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那开河工地》

《难忘那开河工地》  一 岳   建

今年冬天出奇地阴冷，又是冷空气提前南下，窗外已飘起雪片，绿化带中的孩童们高举双手追逐着飘洒的雪花，传来阵阵嬉笑声，楼上老李已“全副武装”，扛着三角架，挎着相机包，去公园拍攝雪景了。拍雪景，勾起我那七十年代冒雪开河的场景，千军万马奋战在水利工地上，有时还要挑灯夜战，那时如有相机，拍几张开河繁忙的照片，留到今日该多好啊。

《秣马厉兵》

水利是农业的命脉。每到农闲季节，各公社的劳动力和部分妇女，都要参加疏竣老河道，开挖新河道的工程。我已下放几年，吃那硬梆梆的双季稻米，已长成小伙子了。听说要开河了，马上赶到队长家去报名，老队长叼着香烟，眯着眼睛摆摆手，让你大人同意了再说，去开河要抽签的。哼！平常什么重活都叫我干，开河还要抽签，实在不解。晚上我去找当大队会计的堂姐解惑。大姐讲：开河是力气活，又是苦活，但报酬是大队平均工分，而且每天供应一大块红烧肉。原来如此，但抽签咋办？不料明天队长主动来找我，你去开河吧，XXX不能去，成份地主。开河还讲成份，又是惊喜又是疑问，快去准备开河傢什，队长催促道。我去供销社挑选了一根毛竹扁担，一对竹畚箕，两副麻绳，正当我在系竹畚箕上的麻绳时，社员周金生路过笑道，你没开过河吧，这绳只能系的半人长，它受力后会伸长，到时拖地就难行走，还有那扁担两头，用自行车内胎，剪成圈套上，能减少麻绳磨损，是要向老农学习请教的，谢过周老伯后，外婆从里屋出来，你争着要去开河，骨头还嫩呢，不听老人言，今后会腰酸背痛的，面对责怪，我笑而不语，老太太，我要与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呀。生产队准备工作也开始忙碌了，打谷场上晒满了稻草，这“狗屎黄金草”，又能当暖和的床铺，又能作柴草煮饭炒菜，队里的水泥船上堆放了大米、蔬菜、炊具、柴草，当然还有半爿猪肉，几位社员摇船先行一步。

《奔赴工地》

午饭后队里开河的一行社员在村头集中，大家挑着一副竹畚箕，一头放日用品，一头放被子。老队长简单说了几句，大家团结一心，出工出力，争取早日开河完工。在社员们的一片再见声中，我们昂首挺胸出发了，穿村庄，过田野，沿途人们投来羡慕的眼光，他们是去开河的民工呀。我们更加精神饱满，走了几小时，百步无轻担，逐步感到肩上担子越来越重，天色渐暗，怎么还不到？前面有人喊，加油啊，还有五里路，大家加快了步伐节奏。远处的村庄灯光如豆，向我们眨着眼睛，四周漆黑，大家沿着一条大道向前走。到了！眼前一排芦苇棚，远离村庄，棚内只有一盏煤油灯闪着光，这是宿舍？厨师卢小华早已烧好晚饭，工具放在棚外，大家拎着铺盖鱼贯入棚，把被子扔在稻草铺上，拿着饭盆去厨房排队，每人一勺大蒜炒肉丝，一勺青菜，席地而坐吃晚饭。饭后我主动洗锅涮碗，然后往锅里倒水，利用灶堂内柴火的余热，将水温热，可以洗脸泡脚，不可用柴草烧水的，要节约柴草的。老队长的儿子任组长，大家铺好被子后，组长交待，各位早点睡，以闹钟为准，5点起床，吃完早饭，要走3、4里路到工地的。天未亮就要出发，躺在稻草铺上，怎么想到了“半夜鸡叫”，待大家睡着了，我悄悄地把闹钟拨慢了十分钟，反正大家都无手表对时间，可多睡一会儿。

