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认为,家门口有山或有水的人家是幸运的、幸福的,也是有故事的。
我很幸运,出生在溧阳市戴埠镇的一座小山脚下。更幸运的是,村庄上稀拉的几户人家,全都南朝青龙山水库。小时候,与水库朝夕相伴,如今背井离家,记忆深处的青龙山,就像青梅竹马的儿时伙伴,不时在眼前闪过。
看到“我家门前这条河”征文启事里,青龙山水库被列入市级五好河道,那种感觉,就像在茫茫人海遇见青梅竹马一样亲切。当年那些事儿,一串一串的,涌了过来。
我和姐姐是双胞胎,她漂亮,学习成绩特别好,而我,又黑又丑,学习总比不过她。村头的二大爷常跟我说:“二丫是捡来的,你姐姐才是妈妈亲生的”。开始,我没往心里去,后来说得多了,我就把这句话放到了心里,开始敏感地观察父母对待我姐姐的每个细枝末节了。姐姐考了第一或拿了奖状,总得到表扬和赞美,同样努力的我,像是父母忽略一样地存在着。
那天,是暑假第一天,姐姐又拿回了三好学生和全科奖状回家。我背着同样书包、一无所有地跟在姐姐后面。父亲把姐姐的奖状,一张张用图钉钉在泥墙上,一如继往地左邻右舍赞美着。
我落寞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院中一大三小四只山羊朝我亲切地咩咩叫着。它们许是饿了,我顺势解开拴在枣树上的母羊绳,向青龙山堤坝草木丰茂处走去。
出村头约100米,穿着黄球鞋、扛着铁锹的二大爷笑眯眯地朝我说:“二丫,说你是讨来的,你还不信,你看你姐姐被父母宠着,割草放羊这些农活总是让你干的吧。”
也不知怎么滴,我突然眼泪打起了转,咬着牙朝二大爷笑了笑快速地离开了。那一刻,二大爷仿佛就是我最亲的人,他说的每句话仿佛都是真的!
我发了疯地朝水库跑去。手中牵着的羊,像是受了惊吓,也发疯似地挣脱绳子带着三只小羊朝水库跑去,任凭我怎么也赶不上了。
水库连着玉米地,玉米地与水库之间有一道沟。不见踪影的四只羊,难道躲在玉米地或沟里吃草?任凭我“咩-咩-”地唤着,却不见一头羊。我喘着气,又累又急又气,嗓子像是要冒烟。
我爬上大坝,小心地到来到水库边,用手捧了些水洗了脸。惊魂稍定,继续“咩-咩-”地找我的四只羊。
傍晚的太阳落得特别快,眼看着要落到了水库旁的山岗里。
天气特别热,干活的村民收工特别早。水库像一块即将闭合的幕布,幽长蜿蜒的大坝上,只有我一个人在焦急地奔跑着。
是不是妈妈抱养来的,一点都不重要了。我只想找到那只母羊和它生下的三个崽。可是,我尽力了,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仍不见它们的踪影。
怎么办?怎么办?
我又渴又累,无助地瘫坐到了大坝上。正在这里,男性村民说话的声音渐渐近了。每个夏季的傍晚,男性村民都要来这里洗澡。这些由远而近的声音,应该是他们来洗澡了。
我一个姑娘家,怎么办面对??赶快离开吧,可四只羊还不见踪影,那可是下学期我和姐姐的“学费”。
我趁着他们到来之前,躲到了玉米地里,希望能在那里遇见我的羊群。地里实在太热了,根本没法行走,我躲在地流着汗、喘着粗气,眼看快要虚脱。
“我亲眼着二丫朝水库来的!”这是二大爷的声音。
我太疲倦了。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不,是汗水,定了定神,依稀到暮色中三五个焦急的、熟悉的身影。
“二丫”“二妮”,声音此起彼伏回荡在青龙山水库。原来,是二大爷和村民来找我的。
“妮!”这分明是父亲沙哑的声音。我一下子大哭了起来,冲出玉米地,爬向大坝。
父亲一把把我的头搂在怀里,继而又抱起了我。
“二丫,明明看着你朝着水库去放羊的,可是四只羊都回家了,却找不到你的人了。”二大爷叙述着,明显带着不安和内疚。
爸爸说:“四只羊都吃得肚子鼓鼓地摸回了家,我和你妈满村地找你,要不是二大爷指点,还不知你会在这里。”
爸爸抱着我穿过玉米地,又让我下来,在背上驼着我,一直回到家。
那晚回家的路上,我清楚地记得,二大爷不住地向我道歉,他再三重申我才是爸妈最疼爱的孩子,保证不是捡来的。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跟我开起这个玩笑。从那以后,姐姐特别关心我了,爸妈对我也比关心姐姐多了。
后来,爸妈规定,放羊割草必需要我和姐姐一起,不许单独行动,更不许单独到青龙山水库。再后来,我和姐姐一起考入省常中,又一起考入了上海某所著名大学。
背井离乡求学多年,他乡工作年多年,很久很久没去过青龙山水库了。可是,它常在梦中出现。
敲出这篇应征文章,宛如回到常在梦中的青龙山水库,不由轻笑自己曾经的迷茫年少,不由朝着那片流淌着我的青涩和美好的“五好”水域,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