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墨飘香的1964年毕业季
文/一介过客
别看那是一只小小的口罩,在今年的莘莘学子眼中却不同寻常。因为它是今年毕业季的象征或曰标志,也是他们人生中不可多得的一段特殊经历。即使在若干若干年后回想起来,他们依旧会从这只口罩联想到新冠疫情、想到居家隔离,想到网课、返校,还有那被推迟的高考……
那么吾辈,——毕业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我们这代人,在属于他们自己的毕业季里又会留下什么特别的,那种至今仍挥之不去的印象呢?
或许从我眼前的这张不经意间保存下来的小报那儿可以找到答案!
打开折叠得齐崭崭的纸张一看,是张《战斗快报》,——报名就充满激情且透着火药味。再仔仔细细看,是常州市二中高初中毕业生学习编辑委员会在1964年出刊的。虽然距今已有56年之久,但泛黄的油印小报似乎还在散发出特有的油墨香味,从尘封的记忆中飘逸过来,依然沁人心扉……
那年代,不仅是类似的小报,大到上面发的简报、通告,小到学校小考、中考和大考的试卷和有限的复习资料等等都清一色用铁笔一笔一划刻成蜡纸,或用打字机打在蜡纸上,然后用油印机塞一张纸,往下压一下,滚筒滚一下一张张油印出来的。
像这次偶尔发现的这张小报,还是套红的,得两次油印才成,算是考究的了。刚印出来时,若不小心触碰到嫩嫩的油墨字,手一拖,就是一道蓝印子,急得你赶快把沾上油墨的手指拼命往自己裤子上蹭……
得承认这张油印小报,套印上去的报头画得不怎么样,刻蜡纸的字体还显稚嫩,内容也多是报道类的文字,但字里行间却无不透出那个火热时代的浓浓气息。
所以,权且将“油墨香”斗胆定格为我们那代人——40后毕业季所特有的象征,没什么不合适的吧?——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有人把当时比喻为“火红的年代”,或称之为“激情燃烧的岁月”,但在我看来,远不如用“油墨飘香的岁月”形容来得贴切!
真还得感谢这张並不起眼的油印小报,是它将我再次带回到那个难忘的年代。
1964年的毕业季看似平常:大家都在为人生放手一搏。但就当时的形势而言,不可能也做不到像现在这样静下心来一门心思地进行复习。须知“政治”在那个年代”毫无疑问是“挂帅”的,所以思想政治工作似乎一刻都没有放松过,我们当学生的分身乏术,只得穷于应付。
只要从这张《战斗快报》上,你就可以感受到当时“一颗红心,两种准备”的战前动员的紧张气氛,甚至能闻到弥漫在空气中那股浓浓的硝烟味了!
如果要形容那个年代的青年学生,我以为这三个词可能比较合适:年轻---真诚---单纯。——这恰恰是现在的年轻人所缺乏的。心里装的只有“积极响应党的号召,听党的话,跟党走!”的朴素情怀和积极向上的精神!
现在再回头看一看,似乎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高考,毕竟是人生的首场大考。之所以仍深深地镌刻在我们的脑海之中,是因为它赐于的快乐实在太有限,但留下的伤痛或者遗憾,却是难以磨灭的!哪怕是时间,这个最厉害的消蚀剂对它也是无可奈何花落去。
1964年,国家依旧困难,但毕竟已经开始走出阴影,工农业正在恢复,人们看到了希望。但高考录取率之低,社会就业压力之大並未得到明显改规。
“农村是个广阔天地,知识青年在那里可以大有作为”这句话,不仅仅是号召号召、学习学习的问题,而是在进入倒计时的高考后必须立即面对的残酷现实。
社会舆论的“狂轰滥炸”,报纸电台对邢燕子,侯隽,董加耕等连篇累牍的的宣扬;《朝阳沟》《我们村里的年轻人》及话剧《年青的一代》的循环放映;校长书记“一颗红心两种准备”不厌其烦的报告,再加上不落人后的常州市二中的层层加码,便出现了《快报》中所报道的情景:比如团员带头,同学紧跟;比如写决心书,一份不够,还要写第二份;比如团干部要去做思想工作,出现了班支部组织委员见缝插针,在公园义务劳动后找同学谈心,动员同学写决心书;此外居民委员会配合学校对有毕业生的家长作工作,写保证书甚至跟踪追击到家长所在的单位去做工作等等。反正你想置身局外都难!
