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南柱：溧阳上殷村拾遗

溧阳上殷村拾遗

殷南柱

提起溧阳，会有很多人知道：“江南诗韵、美在溧阳”，溧阳的彩虹公路，又称溧阳1号公路，网红当今。但要问起溧阳的历史文化，可能很多人都比较模糊、甚至答不上来，所以知道溧阳上殷村的人就更少了。溧阳市上殷村坐落在溧阳城北约20余公里处，是一个自然村庄，现在的上殷村属溧阳市别桥镇玉华山村委。上殷村北邻道教胜地茅山和地藏菩萨道场瓦屋山相邻，东与长荡湖为邻。上殷村是一个历经沧桑的古老村落，年代可追溯到南宋时期，上殷村在清中期人口达到五百余人。咸丰十年上殷村毁于“长毛”之手（殷氏上代人称太平军为“长毛”），在清同治二年“长毛”灭亡后部分殷氏先人逐渐回村，但有的不愿再居住在原地（咸丰十年上殷村被“长毛”屠村、烧村），就在村东二百米处建房居住，形成今天的前殷村。

在后周人民公社和后周乡时期，上殷村居民一部分属西沈村委王家头村（前期称为：西沈大队王家头生产队），还有一部分属和平村委前云村（前期称为：和平大队前云生产队）。今上殷村、前殷村不知何故变成了“上云村、前云村”了。余询问老的大队干部说：当年大队会计刻公章时“殷”写成：“云”了。因那个年代的农村人文化普遍不高，有文化的人大多家庭成分不好，当不了大队干部，而且“殷”和“云”溧阳话发音一样，造成上殷、前殷变成了今天的“上云”和“前云”。

上殷村人祖上在南宋时，由淮河以北的河南经二地二次迁移至此。初到此地时，良田极少，大多为荒凉湿地，部分荒坡旱地。殷氏祖先来到今上殷村后，在此修生养息、开垦屯地、疏水筑田，殷氏族人在今上殷村以耕读为生，传承“仁德”家学，慢慢的家族繁衍壮大。明洪武年间，据传族人助明抗“鞑子”有功，得官府支持，家族更是兴旺发达。至清咸丰年时，上殷村殷氏族人置水稻良田几千亩、自行开垦旱地不知其数，人口五百人之多，村内巷弄交错、商辅作坊众多，时常有外地商贩窜巷过户与殷氏族人商业往来。当年村上油坊就有三家，多处设私塾读书育人，殷氏族人及其富裕。

上殷村现遗存地貌可见一斑，村东有殷氏祠堂遗址，余儿时也有残垣断壁及几间瓦房。此祠堂砖木结构，前后二进、东西厢房，正房高大雄伟，日本侵华时期，因留有新四军夜宿祠堂，驻玉华山日军对祠堂打了几炮，毁坏部分建筑，后日军拆除了大部分祠堂，将木材抢去修炮楼兵营了，最后几间副房土改时给苏姓人居住的，在六十年代末拆除的。民国时期还剩四处殷家祠堂，上殷村东一堂，村北一堂，前殷村东一堂，距上殷村西北二里的今西沈村一堂，现在西沈村人还称为“殷家祠堂”。

上殷村筑村地理也有讲究，今村东面偏南一点有一处土山坡叫“青龙山”。青龙山清代时林木遍山，绿荫敞日，树木大多在一人合抱粗细。今有山无林，余儿时已经是荒山杂草。西边遍北一点有一处叫“白虎墩”的小土坡，余儿时“白虎墩”上有人种植山芋，七十年代“割田成方”时，把土墩挖土填塘了，记得还挖到一些陶罐瓷碗之类的生活用品，皆被农民敲碎。村的东南处还有一地理埂，高约两米，宽约五米，埂上树木粗大，余儿时时常到埂上玩耍，约在一九七四年时被“老棚”生产队“割田成方”时挖掉了，据说此埂是殷氏祖上人所筑，为的是驻水积财。村东由一条南北方向的涧河，涧河上有一石桥，石桥由三块巨大的花岗石为桥面，每块石条宽约一米，长约十米，此桥最早为明代所建的砖木桥，清乾隆年重建为石桥，当年此桥名为“洪安”桥，遇洪水桥平安之，取吉利之意。记得儿时拖拉机和小卡车之类的车辆都从此桥通行进村的，大概二零一七年时此桥被拆除，改建为现在的水泥桥，建成水泥桥后，巨大的花岗岩被弃于路边。二零一九年巨石又被道路拓宽时埋于路基，可能还有半载外露在路基的外面。上殷村东约三百米处有一庙宇，庙宇南北向，清代时为“五通进”，即为五排，庙基高出地平线许多，破四时拆除了菩萨，后庙宇无人管理，年代久了自行倒塌，现存遗址。前几年村上一老板在原址建了二间平房，供村上老人做佛事。上殷村前四百米处也有一庙庵，叫“七里庵”，记得小时候有台湾族人寄信过来寻亲，地址还是用的“七里庵”，“七里庵”毁于日军之手，因修建日军工事整座庙宇被拆除。日军在上殷村前二百米处开挖战壕，此战壕从东面的玉华山据点一直挖到西边的陶庄村附近，为的就是封锁茅山地区的新四军，现存战壕遗址，今上殷村人称此为“壕沟”。

