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原本不是“志存高远”之人,退休后,更是沉湎于“晒晒太阳喝喝茶,听听评弹打打牌”的市井生活。看官,不要说以上两句话韵味不对,“喝喝茶、打打牌”中的牌(PAI),在常州话里的读音是“爬”(PA),所以用常州话来读,还是蛮押韵的。
评弹与昆曲同出一源,都是苏州或江南的文化传承。只是后来昆曲傍上了国粹京剧,身价自然上了一等。其实市井生活里,听听评弹也是不错的事。三两个演员,一把琵琶和三弦,就能演绎出波澜壮阔历史巨变,说清楚榫里卯里的市井秘事。午后小憩后,泡上一壶茶,往书场、茶馆里一坐,听着那叮咚响起的三弦、琵琶,领略奇妙无穷的人生旅途。
那日,与往常一样,午饭小憩后,携一杯茶,走进书场空调的凉风中,尽享那一份悠闲的清凉。这两天是上海评弹团的一档演员,在说优秀传统节目《玉蜻蜓》。台上的男演员着长衫,抱三弦,正用甜糯的苏州腔,绘声绘色地描述:“……金贵生离家出走后,金大娘娘张秀英主理家务。老总管王定戴着老花眼镜,在账房看账本……”女配角则身著旗袍,怀抱琵琶,端坐一旁。
中场休息期间,我找到了那位长衫先生。“先生,请教个问题,可以吗?”“奈罡(你讲)。”他用糯嗒嗒的苏州腔回应我。“您说的《玉蜻蜓》是明代的故事,是吗?”“是格。”“据我所知,我国明朝还没有老花眼镜,而您却给老总管王定,戴上了老花眼镜……”我向他侃侃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格(的)老师教我,就是‘艾能嘎’(这样)说格(说的)……”先生向我解释说。
下半场开场,长衫先生在正式开说前,先讲了一个题外话:“刚刚有个老伯伯,寻我‘扳错头’,俚罡(他说)明朝还‘呒拨’(没有)老花眼镜,而我却拨(给)老总管王定戴了老花眼镜。‘爱个’(这个)问题我没研究过,但我老师教我说《玉蜻蜓》时,就是这样教的……”台下听众报以一阵善意的哄笑。
第二天,又是午饭小憩后,有提着茶杯,又进入书场,吹空调,听艺人说《玉蜻蜓》。长衫先生开场前,又来了一段题外话:“‘昨捏亚俚厢’(昨天晚上),我打电话问我老师,说今朝(今日)书场有老伯伯,对我所讲‘明朝王定戴老花眼镜’有不同看法。老师对我罡(讲),‘明朝是呒拨(没有)老花眼镜格。俚用格(他用的)叫单照,就是祝枝山看人用格单照一样格……’”
我真为长衫先生的敬业精神肃然起敬。听书原本就是休闲,提问也是一种交流和互动,事情过去就结束了。没想到这位长衫先生,竟专门打电话请教老师,并勇敢地当众说出了自己的“不准确”,真是“知耻者近乎勇”啊。我断定他的业务水平,能再上台阶。
评弹是中华艺术库中的瑰宝。评弹里,有许多经典曲目和优秀演员。如果您还没有入门,我先向您推荐蒋玉泉的《莺莺操琴》,犹如行云流水;朱慧珍的《寿堂唱春》,委婉动人;张坚庭的《怒斥贞娘》,凄凉悲苍。希望评弹也能成为您的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