天宁寺，听到那一声声梵音唱诵，在一片礼忏声中，能“听”出世界上各种生灵的喧哗与骚动，然后从动与静的对比中，悟出了生活之外那庄严、和谐、静定的境界。创作了洗滌心灵和脍炙人口的这首优美的诗歌。文中用六个“有如在……”排比句式作比喻，展开了丰富的想象力，也直抒了诗人纯净的心境：

“我听着了天宁寺的礼忏声！

这是哪里来的神明？人间再也没有这样的境界！

这鼓一声，钟一声，磐一声，木鱼一声，佛号一声…………

…………颂美啊，涅槃！赞美啊，涅槃！”

诗人该诗歌创作于1923年10月26日，同年“双11”，发表于《晨报、文学旬报》上。有人说，民国十大才女陆小曼是常州人，与风流倜傥的诗人，有缠绵凄婉的爱情故事，本文不表述，那是“鸳鸯蝴蝶派”的题材。其实是诗人那首诗，与天宁寺有渊源的，写的太优美了。

穿过玉佛殿，楼上是“御书楼”，该寺有好几尊玉佛，或卧或坐。绕过放生池，前面就是几间禅房，几户人家正在做法事，为先人作超度，施主们双手合十，时而跪拜，十分虔诚。我站在一旁聆听师傅们吟诵经文和各种法器的敲击声，努力想找回徐志摩诗人的灵感，无奈本人愚钝，只作观赏耳。

仰望寺内几幢大殿，很是气派，我市地势平坦，如象杭州灵隐寺那样依山而建，呈台阶型，那气势就更恢宏了。院内松柏挺拔，银杏树叶金黄，翠竹青青，枫叶红红，风铃叮当，普贤殿、护法财神殿，各展雄姿，寺后新建的“神州第一塔”是常州新地标，两侧有两根汉白玉九龙柱。佛塔外形釆用了唐宋古塔的风格：八角飞檐，形态端庄，简洁粗犷，气势宏大，塔身装饰也沿天宁禅寺袭唐宋建筑的风格：华贵而不繁复，简洁亦显大气，虽无雕梁画栋之美，却有古色古香之韵，透出一股庄严之气。它与东方灵山大佛、南方香港天坛大佛、西方乐山大佛、北方云岗大佛、中原龙门大佛，遥相呼应，成为五方五佛的佛心。佛塔总建面积2.7万平方米，13层高153.79米，为国内4000多座宝塔之最。这块佛教圣地，神圣而庄严，岂容人为损坏？政府允许宗教信仰自由，每年除夕撞钟祈福，佛祖诞辰等活动都在此举行，到时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可年轻人知道它的坎坷过去吗？人们祈福，不就是期望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吗？那寺院山门屋脊上，还镌刻着“人民安康”呢？佛学说上愿望“让众生度一切苦厄”吗？天宁寺啊天宁寺，它保佑天下安宁，百姓安康！常州天宁寺享誉海内外，弟子居士多多，这颗“江南明珠”，我市亮丽的旅游名片，我们要爱护它，更要保护它，让这块神圣的净土，让这古老的寺院更加辉煌！

2020年11月16 日初稿

11月18日二稿

11月21日三稿

11月23日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