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名医林润卿的抗“疫”

               清末民初名医林润卿的抗“疫”                       

                              常州市第三人民医院 甘草

中国古代习惯将疾病称为“疾疫”，其中“疾”是普通的、一般不具传染性的疾病，“疫”指流行性传染病，这种分法符合现代医学的观点。世界卫生组织有关报告指出，危害人类健康最严重的疾病有48种，其中属于传染病的就有40种。相比而言，“疫”比“疾”更可怕，它每次大规模发生都会给人类造成严重灾难，中国自商周时代起到近代，有文字记载的疫情频频发生，其中大疫至少有500次，多次出现“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悲惨景象。因瘟疫具有突发性、流行性和高死亡率等“集体屠杀性”的特征。

瘟疫，是细菌病毒等病源微生物在与人动物躯体一同进化的过程中，随时对人类进行侵袭形成的可怕灾难。考古学家已经在一块距今9千万年的鸟类化石中找到了传染病的证据。约在1万年前，游牧民族开始定居下来并驯服一些动物：猪、马、牛、羊，这些动物为人类带来新的致病微生物；农业的发展森林的开发和人类其他生产活动引发一些新的群体性疾病，并传播一些动物疫源性疾病成为瘟疫；迁徙和战争等活动，加剧其传播和扩散。从远古开始，瘟疫、战争、饥荒都是危及人类的灾难。佛家称此为“三灾”（又将水、火、风之灾称为大三灾）。南北朝以后，“疒”旁取代假借的字增多，“温”字作为传染病的字创演为“瘟”字。但是这两个字还是有区别的，温者，温热也；瘟者，瘟疫也；其音同而其病实属不同。

瘟疫不分种族，没有国界。聪明勤劳的中国人，从没有屈服过这个“魔鬼”，在先秦时期，就已经有人剖析过瘟疫发生的原因和对抗的方法，详细记载于《吕氏春秋·季春纪》、《黄帝内经》、《素问·本能病》等著作中，但当时的记载都比较简略，而在之后的时间里，有无数的大医名家著书立说，如：方书之祖张仲景著《伤寒杂病论》，记载青蒿治疟的葛洪著《肘后备急方》，创立“戾气”学说的吴又可……。

在清末民初的常州医坛上活跃着一位名中医，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林润卿（1865-1919）。祖籍广东潮州，出生于苏州，经人介绍在本市水门桥一家药铺当员工，得名师秘传，在常州城东内直街开设喉科诊所，认真阅读中医经典著作，奉《内经》《伤寒》《金匮》为圭臬，悉心钻研清·同治甲子年《临证指南医案评本》、清·陈修园《南雅堂医案》、清·江涵暾《笔花医镜》及《本草纲目》等书。他医术精湛，博采众方，仁术济世，心志所在，博采众方，研判病情，据证立方，视病用药，悟性独到，医技精湛。逐渐扬名，声名远播，苏南地区，时红一方，远至上海，远乡近邻，上至社会名流，下迄平民百姓，慕名求治者络绎不绝。内外妇儿喉诸科熟练精通，尤善诊疗喉科险症痼疾，长于内外兼治，常以针法为先锋，治喉部脓肿患者，开刀拔脓，佐以精制的吹口药排腐生肌，研制喉疾的各类经验处方，挽救了无数危在旦夕重症患者的生命。他在常武地区名中医中占有一席之地，常州名医荟萃的“长年医局”开诊时，曾被聘为“登”字座号（按“同登寿域”四字论资排辈）。

林润卿所处的清末民初时期，国势日蹙，清王朝日趋腐败，对外奴颜婢膝，一任宰割，对内横征暴敛，民不聊生，而豪绅巨贾，巧取豪夺，富者田连阡陌，贫者身无立锥，加以军阀混战，瘟疫流行，疾病丛生。林润卿目睹贫病交困、呼援无门的民众，他痛心疾首，一方面以慈心仁术救民疾苦，一方面将其治疗时温和其它疾病的临床经验整理成册，题名为《秘诀篇》（笔者编著《林氏中医五官科精华》时取名“温病秘诀”）。

此篇秘诀的收藏者林润卿之孙林立开在说明中写道：“治时温、痧麻、烂喉、喉风、风邪、喘咳、喘闭。此篇秘诀由祖父与常州钱心坦、金奎伯等多位名医共同研讨合订而成的结晶，临症参考，效验非常可靠。”至于与林润卿的合作者，经我考证人名存疑（略，不细述），但事实无误。