如果从现在的角度去审视1964年,当时的很多做法显然是可笑的,手段是笨拙的,甚至是不可思议的。在社会学家的笔下,还可能分析得更透彻些或说得更严重些。但是得相信,当时绝大多数人是被历史的车轮推着走的!或者说是社会舆论的巨大惯性使然。别忘了,很多时候历史是凭着自身的车轮,沿着自己的轨迹前行的。
谁也不能排除,有很多人至今依然认为,那时自己是在为国排难,为党分忧,是听党和毛主席的话,用朴素的“阶级感情”来报答党,报答毛主席的。事实难道不是这样吗?非得忍心去怀疑和指责他们,非难那个时代吗?
或许现在有人会说,他们被“洗脑”了 。但试问,有哪个“政权”不对自己年轻的一代进行教育或说“洗脑”?美国,日本,就不去多说了,就连小小的一叶孤岛台湾地区,“洗脑”已洗到小学生啰。臭名昭著的“太阳花运动”不就是民进党鼓动那帮“台独”“小斗士”干的吗?香港的“占中”、“反修例”和“雨伞运动”等不也是港独组织、学生参与的拙劣表演吗?这一切难道不是“洗脑”的最好注解吗?
当然,不可否定,当时对很多人来说,“一颗红心,两种准备”也是大势所趋。那时的高校少,当年即1964年,参加高考人数约44.9万,各类高校招生入学仅15万人,录取率为33.4%左右,也就是说三分之二的毕业生要被无情的淘汰!反观2019年,参加高考人数为1031万人,835万新生入学,录取率高达81%!所以把那时的高考比作“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点也不为过吧!这就是当时大家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他们或许还不曾预测到两年以后的1966年,高考竟被“疯狂的年代”无情地摒弃,就像扔掉一块旧抹布那样!WG碾碎了多少热血青年曾经美好的理想,几百几千万莘莘学子不得不泪洒长天,梦断考场!比起他们,倒数第二届的64届毕业生,是不是应该感到是幸运中的幸运了呢?
高考下来的结果,未出太家意料
,甚至比想象中还差。全班四十一人,考上大学本科的仅7人(同济大学,华中工学院,天津大学,吉林工大,北京经济学院,上海外国语学院和无锡轻工学院各1人);大专2人(南大师范,扬州工专各1人)。其余大部分落榜,如此不足1/4惨烈的录取率,学校有无可推卸的责任。因为大部分骨干老师被投向低一届即1965届的五年一贯制教育改革试点中去了,64届成了教改的牺牲品!而第二年即65届,同样是二中,4个班的录取率高达73%,破天荒夺得常州之冠!现实就是如此嬉弄人,除了哀叹自己生不逢时,还能说什么呢?
再让我们回过头去对照一下油印小报。应该说,绝大多数人是按自己高考前的决心书上所说的去兑现自己的诺言的!这说明,“毛泽东时代”的青年是真的听党的话的,而不是、也不屑玩“虚”的!
之后听说,1位同学考前被特招到中央办的机要学校,有2位同学去参军了,3位同学去了武汉的解放军后勤学校,更多同学或被敲锣打鼓地集体送去丹阳农村插队落户,或去自己老家农村,有的去了新疆;当然也有的留在城里了,当然得符合留城的条件。再后来,终于熬过了度日如年的岁月,落实政策,陆续返城,进了工厂、学校或机关……
事实上,大家所走的路尽管不同,或曲折坎坷,或千辛万苦,但毕竟都走了过来,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诚如所听说的那样:“时代中的一粒灰,落在个人那里,可能就是一座山。”虽然我们不能选择时代,但“激情燃烧的时代”也好,或者叫“油墨飘香的岁月”也罢,都免不了有尘土飞扬。与辉煌灿烂的时代相比,我们每个人或许都是渺小的,甚至是微不足道的。时代明媚的阳光,并不能照亮每个个体的人生。我们每个人能做到的,就是要珍惜这个时代,更要珍惜自己!才能抵挡住“时代中的一粒灰”,扛住落在自己头上的“那座山”!
过了五十六年,也就短短半个多世纪吧,在人文荟萃钟灵毓秀的江南小城常州,高考录取率突飞猛进,甚至超过了90%,比起我们那代人,上大学已不再是遥远的梦,而成了一件触手可及的平常事;就业门路也到处暢开着。这就叫社会的进步,叫文明的昌盛!
时至今日,谁还会再去理会那张油印小报呢?哪怕它上面的油墨香味超过巴黎香水!倒不是它早已被电脑、复印机和一摞摞厚厚的装帧精美的高考参考书和习题集所取代了, 而心中念念不舍的是我们已经告别了的那个年代,——那可是一个许下诺言就会铭记一生的年代,那个人们要求是简单的,笑容是真实的,理想是美好的年代,当然也是我们永远都回不去的岁月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