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新闸中学那会儿,新闸镇还保留着“乡”的称呼(据载:1949年这里为武进县新闸区,1956年改乡,1958年改公社。1959年划归常州市。1983年复乡,1992年置镇)。
新闸中学门口那条街是新闸的主要街道,南北向,从南到北还不是一条完整的水泥路,靠北端往大吴村的拐口、新闸医院门口那一段还是泥路,下雨之后会有几个大水塘,几天之后水才会完全退去。
新闸中学差不多处在这条街靠南端三分之一处,位于道路西侧,大门朝东开。校门南侧是家信用社,再往南是供销社,我曾花五元钱在这里买下一双白色塑料凉鞋,式样很别致,没有通常凉鞋有的搭襻,边沿呈羽毛状造型,鞋底有一寸多高,当时觉得美的不得了,穿着它走进照相馆拍了张照片,并一直穿到师范二年级才舍得丢掉。校门北侧是菜场,总弥漫着一股烂菜叶的味道。旁边有条小弄堂,弄堂尽头是电修厂的工人宿舍,坐西朝东。我们班个子最高、最漂亮的女生住在这座楼里。有一天我在教室里看到她爬在自家的窗台上,手里拿着块抹布,我问她做什么,她说窗子都生锈了,她除除锈,顺便把玻璃擦擦干净。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家里的窗子也该擦洗,后来每到年前,我都把家里的窗框擦一遍,玻璃也擦擦,曾引来邻居看稀奇,还有人说玻璃要被我擦坏的。
弄堂口旁边是乡里的会场,摆着一排排的木头长椅,最前端是砌成一米多高的水泥台,比较宽大。小学一年级时,乡里举行文艺汇演,我们小学排了舞蹈《娃哈哈》参加汇演,有个场景至今记得:当“娃哈哈啊娃哈哈”这句旋律起头的时候,声音突然变得高亢起来,我们也做了一个向前用力甩袖子的动作,我排在最边上,手差点打到舞台边一个工作人员,当时那个男人“哦哟”了一声,显然受到了惊吓。
菜场门口还有家吃食店,早餐卖油条、麻糕等,下午卖馒头。很多个早晨,那个住在宿舍里的漂亮女生手里拿着油条边吃边走进教室,我很羡慕,因为我们家的早餐几乎天天都是喝粥搭萝卜干,偶尔才能吃到酱油炒饭。油条、麻糕等需要专门花钱买的早餐是不可能出现在我家的饭桌上的。有一天我得到了一块钱,就交给跟我要好的一个女同学,让她每天到这家店给我买块大麻糕。她上学总是比我早,等我到学校的时候,麻糕已经放在我的桌肚里了,还热的,我吃很久,特别满足。三天后,我照例进了教室坐到位子上,手就往桌肚里摸,没有期待了一早上的麻糕。我问她今天怎么没买?她说你知道吗?三毛三一块麻糕,你给了一块钱,三天就吃完了。我很诧异,也很失落。再想得到一块钱,可不容易啊。
吃食店再往北有家邮局,那时候要给谁写信很方便,到邮局买个信封、买张邮票,信封写好、邮票贴好,往邮局里面的邮箱里一扔或门外的邮筒一塞就可以了。上中学一年级时,哥哥从他的学校给我寄了一张明信片,收件地址是新闸中学一年级2班,并把我的名字写成了他认为更美的同音字,引起班主任唐老师的怀疑。唐老师手里拿着明信片,把我叫出教室,开始盘问。我一看明信片上的字就认得是哥哥寄来的,看着唐老师的满腹狐疑的样子,忍不住想笑。我的表情更加重了唐老师的怀疑,反复问我:“是你的亲哥哥吗?”后来,我曾多次到这家邮局寄信,中学时候,男女生之间的关系很奇怪,有时候见面不说话,背地里却相互通信,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当然,这样的信都是寄到家里的。有一次,我收到同班一位男同学的信,正看着呢,大姑姑回来了,她看到信,就提高了嗓门喊:“XX有男朋友啦!”我气急败坏,立刻把信撕了,从此还恨上了我大姑姑,看到她回来就躲起来不见面,跟这个男同学的通信也无疾而终。
我所说的几个地方都位于新闸这条街的西面。新闸医院位于道路的最北端,坐东朝西,正对着新闸中心小学。班上有个女同学的妈妈在医院里当护士,还有个女同学的妈妈是会计,所以那时候经常去医院里玩。有一次突然肚子痛,“哇啦哇啦”哭出声,生理卫生老师连声问:“是不是老朋友来了?”我直摇头,后来被送到医院,我爸爸还闻讯赶来。医生诊断为胃痉挛,这是我第一次听说这个词儿,后来屡次犯这个病,每次都想起那一次医生给我服用了一种粉红色的药水,黏糊糊的,服下之后疼痛感立刻消失,简直是神药。后来再犯病,也没吃到过这种药。对这家医院产生恐惧源于偶然,有人将刚用完的两具铁皮棺材摆在了门口的走廊下,我正好经过,吓出一身汗,从此去医院玩的次数就少了,每天上学放学经过,心里总是别别扭扭的。
我对学校对面的建筑物印象全无。早年政府和派出所就在对面办公,后来搬迁至道路北端,在一片菜地里建起的楼里。这里也慢慢盖起了楼房,有了多家店铺。记得上师范时,有一次在一家店买了件绿色的短袖T恤,下面一圈流苏,又自认为美上了天。入党那天穿着,上台宣读志愿书还挺满意自己的装束。班主任老师作为入党介绍人讲的第一句话是:“你们看X同学穿的很朴素吧?其实她家庭条件不错的,这就说明她艰苦朴素……”这一排店铺中,其中一家餐馆将龙虾做成招牌菜,吸引四方食客,三层小楼竟成地标建筑。本世纪初年,我们中学同学开始小范围聚会,有一年就选在这里,有个同学说来时差点迷路。是啊,当年我们这些十五六的少男少女,已将步入不惑之年,新闸的这条街与我们当年上学时相比早已面目全非,而且随着新昌路的兴建和繁荣,这条旧街也慢慢褪去了往日的人潮,日渐沉寂、冷落。
对于这条街的怀念以一个让人伤怀的事件收尾。我们中学时的校长是在离学校不远处出车祸离世的,校长的离世方式令人唏嘘,那一晚,他站在路边,两辆汽车交会形成了盲区,其中一辆撞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