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驴游与诗词

陆游驴游与诗词

   非政协委员  安文

    如果说李白船马是鄙视骑驴的富游，那么，如其自嘲“骑驴三十载，旅食京华春。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杜甫则是穷驴游。不过，随着金人入侵，宋朝南迁，在江南水乡温柔巷里，除了辛弃疾，李白的云帆龙舸和追风骏马早已是南宋遥远的痛楚回忆，陆游的驴游成为时尚富游。

如果从唐宋灿若星河的诗人中选出户外活动的代表，没有比李白、杜甫、陆游更合适的了。他们都是空前绝后的伟大诗人，陆游和杜甫贫富悬殊，但都是驴游爱好者，虽然富游穷游迴异。而陆游诗词近万，数量是李白十倍，但成就略逊一二。然而，唐宋八大家陆游还是不会缺席，就为他的“红酥手”。

    陆游诗也有船，数量甚至超过李白，共有374条船、452叶舟、143张帆、102只舸和14艘艇，还有33幢舫。但不要忘了，陆游诗是李白的十倍。而且，细读二人诗词，李白的船绝大多数是身在其中的船；而陆游的船往往只是一个意象，如“楼船夜雪瓜洲渡”的楼船，“梦里扁舟水接天”的扁舟。有时即使是真船，陆游也是看客而非乘客：“人乐风传迎社鼓，路长水溅采莲舟”。

宋徽宗宣和七年（1125年）十月十七日，陆游父母在游船上喜得一子，取名陆游。作为一个资深老驴友，陆游户外大半时间都是在驴背上吟诗度过的。他的“驴诗”最动情的是《剑门道中遇微雨》：衣上征尘杂酒痕，远游无处不消魂。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现代诗演绎道：一路南行，我的衣襟上，征尘参杂着酒痕。千里之遥路途上，每处风景，都令我黯然销魂。难道我这一生，就只能这样，作一个诗人吗？在绵绵细雨里，我骑着我的驴儿，走入了剑门。注解：公元1173年的第一场春雨降临巴蜀大地，陆游由陕入蜀过剑门。成都初夏之夜，大醉复醒的陆游仍忘不了他收复失地，北定中原的理想，写道：欲倾天上河汉水，净洗关中胡虏尘。那知一旦事大缪，骑驴剑阁霜毛新。

那年，陆游50岁。淳熙二年(1175年)六月七日，范成大抵成都，一路上写了135首诗，陆游为之作序，名片上的官职是朝奉郎成都府路安抚司参议官兼四川制置使参议官山阴陆某，就是享受副厅级待遇的西南军政行署参谋长兼四川省战备部参谋长，比武汉方方低一级，位置更重要。53岁，陆游奉诏东归，继续宦海沉浮。此后二十几年，他一会当市委书记兼市长（知州），一会当军委装备部副部长（军器少监），一会当国家图书馆馆长（秘书监），一会当外交文教部司长兼发言人（礼部郎中），间或被贬回家赋闲一年半载，直到79岁时超龄退休。

陆游长寿，有赖老年时超好的心态。《自嘲》说：骑驴两脚欲到地，爱酒一樽常在旁。老去形容虽变改，醉来意气尚轩昂；《自咏》：楠枯倒壑虽无用，龟老搘床故有灵。梦里骑驴华山去，破云巉绝数峰青；《杂赋》：体不佳时看周易，酒痛饮後读离骚。骑驴太华三峰雪，鼓棹钱塘八月涛。春来说：落絮飞花又满城，年光大半付春酲。蹇驴闲後诗情减，阵马抛来髀肉生。夏至说：野店山桥策蹇驴，浩然聊喜遂吾初。白云可笑犹多事，常向人间耐卷舒。秋到说：老子平生喜远游，流麈不惜闇貂裘。江亭吹笛三巴夜，关路骑驴二华秋。冬临说：不沦鬼录不登仙，游戏杯觞近百年。小市跨驴寒日里，任教人作画图传。

陆游“驴诗”多半是他赋闲或退休以后写的，如《山村经行因施药》：驴肩每带药囊行，村巷欢欣夹道迎。共说向来曾活我，生儿多以陆为名。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中医，走街串巷为人民服务。被救过的患者纷纷前来感谢，告诉陆游他们生的儿子多都以陆为名。张三的儿子叫张陆，李四的儿子叫李陆，那个王二麻子的儿子叫王陆。谢谢啦，陆大夫。那些年的医患关系多么和谐！想想今天怎么了？

驴比船有灵性，但在中华文化圈名声却一直不好。人们说马爱在“马”前加个“骏”字或“宝”字，于是马变成了“骏马”或“宝马”；而人们说驴往往前面加个“呆”或“蠢”。于是，本来机灵可爱的毛驴就变成了“呆驴”或“蠢驴”。但驴们心里清楚，人这种动物最心口不一，往往嘴上越骂，心里越喜欢，如对子女；嘴上越赞，心里越害怕，如对上司。人们天天骂狗，而把动物当亲儿女养的也只有狗了；相反，人们天天赞龙，结果一条龙当真降云拜访龙粉叶公，叶公吓尿了。所以，尽管宋人像李白用驴骂人，但对驴的喜爱远超今人爱狗，这从宋人诗词可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明明白白。

人老脱发，驴老秃尾，与驴融为一体的陆游说：秃尾驴嘶小市门，侧蓬帆过古城村。此生感慨知何限？斗酒新丰不足论。嘉定二年十二月二十九日（1210年1月26日），带着对祖国美好远景的留恋和未见王师北定中原的遗憾，驴游一生的老驴友陆游，与伴随一生的老驴一起架鹤西游，不知所终。

与诗词中的诗仙对话，观船中李白与驴上陆游，分明就是两个时代中国文人户外时尚旅游文化的细腻白描，也是两个时代中国文人精神气质的完美具象，养心，养德，养神，养身，状阔和深化您的格局和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