《热火朝天》

似乎没睡着，讨厌的闹钟响了，大家连忙起床，吃完早饭就出发，东方尚未发白，道路两边田里好象种的是油菜，直到半月后开河结束，回家那天睡了懒觉，阳光普照田野，大家才发现田中种的是芜菁，叶子象油菜，块茎有小孩头大，可当蔬菜食用，只是产量偏低。我们快步走了半小时，来到了开河工地，哪来的河呢？分明是一个箭步就能跨过去的小河，但从两边的石灰线看，宽有80米，不知深要多少米，工地上已经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头，兄弟公社住的近，早已开工了，来了就干，第一天是平地，挑土方容易，挖了有3米多深，中午吃饭，每人一大块红烧肉，一陶罐肉汁拌青菜，是那年代人们最美的佳肴了。第三天人群中一阵骚动，只见新庄队有位青年，手拿帽子一个猛扑，抓到了，民工们一片欢呼，原来抓到了一只狗獾，足有七、八斤重，小傢伙一对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大家。我走过去找对方，请求给点狗獾油我，他们爽快地答应了，獾肉是吃不到了，那獾油后来却治好了许多人的烫伤，此乃秘方。几天后的清晨，当民工们赶赴工地时，却惊呆了，工地凹陷处因地下渗水象一条河，无法施工，必须抽水，指挥部调来几只水泵，待水抽干，已是午饭后，这样循环抽水，要挑土方，尚有余水时就下去取土方，因零下北风一吹，水就结成薄冰，这样连冰带土就能挑上岸，问题是无水可以穿草鞋，袜子受潮行走难，全是泥浆只能赤脚穿草鞋，社员们赤脚穿草鞋会打泡，偏偏我这下放知青脚不打泡，露出一双白皙的脚背，正当我赤脚挑担时，恰逢卢士俊老师和一批工地通讯员来访，见状后大加赞赏。中午吃饭时工地广播喇叭称道：卢家巷公社常州知青XX，初生牛犊不怕虎，赤脚穿草鞋，不怕严寒，奋战在水利战线上……并出了黑板报给予表扬。第二天大队书记荊全兴一行来慰问大家，并当众宣布，为表扬常州知青肯吃苦，又为公社争了光，中午奖励红烧肉两块！民工们一片掌声。三九严寒，瑞雪纷飞，对农作物是有益的，对开河的民工们却是可恼之事，雪花扑面，钻进脖子里，眼睛都睁不开，每人都成了雪人，但工程进度不能耽误，工地上拉起照明灯“小太阳”，赶在封冻前多挑土方，谁知雪越下越大，台阶上越来越滑，已有人滑倒，到晚十时许，指挥部通知民工全线撤回，防止事故发生。

《最后冲刺》

开河工程进展缓慢，因为河开得越深，取土上岸就更艰难，加上河底渗水，铁钯翻下去，泥水溅得大家一身泥浆，老民工却很乐观，太阳一晒，泥干自落。还有一担300,挑一担土150斤重，从河底挑到岸上是150步，每天要挑多少担？这力气活早已超过人的极限，现在什么健身要日行2万步，我们年轻时早已超越了。还有那挑担敞开胸迎着北风，前胸凉，后背汗淋淋，两条台阶，右上左下，民工们挑着担沿着45度的坡度排队上行，发自内心的呐喊：哎唷，哎唷，哎呀里格唷……这分明是对大地、苍天的呼唤，也是对落后的人工开河方式，表达了无奈。人们象蚂蚁一样上下爬动着，矛盾又来了，两个公社的界线上，因互相不愿多挑土，行成了一道道界线墙，整个河道望过去很刺眼，指挥部的高音喇叭反复呼吁：尽快消除界线墙，争取早日开成太滆运河！原来这条是贯通太湖与滆湖的运河，既可消除水患，又能灌溉两岸庄稼，地处运村前与前黄交界处。大队民兵营长蒋耀华率先跳上界线墙，一铁钯土向左，另一钯向右，以示公正，他累了，示意我上，我也依样翻土，正当我满头大汗时，岸上有人喊我，抬头只见是邮递员，为了通讯方便，他要每天骑车往返几十里，也很辛苦的。接过信封一看，是老同学沈友楠从黑龙江部队寄来的，讲他当侦察兵，经常冬训拉练，并询问我近况，来自远方同窗的问候，给我增添了力量，几个人一下午把界线墙消灭了，受到了指挥部的表扬。开河的唯一娱乐活动是看露天电影，利用河岸的坡度，河底竖银幕，两边坡上可坐着看，先放了一场《地道战》，后再放《卖花姑娘》，因太累放弃了。太滆运河已成雏形，工程测量队每天测宽度与深度，已接近扫尾工作，部分民工已撤回，就剩我们几个年轻人了。

明天十点新河就要开坝放水，任凭它穿烂了几双草鞋；任凭它挑断了几副麻绳；任凭它双手皲裂缠满了橡皮胶；任凭它双肩衣服磨破又红肿……但一条新河开掘成功了。两岸插满了五彩旗，水来啦！前面有人喊道，只见仅有一米深的水，缓缓淌过来，谁知半小时后，河水猛涨，滚滚向前，我们欢呼雀跃，高音喇叭连续广播着：太滆运河开挖成功，向县委、县政府报喜！两岸边的土方堆的很高，让它自然压实后，可栽树绿化，也为今后筑公路打下了坚实的路基。后来我又参加了公社的大庆、大寨河开挖和围湖造田等工程。

我每次开车经过太滆运河，总要停车凝望，望着两岸杨柳依依，滔滔河水，两岸笔直的柏油马路，虽然自已现已腰酸背驼，白马过隙，那开河壮观的景象，仍历历在目，没有当年全县几万民工参加的开河，及我们洒下辛勤的汗水，怎能给后人带来幸福生活呢？当然，现在都是机械化疏竣河道了。

2019年1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