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原创长篇小说连载【19】

长篇小说连载

岁月无债

陈平

【19】

上面定了，我们的班级学习小组由男生虞国良担任组长，成员有朱焕民，还有一位又矮又胖的女生季琴芳组成，你们这对左右鸡头，以后要好好领导我们啊，否则鸡头就成了低头。第一天学习《人民日报》社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坐在最后一排的金仁福指着主持会议的虞国良大声说。嘿嘿，我……我……嘿嘿，虞国良只是结结巴巴地吱嘴笑着，既不解释也不回答。叫朱焕民上去主持，他扭扭捏捏半天憋出两个字”不会“，季琴芳更好了，马上揑了一张草纸一溜烟跑出教室，半天不见她回来。金仁富只好对虞国良说，你们马上去领点纸头毛笔和墨汁，我要写大字报。朱煥民一听，先习惯地用手摸摸右鸡头就转身走了。

不一会，他就抱了一卷报纸、几枝毛笔和一瓶墨汁，当然还有浆糊和麻线，为什么，因为大字报要挂贴到大礼堂已牵出来的根根铁丝上。还别说，没有天里面就快挂满了，

但看大部分内容都是鸡毛蒜皮，什么张三借了李四的书不还，这是贪小便宜的资产阶级思想作怪，还有攻击老师的内容；一米四十的叶矮子，出身反动基督徒，你要好好交代……上海瘪三罗蒂克，半夜三更追女友，赤膀穿件旧雨衣，里面只剩三角裤，流氓出到大街上，被人当众羞一阵，洋相出到派出所……一群懵懵懂懂的，一知半解的初中生，把大呜大放大字报当作游戏，可充许啥都可以写嘛，而且还要提供各种方便，所以金仁富卷起袖管，用枝毛笔在一只倒满墨计的破碗里浸浸,然后连汤带水挥毫在张报纸上一阵龙飞凤舞，接着兴冲冲地挂到大礼堂里去了，后来大家出去一看，原来是首打油诗；

三个大头一台戏

两只鸡头当令箭

我们都是红五类

为何不能掌乾坤

他妈的我们要问

你们是何乌东西

一看就是不服气的牢骚话，是啊，为何这三人会当班级学习小组成员，因为他们都是正宗的工人子弟，那么为何又叫这两位男生叫鸡头呢，因为他俩额头前头发一个朝左旋，一个朝右旋，形状有点像鸡冠，所以大家叫他俩左鸡头，右鸡头，简称鸡头。

但是班里的红五类子弟不只是他俩，为何…… 这疑问对许多人是个迷，油漆工子弟金仁富也不例外，所以他今天说话很冲，什么意思，除了出身不属于红五类的同学心里当然明白，后来听城市贫民出身的班长徐盛透露，凡符合红五类子弟条件的同学，班里都报上去的，但在校方批下来的名单上只有他们三人。这是搞政治运动，不是搞积肥运动，要注意政治动向，注意学习质量，干好班级领导工作，己是校革命领导小组戓员的沈文老师对虞国良如此指示。虞国良又一字不漏地传达给另外俩个领导成员

自从传达了中共中央“五.一六”通知后，何校长，屠鑑群这些原校领导，包括许多家庭成份高的老师基本靠边站了，即使不存在这些问题，也因为是”臭老九“而不参与班级里的管理了。刚回校的徐华书记，按驻校工作组的安排，仍由他来负责学校的工作。

这个驻校工作组，是沈文老师带领部分学生代表去市委要求派来的，因是本市出现的首次学生请愿行动，所以得到市委章书记的亲自接见，并很快派出工作组进驻学校，组长是由位区监委书记担任。而这个工作组的出现，还缘于那次不小的插曲。

那天，一群男女同学去找原代理党支部书记屠鑑群，询问她对这次运动的态度时，她却对大家冷冷地说，你们不要受坏人的挑唆反对我，告诉你们，运动后期，此人肯定被定为反党分子。

