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第一套房子是八十年代初盖的三间青瓦房,爸爸去后山采的大青石做屋基,就地取材做的土砖,打麦场边挖的泥再和上铡碎的小麦杆,放在木制的方框里成形,晒干后就可以用了,加上亲戚朋友的帮助就自食其力地盖了起来,房屋内也没有什么水泥、瓷砖之类的,只是简单地夯平地了,爸妈就那么搬进去住了,我们仨孩子也都出生在老屋。直到2000年时才重新翻盖了房子,也重新铺了院子。其实,对老屋的印象也就那么多,倒是对旧院一直念念不忘,也许是那里承载了太多的童年时光。
老屋的面积不大,中间是正堂屋,西边是卧室兼储藏,东边是客厅兼卧室,最多也就八九十平方。可旧院却很大,两三个老屋大,院墙是一块块石头垒砌起来的,院门是老式的黑色油漆板门,西院墙与隔壁邻居之间盖了个草棚,里面养过鸡、鸭、兔子、狗,还有一只养了六七年的母山羊。院中间有一个老灶,半高的烟囱,大大的铁锅,管养着一家的吃喝,逢春节还得敬灶爷送灶爷,期盼灶爷上天说点好话。院西南角还有一个手压井,比我的年纪都大,一下一下压出来水,水是地下水,矿物质含量高,略有点偏碱,直到现在这口井还在工作着,只不过配置了小电泵,方便和太阳能连接起来供水。院西北角还有一台石磨,用来磨小麦做煎饼,煎饼是苏北鲁南地区的主食,小麦、玉米等都可以做,现在多是机器加工了,早先都是石磨磨出来浆,要么人推着磨磨浆,要么是毛驴拉磨磨浆,不过得给毛驴蒙上眼睛,不然偷吃了小麦浆就白费了功夫,也是为了让毛驴好好干活。等小麦浆磨好之后,再用柴火烧烫鏊子,铝勺盛浆、竹批子摊成薄薄的一层饼,半分钟就可以出鏊,新鲜的煎饼配上松脆的馓子可是当地的特色美食,特别特别香,据说还有着一段英雄历史。
院子里有几棵难忘的树。一棵是葡萄树,靠着西院墙而长,记不得几年的树龄,只记得碗口粗、不太高,铺着长,爸爸用铁丝做了个简单的葡萄架,每年铁丝上都爬满了葡萄藤,也结了百余串葡萄。春天葡萄花开时,最喜欢站在葡萄树下数花开,一朵两朵三朵……每天放学后,都会去看一遍葡萄架,盼着秋天早点来葡萄花变成葡萄果。慢慢地,葡萄从花到青果,从青果到变红变紫,有时也会忍不住,盯着盯着就偷偷摘了一颗刚刚变红的葡萄,吃时才发现并没有熟透,有点青涩。后来学乖了,不会再去摘,就等着葡萄熟透,可真的到全部熟透时,却又舍不得摘下来吃,就想那么看着,像一幅画,煞是好看。殊不知,就算自己再不舍的吃,小鸟也会琢着吃,一旦琢破,葡萄也就烂掉了,非常可惜。后来,翻建新房子时,葡萄树被砍掉了,盖好新房后又补种了一棵,却再没有了原先那棵的茂盛。
葡萄树之外,还有一棵山楂树,不大,也结果,但太酸,也就不愿去摘。还有两棵石榴树,一棵在正堂屋门口,结的石榴大也甜,一棵在西院墙外的胡同里,结的石榴小而酸。石榴熟透时会炸开,小时候特喜欢看石榴炸开,炸开了就可以摘着吃了。其实,过冬的石榴更好吃,石榴熟了之后,摘下来放在储藏小麦的粮仓里,等过年时拿出来,石榴皮是干的,石榴籽却饱满水灵,少了酸味而多了甜味。
要说结果最多的,就数院里院外的那四棵白果树。白果的学名是银杏,家里的白果树,两棵在西院墙里,两棵在东院墙外,树龄也快三十年了,两只手合抱起来那么粗。白果花很小,果相对花来说却很大,每年四棵白果树都会结很多很多的果子,有时枝桠都压弯了,往下坠。白果的果肉开始是青色的,慢慢变黄,熟透后会掉在地上,破了的熟果肉有臭臭的味道。采摘下的白果放在大缸里,用棍子捣烂掉果肉,洗干净之后就是白白的果子。白果有多种吃法,去壳炒吃、带壳烧着吃等等,有时会在烧锅时放在土灶里偷偷烤着吃,喷喷香。十来年前,白果贵,白果树叶都能卖上好价钱,老家有几个乡镇大面积种植,倒也形成了本土特色品牌。白果树又叫爷孙树,“爷爷栽树,孙子摘果”,蕴含着说不清的道道,也许这也是白果最有魅力的地方。
除了这些,院大门两旁还有两棵十余年的国槐,与刺槐有别,开淡黄色的小花,花可入药也可做染料,每逢开花时总有人走村串户来收购,不按斤来也不按两,按树估价,谈妥后就用镰刀或小弯刀绑在长长的竹竿上伸到树梢去割花枝,技术好的只割花不伤树,明年还能再来收,技术不好的会割掉大树枝,可就伤了树。与这些树为伴的,是妈妈在院里院外种的很多菜。南墙外的丝瓜、南瓜,东墙外的一畦畦辣椒、长豆角、茄子、黄豆等等,西墙里还有韭菜、萝卜,屋后还有土豆、扁豆、方瓜等,种的不多却也够一家人吃菜,最主要是从不打农药,纯天然生长,绿色无公害。
只是几年前,爸妈来城里帮衬带娃,在老家住的时间少了,不经意间院子长满了草,每次回去爸妈都要收拾一番。有时,站在城里房子的阳台,妈妈看着窗外念叨,院子的葡萄开花了,墙外的银杏结果了,檐下的春燕衔泥唤春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