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散文集《轶风拾零》之三
浅识汉代杨雄的《书论》
陈平
古人云,墨书坻千金,好字竞百诗,说明中国书法艺术的地位在历史上一直非同小可,所以能写出一手好书法作品者,其价值可谓坻千金、竞百诗也。前提应与汉代学者杨雄说;君子妄乎不妄,言不能达其心,书不能达其言,难矣哉!这话有互文的修辞,前两句的意思合并是任性,自信,而不胡乱,自以为是的人创作之时,写出的话句不能传达出心中的意思,(要表达尽意)真是难的啊。
文选沈休文【沈约,公元441~公元513年,字休文,汉族,吴兴武康(今浙江湖州德清)人,南朝史学家、文学家】谢灵运传论:“延年之体裁明密。”李注云:“体裁,制也。”文章体裁:记叙文、说明文、议论文。文学体裁:诗歌、小说、戏剧、散文。
言不必繁而皆中于伦,是谓得言之解;书不必多而皆应于法,是谓得书之体。得言之解,故言足以达其心;得书之体,故书足以达其言也。大意就是,深知语言奥义,说话能一语中的、解释明晰,写文章挥洒自如,暗合法理。
惟圣人得言之解,得书之体,白日以照之,江河以涤之,灏灏乎其莫之御也……书不必多而皆应于法,是谓得书之体。得言之解,故言足以达其心;得书之体,故书足以达其言也。能够做到这些的结果,必然就是“白日以照之,江河以涤之”,也就没有人可以抵挡了。
所以杨雄才说,故言,心声也;书,心画也。声画形,君子小人见矣。声画者,君子小人之所以动情乎?面相之辞,相适余,中心之所欲,通诸人之尽尽者,莫如言,弥论天下之事,记久明远,著古昔之昏昏,传千里之……莫如书。扬雄认为,人们所表达的“言”和“书”应该是其“心”中思想感情的真实流露。他说:“无验之言之谓妄。君子妄乎?因此,扬雄认为“声画形,君子小人见矣”
当然,汉代杨雄所说的“书”是相对而言的,即有言辞的书面记载,不仅指文字本身的形态艺术——书法,而且还指文字表达的意义——著述。指出了“书”的社会功用既是表达人的内心情感和交流思想,又是记载古往今来、天下万物。沟通古今的言语,由此窥见人的内心世界,这也是让“君子、小人”之所以动情的原委。
杨雄的“心画”说,虽不是专就书法而言,却对后世论书的影响极大,赋予了书法以新的观念与意义。书法艺术注重个性、品格以及道德、修养的思想观念亦即滥觞于此。历史上,人们论及书法时,都援引或发挥杨雄的“心画”说,同样,相传柳公权曾经说“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是沿袭了扬雄的这个说法。这种观点是希望利用内在系统的调整,进而使外在系统更加改善。而前提则在于二者要统一。
汉未的蔡邕就强调这种书法人的心理特征。他在《笔论》中写道:书者,散也。欲书,先散怀抱,任情恣性,然后书之——所谓书法,是性情的发散和表达。要进行书法创作,先抒发感情抱负,放任性情,然后再创作;如果因为某事而不得不书写,就算是有名的中山兔毫笔也写不出好作品来。
所以,书法,应先静坐沉思,让意念随意释放,不说话,不喘气,收敛神采,如同面对非常尊敬的人,这样的话就不会写不出好的作品来。书法作品的形体,如同人的形体,如入座如行走,如飞翔如运动,如过去如将来,如躺卧如直立,如忧愁如欢喜,如虫子吃植物叶子,如锋利宝剑长长戈戟,如强力弓箭,如水火云雾,如太阳月亮,挥洒纵横如某种形象,才能称之为书法。
唐人孙过庭在《书谱》中说书法:凛之以风神,温之以妍润,鼓之以柘劲,和之以闲雅,故可达其情性,形其哀乐。意思是以严肃的风神来使它威凛,以妍美的姿致来使它温润,以瘦硬老劲之笔来使它矫健,以安闲雅致之态来使它和婉。这样,才能够显露作者的性情,体现作者的哀乐。检验用笔浓淡、轻重的变化,自古以来标准都是一样的;体味从壮年到老年书法意境的差别,—辈子很快就消耗在这上面了。唉,不深入其门,那里能够了解到它的奥秘呢!
观察笔法中悬针垂露似的变异,奔雷坠石般的雄奇,鸿飞兽散间的殊姿,鸾舞蛇惊时的体态,断崖险峰状的气势,临危据枯中的情景;有的重得像层云崩飞,有的轻得若金蝉薄翼;笔势导来如同泉水流注,顿笔直下类似山岳稳重;纤细的像新月升上天涯,疏落的若群星布列银河;精湛的书法就好比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是人力能成就的,实在是智慧与技巧的完美结合,使心与手和谐双畅;笔墨不作虚动,落纸必有章法。在一画之中,令笔锋起伏变化;在一点之内,使毫芒顿折回旋。
韩愈更认为书法都由“心”与“情”的产物,他在《送高闲上人序》中说张旭的书法“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草书焉之”。
清人刘熙载又将“心画”提升到“心学”的位置,他在《艺慨》中说:杨子【杨雄】以书为心画,故书也者,心学也,心心不若人而欲书之过人,其勤而无所也宜矣。
这些观点都说明了书法的“心画”,是指书家的思想、感情、精神品格都会在书法中折射出来,书法具有表意抒情、表达人心的功能,书法是书家、文人游心其间、陶情冶性的精神渊薮。
书家与自创的诗体挥毫就成,用“书为心画”“诗为心志”完美结合,不仅表达出丰富的文化内涵,更赋予书家自由驰骋的广泛空间。
苏轼说,人貌有好丑,而君子小人之态,不可掩也,言有辩讷,而君子小人之气,不可欺也,书有工拙,而君子小人之心,不可乱也。
君子小人之态,在书法中不可掩盖的体现出来,这在苏轼看来是书法的第一判断标准。中国文化中的艺术观和西方以及现代是不同的。苏轼又说:钱公{钱公辅,江苏武进人。宋代诗人。苏轼挚友}虽不善书,然观其书,知其为挺然忠信礼义人也。
由此可知,在中国文化中,艺术是人格人品精神的外化,是小道,做人处事的精神价值才是大道,这个和现代艺术“为艺术牺牲”的观点完全是相反的。古人认为艺术可以教化心灵,是一种方便之法,而不是根本。分析古代艺术,这个是非常关键的。
鸣乎哀哉,君子小人之陋态,在书法中不可掩盖的体现出来,如此精辟的剖析不仅令俗人望尘莫及,更让假文人们难饰其内心之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