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飞(8)再见
安文
飞飞的童年,在它还不懂什么是快乐的时候,在妈妈怀抱里,其实只有短短的50天不到。现在,在它知道什么是不同于导盲犬职责的自由和快乐的时候,虽然已经是生命的黄昏,但在莎莎卿卿我我温柔的陪伴下,在我们无微不至的呵护中,已经安享了整整一年的普通犬的快乐养老生活。在它生日那天,我们还收到教练寄来的基地给最优秀导盲犬的奖牌、定制生日蛋糕,楼上邻居送的羽绒棉袄。飞飞仔细闻了闻蛋糕,可能原来吃过,并不惊讶,心安理得大快朵颐,毕竟它退休了,还在为30户人家的安全做着义工。当然,我们没有把娇娇不久前在西藏为盲人科学家导盲时,为阻挡砸向科学家的巨石以身殉职的噩耗告诉飞飞,它这一生心灵负担已经太重太重。
虽然退休,但导盲犬职业习惯仍然像钟表一样准时支配着飞飞的作息时间。只要身体好,飞飞每天早上6点半从沙发下的窝里钻出来,伸伸懒腰,每个房间转一圈,然后到我床前舔我的脸,因为莎莎一定已经在敲门了。一开门,它们就飞奔到楼前围墙草坪上大小便,然后你追我赶,去小树林参加莎莎朋友们的晨会,嬉戏打闹一阵后后来吃饭。有时飞飞把昨晚特地藏起来的食物拿给莎莎,莎莎有时也会带些礼物给飞飞。其乐融融的日子一天天平静却并不无聊地流逝着,飞飞和莎莎几乎每天都有让我们开心的事情。那天,飞飞和莎莎甚至在那草坪上刨了个大坑,弄了些草和报纸垫在里面,大家都说莎莎是不是要当妈妈了。就这样,我们相互享受着彼此带给对方的快乐。
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我们无忧无虑享受每一天的时候,清明前后,飞飞食欲明显下降,和莎莎出门散步次数越来越少,大小便很不正常。我以为是疲劳,就让莎莎陪伴它在家里休息。谁知有一天莎莎大吼起来,飞飞昏厥了!我们马上去医院,检查结果如晴天霹雳:飞飞贫血症非常严重,很可能早就患有白血病,医院已经拒绝收治!我晕头转向,不知所措,只是一个劲说飞飞如何优秀,对我们怎样不可或缺,哪怕倾家荡产也要收治,哀求医生救救可怜的飞飞。医生摇摇头说:“太晚了,它几年前就误诊为贫血症,现在白血病已经晚期,时间不多了!”“真的、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我颤抖着希望老天爷给一线生机。医生连连摇头“真的无计可施,真的爱莫能助,想开些吧!”
怎么回到家里,我已经不知道了,只记得飞飞拖着身子,艰难地爬向和莎莎一起刨的坑,却再也站不起来了。我撑起它,给它最后一次站着拍了一张照片,泪水哗哗的滴在它身上:
莎莎来了,而且不肯回家,可能知道飞飞冷得发抖,紧紧搂着它,舔着它全身每个地方,似乎能挽回它的生命。
我们停止了工作和生活,全身心投入陪伴飞飞走完最后一程。飞飞已经没力气钻进沙发下,我在卧室铺了垫子,睡在飞飞左边,轻轻抚摸它,每隔两小时给它翻体、擦身。莎莎睡在右边,日以继夜用体温暖和它,只有这样,飞飞才能时断时续的睡一回儿。
不到一个月,谁都不愿看到的最后时刻来到了。这天凌晨6点,就是飞飞出生的那个时候,它呼吸越来越困难,频频示意我给它翻身,从一个小时到半个小时,最后无力地伸出前腿,给我握住:
告别时刻到了,我含着眼泪哽咽着贴近飞飞耳朵说:“飞飞,睡吧,慢慢休息吧,谢谢你来到这个世界,谢谢你带给所有人的快乐,你要去快乐的天堂,记得报自己的名字叫飞飞,天堂没有盲人,没有导盲犬,大家都是天使,你会自由和幸福活下去的......”这时,一直在旁边焦急踱步的莎莎,轻轻伏下头,给了飞飞最后一个深深的吻,飞飞瞳孔突然开始放大,后退使劲一伸,永远停止了呼吸。我轻轻合上它的双眼,泪水滴在它眼眶里。那是上午11点20分,正是刚刚出生的飞飞吃到妈妈第一口奶的时候。
我忍着悲痛,给飞飞擦洗干净,穿上邻居送的蓝色羽绒衣,把它的9个奖牌挂在脖上,钉了木箱,写上飞飞名字,葬在它和莎莎刨的坑里,一铲一铲盖上土。第二天,莎莎一早来到坑前,闻了很久很久,然后一动不动趴在坑上,直到中午。以后,莎莎每天一早一晚两次来看飞飞,一动不动趴一两个钟头,严冬酷夏风雨无阻。不知哪位好心邻居栽了两棵樟树,从此,常常看到莎莎像雕像那样静静趴在那里。
飞飞,宝贝,再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