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兔和老虎头
1967年初夏,正是那个动乱的年代,我妈带着我搭了便车来到苏州郊区,又从浒墅关乘火车来到常州。那天运气好,常州水门桥码头的轮船第一天开航,我和妈妈才乘上了去马杭的船,一波三折总算到了老家武进马杭,没几天爸爸也回来了。
几乎同时,无锡姑姑家大表哥也来到了奶奶家。我看着个子快赶上爸爸的大表哥,怯生生地躲在妈妈身后不肯叫人,大表哥笑嘻嘻地走过来捏捏我的小鼻子说:“岚岚这么大啦!”,我却一溜烟跑了。
因家里地方小,大表哥就在阁楼上打地铺。早上醒来,表哥听见我在楼下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就从阁楼的小洞口探头朝下面叫:“小白兔!小白兔!火赤练!(一种身上有彩条的蛇)火赤练!”因我属兔,长得小鼻子小嘴,弯弯的小眼睛,白白的皮肤,又老穿着妈妈用短毛线织的毛衣,一条黑一条红一条白的,表哥就给我起了这么个外号。我急得涨红了脸回击:“老虎头!老虎头!”,因表哥属虎,我就这么回他,我当时才四岁,怎么吵得过比我大13岁的表哥,几个回合就败下阵了,吃了亏的我就“哇!哇!”大哭,表哥和爸妈都哈哈大笑,看他们笑我哭得更凶了。这时妈妈才哄我:“好了!好了!别哭了!哥哥在逗你玩呢!”
等到吃早饭的时候,我还撅着嘴不理他,大表哥捏捏我的小鼻子笑道:“还生气哪!快吃!吃完了带你去玩。”我的脸马上就阴转晴,但还是故意说:“我可不想走路。”大表哥说:“好!”大表哥抱起我放在肩上:“带小白兔去捉蜻蜓啰!”我咯咯地笑道:“跟老虎头哥哥去玩啰!”慢慢地,我俩就小白兔和老虎头哥哥地叫开了。早上起来“小白兔!”“老虎头哥哥!”变成了问候语。
从此我就成了大表哥的跟屁虫,表哥去挑水,我拎吊桶;表哥去喂猪,我拿勺。表哥还带我捉蜻蜓,捉知了,最高兴的就是玩“捉人人”游戏,我坐在表哥肩膀上,表哥跑过来躲过去,谁也抓不到我。我总算有了一个陪我玩,能保护我的哥哥了。
在现在来说,十七岁的男孩还是个不太懂人事的孩子,在那个年代大表哥俨然是个小大人了,因我奶奶家是个大宅门,一个门里住了四五家伯伯叔叔,大表哥嘴巴甜,一口一个:“舅公、舅婆、舅舅、舅妈”,家里挑水、喂猪、割草抢着做,家里大人们都喜欢他。
一次大表哥帮门房奶奶到码头磨一把镰刀,一不小心镰刀割破了手,没想到大表哥看见血就一头栽倒在码头上,我吓得哇哇大哭。我的哭声引来了大人,大家七手八脚把大表哥抬到家里,放在一块门板上。妈妈帮大表哥清洗了伤口用沙布包好并说:“赶快去卫生院打破伤风针。”大家又七手八脚把大表哥抬走了。
见我还在一个劲地哭,妈妈安慰我说:“老虎头哥哥不要紧,是晕血。”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事把奶奶吓得不轻,大表哥到卫生院打了破伤风针后,直接就送回老家去了。
后来听说大表哥去当兵了,再次见到大表哥的时候我已经上小学了,见他一身军装更帅了,尽管他还总是笑嘻嘻地叫我“小白兔”,我却不好意思再叫老虎头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