粽子飘香
每到端午,我便深深思念起溧阳西北角上那个偏僻的小山庄。
小村叫周家埠。
在周家埠第一个端午节前夜,粽子特有的清香在小村尚未弥漫开来时,我将自己已严严关进了知青屋,我忍受不了由此诱发的强烈得近乎残酷的思乡之情。第二天起来,却发现灶屋小窗糊着的塑料纸已被人捅开,锅盖上有两堆粽子,旁边躺着一对咸鸭蛋。
中午收工回来,锅盖上又是三堆粽子,四只咸蛋。晚饭后,吐生娘来了。望着她从围腰里也拎出一串粽子,我急得连连摆手。要知道,小村上最缺粮的就数她家啊!哪知她忽地虎起了脸,“你是嫌我穷,生怕歇天问你借钞票是不?”待我收下,她深深的皱纹又夹满了笑。“我刚才是说着玩的,可别生气啊。”跨出门槛,她还扭转身,不断地向我打招呼。
临睡前,大门又被爱芳轻轻敲开。她趿着破布鞋,围腰抓在手上,悄悄说了声“我娘叫我送来的”,丢下八个粽子四个蛋,轻轻地又消失在夜色之中。
以后的端午节,吐生娘和爱芳一直送粽子给我,但都在天黑之后。我知道,她们是怕人看到了说闲话。爱芳娘是因为地主成分,而吐生娘是因为穷,粮食不够吃。
有年端午,我察觉吐生娘明显在躲避我,到了晚上,也没送粽子来。第二天,我无意中得知,她终于没能够将糯米留到端午节。天黑后,我把乡亲们送来的粽子留下两只,其余都装进了菜蓝。推开她家大门,吐生娘见是我,大概还见我望着她小女儿手中的鸭蛋,显得非常的局促。我把粽子提到她面前,说:“这几天胃痛,不敢吃这东西。你家人多,帮帮忙。”我苦着脸,捂着肚子,装得十分痛苦。吐生娘犹豫了一下,接过了菜蓝。菜蓝是第二天早上还给我的。蓝底放着一大把咸菜,还有四个咸鸭蛋。在一只鸭蛋上,我发现了小手印上的黑黑痕迹。
刊于常州日报1994年6月1日二版(是李寿生,第一次为我刊登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