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在家人群里说,他去看了大伯,大伯躺在床上,很瘦很瘦,弟弟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听了难过。姐说,想想人这一辈子真没意思,再强势的人到老了,也是风烛残年百病缠身。她说她小时候很怕大伯,还被他打过。我虽然没被大伯打过,但我也是惧怕他的。很少去他家串门,也似乎没见过他笑。
大伯比父亲大十岁,今年八十二了,他是爷爷买来的孩子。用他的话说,父亲和三叔都是仰仗了他的扶持与牺牲才有了铁饭碗和后来的好生活。而他,没上过几年学,但学了手艺,会裁缝,也会给公猪和公鸡做阉割。打我记事起,他就走街串巷,以后者谋生并养家糊口。
想来,我有多年不见大伯了。堂哥和堂弟各自在市里购了新居后,大伯和伯母也跟着去帮忙照顾小孩。而我也难得回老家。他家的老房子因多年无人居住,已是破败不堪了。
当年,为了这房子问题,我母亲和大伯家,口角不断,心生怨隙。
我家的老房子和大伯家只隔了一堵墙。你能想象这样一栋房子吗?长方形的四合院,右中是大伯家厨房的背面,母亲说那是被大伯霸占去的地基盖的。还有他家院子前面有一块菜地,原来也是我家的,被他拿去起了栋砖瓦房。最糟糕的是,他把他家二楼的屋檐水,用竹筒牵引了,流到我家的院子里,雨大的时候,我家的上厅被哗哗的雨水溅湿大半,后来母亲跟他吵,他就用了一段新的大竹筒接雨水。于是我的家,从北面的巷子门穿入,首先看到的是,靠着他家的厨房后面,露天的院子旁,直愣愣的杵了一根大竹筒,水是不大溅了,难看吗?很难看。特别是时间久了,竹筒外沿变青黑色,看着很脏。
但是你拿他没办法。他年纪大,脾气暴,如果父亲和他理论,他是要动手打人的。记得某一年,三叔从城里回来,他说三叔没先到他家,没大没小,三叔就顶了他几句,他便追打三叔,都是已成家立业的大男人了,场面好不尴尬。三叔一生气,就把我家和他家连着的那扇木门,也上了把锁。原来的门,只有他那边可以上锁,想来便来,我们这边是没有选择权的,如此一闹,倒也好事,我们也可以拒绝他们那边的人过我家。
对于上一代人的恩怨,我们这一辈人是理不清的。因为不知道谁是谁非。但多多少少,还是会受他们的影响,堂兄弟姐妹间的走动,可能还不如亲近的朋友,这点毋庸置疑。
弟弟还没出生的时候,大伯家已有三个儿子了。所以,大伯和伯母是颇有些得意的。有一次,姐姐的玩具被堂哥抢走了,姐姐打了堂哥一下,堂哥哭着跑回家,伯母便怒气冲冲地牵了堂哥来,大声的质问母亲,是不是她的儿子不如我们家的女儿?
他家客厅的墙缝里,永远插着三支竹条,从大到小排列齐整,堂哥和两个堂弟各领一支。谁调皮了就抽出对应的竹条抽谁。这可不是闹着玩吓唬吓唬小孩的,只见大伯一手拽住儿子的手,另一只手抓着竹条往孩子的屁股大腿使劲抽,一下一下结结实实。所以经常可以听到爱闯祸最捣蛋的小堂弟鬼哭狼嚎的哭声。那场面,很惨烈,我看过一次便不敢再看。
虽然不喜欢大伯,但是我偶尔也会看他阉鸡。具体的操作步骤我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大伯戴了个老花镜,坐在凳子上,腿上垫了块皮垫子,把夹紧了的鸡,腹部拔了点毛,用工具扩了个口子,再用两个小汤匙一样的东西勾来勾去,一个乳白色的长椭圆形的一样的小东西便勾出来了,它被扔进一个盛了水的碗里。我觉得好神奇。这时候的大伯,是认真而严谨的。
考上一中后,我要开始住宿了,可是家里没有合适的箱子。大伯听说后,送了一个过来给我,他说这是父亲读师范的时候,他自己做的木箱子。大概五十公分长,四十公分宽,原漆已经剥落,他又给重新刷了一层红色的油漆,还挺好看的。这个箱子,很结实,它陪了我七年,才被淘汰掉。
参加工作以后,我基本上是过年才回老家一趟。每次回去,大伯也会叫我们去他家吃饭。虽然是看着很严厉的一个人,但是他的厨艺却是极好的,用料也很讲究,满满一桌子的菜,相当好吃。但是一年一年他也老了,原来挺拔的背开始驼了,前些年,手还抖个不停。阉割的手艺也早放下了,脾气也改了很多,我也不怎么怕他了。
这都不是事,最让我无法释怀的,是某一个下午,大伯和我的堂大伯因为老房子的事纠缠不清,两个人到我家二楼找爷爷理论。吵吵嚷嚷,场面失控,可怜的爷爷被气得晕倒了,送往医院后宣告不治。爷爷的离世,让我感觉似乎天塌了,哭了很久很久。也因此而记恨着。
时隔多年,某些事随着时光也渐渐淡忘与放下,不想再提。所以,乍听到大伯身染重病的消息,我还是很难过。希望大伯能挺过这一关,多享些儿孙福。因为他们这一辈的人,吃过太多的苦。祈求,并感恩,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