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站

老家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小村庄，唯一不普通的是夹在苏鲁两省交界线上，往北走百来米是山东地界，往南走十几公里才是村子隶属的乡镇，也许是地理距离的原因，村民多是去山东地界赶集、购物、走亲访友等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条宽敞的柏油路穿村而过，便捷地方便了村民的出行。也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村里有了长途汽车站，但千万不要被名字说迷惑，其实就是很小的一个车站，里面只有一个售票员，还有一个票据箱，一条便于候车乘客休息的长凳……

车站建在村子南北线上的中央，一排六七间的老瓦屋，主屋被作为候车室使用，主屋门前是一片水泥空地，去候车厅等车要走上十几层台阶，这在当时的村子里，也是数得上的好房子，宽敞，漂亮。

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个售票员，应该是售票员的那身制服，有点像现在铁路职工的制服，只是材料没有如今的好，颜色也略有不同。每天上学放学途中都会经过车站，看到穿戴整齐的售票员已经早早地在站台上售票、验票、签单，那场景对于从未出过远门的八九岁孩子来说，确实很帅，内心也期待什么时候能早点长大，也有一套售票员那样的制服，也挎着票箱， 站在长途大巴车门口，微笑着将一张张一寸大小的车票递给每一个远行的旅客……

后来才知道，售票员并不是真正的售票员，没有编制，用今天流行的话说是兼职，平日里不卖票的时候，他也要回家种田。他家住在山后，我们住在山东，很近，只是隔着一座小山而已。都是乡里乡亲的，父辈们多多少少都是彼此熟悉的，只是我们小孩子不认识而已。售票员人不错，下雨的时候，会叫我们上学的小孩子进去躲雨，冬天的时候，会叫我们上学的孩子到候车室烤火，有的时候高兴了，也会让我们摸一摸售票箱，看一看各种各样的车票，偶尔也会送我们一张使用过的车票。只是很遗憾，到现在都记不得他的姓名，留下的也只是模糊的身影。

车站前面的水泥空地，类似于今天的休闲广场，并不是面积的多大、绿化的多好，而是在逢集时候的热闹。这里，有卖包子、炸油条、卖水果、卖旧书、卖蔬菜的，等等，一般是外村的人居多。到现在都还记得卖包子的夫妇，都是庄稼人出身，只是丈夫比较瘦，老婆比较胖，对比很明显，但他们家的煎包确实好吃，价格也实惠，五毛钱可以买一大盘，很多集市上赶早地人都来他们家吃煎包，边吃边吹牛，甚是热闹。

那时候，爷爷在家闲不住，加入了赶集卖东西的行列，骑着三轮车提前去山东兰陵镇上打好散酒，李白那首“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的诗，就是描写山东省苍山县兰陵镇兰陵美酒的，现在苍山也改名叫兰陵了。当逢集的时候，爷爷就会在卖包子的旁边摆一张桌子，上面放上散酒和杯子，奶奶还会帮爷爷烧好一锅稀饭，有人喝酒的时候，也可以喝上一碗热腾腾的稀饭，暖暖身子。还不能忘记喝酒的一个必备下酒菜，那就是花生，自家产的花生，新鲜的时候用盐水煮煮，晒干的时候用盐炒炒，想到都流口水。爷爷摆摊只是为了热闹，所以从不叫卖，一杯酒也就三五分钱，偶尔爷爷也会陪着熟悉的老朋友喝两盅、吹吹牛。有的时候放学，会到爷爷那里玩耍，爷爷会给我买一盘煎包看着我和小伙伴狼吞虎咽地吃下去，有的时候我也会看到有人喝的脸通红，大嗓门地为某件事争执着，然后突然想起还没有收摊，赶紧醉醺醺地跑开，引起其他人的大笑……

后来，读初中，要一个人骑车去镇上学。经过车站的次数少了，看到售票员的次数更少了。但每一次经过车站，总忍不住回头看两眼。有的时候看到候车室大门紧锁，心里还忍不住犯嘀咕，难道今天售票员没来上班等等之类的胡思乱想。

再后来，长大了，离开了村子，去更远的地方读书，还有工作。第一次坐上长途车的时候，看到长途车的车票，竟然莫名地失望，是一张机器打印的车票，旁边还有手撕联，而不是小时候在村子车站上售票手里那种只有一寸来长的硬纸做的小车票……在外呆的越久，回家的次数就越少。若干年后的一次回家，偶然发现车站早已不复存在，售票员也不知所踪，听爸妈说车站取消了，镇上新建了漂亮的车站，可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遗憾地是从没有在村子的那个车站出发过，回归过……

如今，已经见过很多大大小小的车站，但每一次都会不自觉地想起村子里的那个车站，还有那个只留下模糊身影的售票员，只是再也回不到从前，再也看不到曾经的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