现将原文录之如下

温邪发热头昏痛，豉葛解肌凉膈散，除去硝黄加荆菊，

白薇茅根淡竹叶，胸闷枳桔滞楂曲，气分不舒苏梗朴，

呕吐蔻仁与温胆，呕甚肝热需萸连，泄泻大腹煨葛术，

四苓芩连荷蒂车，咳嗽杏贝苏子前，喘逆白前射干葶，

银杏蛤壳紫苑草，桑叶枇杷旋覆花，痰甚蒌皮海浮石，       

更添竹沥冲药服。边绛苔黄津欲伤，此时表而兼清化，

郁热川连芦茅根，有夹湿热六一通，一候之内表散进，       

过后之时不宜投，便闭陷胸焦枳实，服下不通用承气，

舌苔化绛鲜地斛，花粉麦冬保津液，阳明热甚膏知芦，       

痰迷神昏菖郁金，朱拌苓神益元连，万氏牛黄丸可吞，

更有远志开心窍，舌黑神昏犀羚玄，不语急下至宝丹，       

阴竭正虚西洋参，动风欲脱危险时，羚钩丹芍参斛地，

石决胶菊竹桑茯，珠粉安神能熄风。辟瘟解毒大青蓝，       

凶恶喉烂金汁含，加入猴枣珠粉调，徐徐含咽症必松，

痧麻牛蒡蝉衣柳，咽痛元勃金锁匙，喉闭猴枣竹油珠，       

痧火内攻烦躁闷，狂阳叫走连紫雪，斑疹昏陷神犀丹。

麻隐便泄神迷喘，勉拟太乙并苏合。仙传麻回热不清，      

喉烂痰鸣药难灵，桑叶二钱侧柏一，鼻流黄涕煎服愈。

麻后咽腐里热炽，下虚上盛元精石，敷足方中附地草，       

捣烂敷贴两足心，麻回解毒绿豆汤，时温之邪鲜贯仲。

临诊仔细参互用，此是摘要真秘传。

以上共计434字，言简意赅，治疗方式灵活，剂型包括丸、散、汤、丹，经方、时方、验方、单方均有，论证、预测、转化俱全。药贵对病，治尚巧思。限于篇幅，白话文解释省略。

此篇以抗“疫”为主要内容的《秘诀》公布于众，体现了林润卿的无私精神、协作精神和首创精神。

林润卿对抗“疫”真知灼见，在他一生积累珍藏的追远堂《林氏医案》中留存墨宝，其中时疫喉痹医案有7例，对于该病的发生、传变和理法方药作了较为全面、精辟的阐述，对于目前防治新型冠状病毒感染性肺炎，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病例1、章某。疫厉之气从口鼻吸入，传变最速，喉痹腐肿不堪，汤水艰咽，身热脉滑数，舌黄腻。温邪痰火壅结，势防喉闭痰堵之变，殊难轻视。（处方略)，以下同）

病例2、某。先患身热泄利，复加时气传染，咽喉肿糜作痛，防出麻喘惊之变。

病例3、凌某。传染疫疬，发热头昏，咽喉红肿而腐，舌腻脉数。防出痧，不可轻视。

明末清初医家吴有可对疫毒研究有新的发现，在《温疫论》中明确指出“夫瘟疫之为病，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所感。”认识到时疫有多种多样，其气不一，一气一病，起病急，传变快，表证短暂，极易逆变，很快高热烦渴，热盛伤阴，神昏谵语，惊厥抽搐，斑疹出血等症，出现厥、闭、脱等入营入血的危险症候。但六淫与疫疠是有联系的，又有不同之处。单纯六淫之毒多无传染性，寓于疫疠之毒则常具有传染性。林润卿在医案中引用“时气传染”“传染疫疬”等词汇，明确指出“疫厉之气从口鼻吸入，传变最速”，阐述的病因和病变规律，具有很高的警示意义，至今依然适用。

常州芙蓉人、当代著名中医教育家张赞臣（1904-1993）曾谓：“毗陵自古多佳士，医道术奇誉神州。”在治病抗疫的历史长卷中，涌现了擅治烂喉痧（猩红热）的丁甘仁，善治霍乱的杨博良，专擅儿科“痧、痘、惊、疳”的钱同高，巧治白喉的林润卿林少卿父子。

如今重温林润卿抗“疫”的史料，旨在不要忘记中医药在抗“疫”的作用。令人欣慰的是，习近平总书记在北京调研指导新冠肺炎疫情工作时强调：“坚持中西医并重，坚持中西医结合”，中医药治疗新冠肺炎的优势已经显现，并将发挥更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