意思是，你们反对我就是反党。没想到，父亲是老红军的初一男生吳安宁听她这么一说，才十五岁的他二话没说，举起肉拳就对她脸上挥去，嘴里还大叫，老子就是反党分子，专打你这个老反革命，话说间，屠鑑群已成熊猫眼，要不是沈文老师及时阻止，此时的吳安宁正弯腰操起一根粗木棍。啧啧，真可谓老子英雄儿好汉，老红军的儿子，革命性就是强，但是吳安宁同学啊，咱们是搞文化……经过沈文老师一番赞赏与劝导，这位个头不高但身体敦实的小吳，这才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面对屠屠鑑群的态度，学生们的情绪，沈文一边回顾这位原党支部代书记多年来的专横跋扈，对自已的各方面排挤，一边认真阅读有关文件，感到不借用外力的作用，学校的运动很难揭开盖子。

不如干脆来个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很快组织学生代表直奔市委，要求市委派工作组指导学校运动。

徐书记，你看看，你看看，这运动才开始，沈文他们就这么干，以后……当屠鑑群捂着熊猫眼来对徐华书记哭诉时，这位老干部沉着脸，操着一口纯正的涟水话说，老屠啊，这是一场触及每个人灵魂的大革命，尤其是咱们这些当领导干部的，还真要接受一次更严峻的考验呢，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动作如此粗鲁肯定不对，但去对他们讲要被定为反党分子，不就明显打压了他们，与中央精神肯定背道而驰。

运动发展趋势究竟如何，谁也难料，你我都要作好充分的精神准备，思想上轻装上阵，随时准备接受群众的批判，这可是毛主席亲自发动的一场大革命，群众中出现一些过火行为，恐怕……

这位平常有点专横的原代理书记，听徐华这么一说，尽量忍住不让泪水淌下，只是跌跌冲冲回到家把房门一关，扑倒在床上呜哩哇啦一阵嚎啕大哭，这副惨相把她当统战部长的丈夫回来一看吓了一跳。

咋回事，咋回事，咋弄成这样，听丈母娘声泪俱下地将女儿遭受的情况断断续续一讲，这位乡村裁缝出身的老干部搓着手在房间里来回打旋，嘴巴里不停嘟囔，嗯们要鲜信群众鲜信党，嗯们要鲜信群众鲜信党。当地人的丈母娘没听懂意思想问他，泪眼惺忪的女儿打开门说，妈，他是说要相信群众相信党，妈，不定下面还有更多的事要经历，妈，女儿对不起你了。丈母娘一听，反而劝女儿说，丫头啊，你不要怕，我与爸虽然是工商兼地主出身，几十年来经历过镇反运动，三反五反运动，工商改造等运动，但我们一直是跟党走的，你要经得起考验。丈夫也劝她说，以前工作中有何错误，你就……嗯嗯嗯，这位中年女子听了惟有频频点头，所以在几天后，当一群初中生闯进她家，将属于她的几箱尖头高跟皮鞋还有各种高档旗袍用剪刀当场一一剪毁时，她一边暗自饮泣，一边积极配合，她的丈夫还专门出来表态说；丝丝小将们的革命行动！【支持小将们的革命行动】。

之前听物理老师刘志良解释过，运动具守恒性，即运动既不能被创造又不能被消灭，其具体形式则是多样的并且能互相转化，在转化中运动总量不变，知道他这是在解释自然科学中物理现象。

但对何谓政治运动，我们这些初中生就一知半解了，那天听沈文老师解释说，广义上讲，一切政治活动都是政治运动，社会每时每刻都在运动，人们既在不停地进行着经济交往，也在不停顿地进行着思想交往和政治交往。政治运动，是指社会运动的一种特殊形态，即由一定阶级的政党或政治集团，为了实现某种政治目的所发动与领导的具有明确的目的严密的计划性和组织性的社会活动。

那么，这次运动目的是啥？我问沈老师，他稍微迟疑了一下就说，目的是揪出党内一小撮当权派，因为他们已在和毛主席对着干了。格么他们是那些人？有人就问他。沈老师一下子语塞，只是悄悄地说，告诉你，其实我也不知道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