上殷村西二百米，有一个村叫“木库里”，此地原无村，明代前是木材囤积地，故称为“木库”。上殷村在历代建设中所需木材、石材应该大多从这里转运的，特别是清代上殷村极其富裕，铺设路面和建造房屋使用木材、石材量也是非常之大的，这些建材大部分是从溧阳北山采石、伐木，通过西涧河水运来或冬天结冰运来木库里，再从木库里人工搬运到上殷村中。据父亲说：在清代时上殷村中有两条南北方向的主要巷弄，东西有六条巷弄，皆是由石条辅设路面，

上殷村的南面，过七里庵两百多米，原为殷家村林地及殷家坟地，今殷家坟地遗存。殷家林在民国初期，被从江阴逃荒而来的难民借用，搭建了一些棚子居住，江阴棚子逐渐形成村落，至今上殷村人称此村为“江阴棚子”，实行人民公社后改名为“老棚生产队”，属和平大队。

上殷村的东南有一处叫玉华山村，明代时玉华山为荒山坟地，清代时也无人居住，余儿时在玉华山“和平小学”前也见挖到“大墓”，据说是别桥马一龙的母女墓，开挖时我们小孩子都在墓的“糯米石墓盖”上玩耍的，现墓坑还在。玉华山清末民初方有温州人逃荒而来时搭棚而居，叫温州棚子。我母亲至今还称玉华山为温州棚子，讲的是“燕子话”听不懂。玉华山村文革时期改名为“和平大队和平生产队”，今已经成为别桥镇玉华山村委。

父亲说，咸丰十年闹“长毛”，因上殷村殷氏是宗族，自以为人多，坚决不降“长毛”。为保村抗击“长毛”失败，失败后“长毛”屠村、烧村，全村财物被抢劫一空，全村村民被杀四百余人。在“长毛”攻村前先逃了部分人幸免于难，此部分人有的逃亡安徽歙县，有的逃亡于吴江，“长毛”灭亡后，回上殷村的人不多了，自此，上殷村开始衰落。余读初中前，在上殷村居住的是清代老房子，房子砖木结构，很高大。父亲说：房子有前中后三进共十五间，东西厢房为分屋（即一字二房）而建，此房建于清代同治年间。七十年代因地震，外墙裂缝，因房屋整体为全木结构，震后木结构完整无损，但家兄认为是旧房子，拆了重建了新房子，非常的遗憾。

原上殷村村中间有一古井（今以成为村前了），父亲讲：咸丰十年抗“长毛”时，上殷村民见“长毛”势大，村将被攻破，村民将钱物扔在井中藏匿，“长毛”破村后还是从井里找到财物洗劫一空。“长毛”灭亡后，殷氏族人将此井填埋了，还在井上安了一个极大的褐色的圆型巨石，余童年时常在此石井盖上玩耍。此井在一九九七年家兄请人掏洗干净了填埋土，还掏出很多紫砂壶等器物，今此井又在使用中。

记得余小时候使用一只“床头柜”，此柜高约六十公分，寬约四十公分，长约七十公分，柜盖为条格子暗抽式的打开或盖上，从盖面上可以看到柜子里的东西，父亲说：此物为谱箱，原为存放殷氏家谱的，上殷殷氏家谱共三十六卷，分上部和下部，上部为南宋前的（即迁移此地前的），下部为迁移至上殷村后的。殷氏家谱每六十年修一次，自清代改为每三十年小修一次，六十年大修一次，清代族谱修饰封面为“龙凤谱”，即龙凤纸为封面。上殷殷氏族人奉喾帝之子偰为始祖，故家谱封面为龙纹纸，此家谱余之兄姐都见过，一九七三年被大哥从墙中找到烧毁，后剩谱箱而已。

今上殷村的村前有两处长满杂树和小竹子的林子，母亲说：右边的林子为墓地，清代“长毛”屠村后，先人就地安装此处。原先有很多巨石，用来祭祀用的。四十年代左右被乡里及附近村的人弄走了，大跃进时附近几个生产队也用此处石材做石臼、“猪石槽”、石磨。左边竹林里面有多棵白檀树，记得小时候，后周街上的油坊师傅来锯檀树做木塞的。父亲说：白檀树都几百年了，现在还有几棵。儿时村池塘边上有多棵重阳树，因树干高大，被雷打劈而毁。余小时候在玉华山上上学堂，从山坡上看上殷村是看不见房子的，全是大树蔽荫，村上的小孩常爬到几人合抱粗的大树上玩耍，村上到处是大树。七十年代末，大部分树木被锯掉打家具了，今村前还有一排榉树，也只有百年左右。小时候附近几个村的村民造房子要乱砖砌墙脚，都到上殷村来耙砖头的。满村都是废砖堆，只要挖到处都是墙脚（实为房屋的地基），七十年代村民挖墙脚用来造房子的。读初中时，乡里要求义务修路，到处找乱砖，就有很多人到上殷村挖砖石，那几年将上殷村的好几个墩子挖掉了（其实是清代长毛烧房遗存的砖瓦堆，上殷人为了重建家园将毁掉的房子废砖堆到一起了）。

几百年的古村落——溧阳上殷村，虽然盛世成为过去，但还能寻找到一丝蛛丝马迹的，上殷村的文化还在。上殷村虽然不起眼，但她也是华夏文化——农耕文化、耕读文化的组成部分。上殷村人永远会传承“仁德”家学，坚持耕读文化。余二零二零年六月正式启用上殷村的创作室，每有作品完成落款皆题为：“殷南柱写于溧阳上殷”，为的就是传承中华文化的民族性，为的就是这份乡情、留住这个乡愁，让后人记住溧阳上殷村。

2020年6月写于溧阳上殷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