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的简洁》是我去年从“得到”里挑来的一套书,这套书选读的是钟叔河《念楼学短》的四百一十六篇古文。从最短的六字文、九字文,到一百零一字的《韦苏州论诗》,循序渐进。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我最喜欢的是这句,自然要先说。在路畔田头,野花已经开遍,你也可以慢慢收拾回家来了吧。这封信是五代时吴越国王钱镠写给回娘家的夫人,催她回来的。短短9个字,胜过千言万语,君王大丈夫的柔情似水和夫妻之间的鹣鲽深情,经过千年的流传,依然能在我们的心里氤氲出感动。
“奉谨以琅玕一,致问春君,幸毋相忘。”春君,你好!这枚绿玉佩送给你,它代表着我的一片真心,愿你能永远珍重它,视如你我的情意。古人之间抒发友情的诗句很多,信手拈来的就有“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不论是绝句,还是律诗,朋友之情,相交之谊,被多少代人口口相传至今。而我却独独被这春君朋友的“幸毋相忘”打动了,见吾真心,力透纸背,无须多言,这便是文言文独特的魅力。想到曾经最最要好的朋友都不在身边,但时隔多年,我们知道各自安好就已经很满足了,这是一份同样的心境。
文言文博大精深,文化内涵极其丰富,语言文字精炼精辟,字少而意无穷。“公生明,廉生威”是曹端《月川语录》里的两句,被后人沿用至今,意思是为官公正,才能使政治清明;为官清廉,才能在百姓中树立威信。不少明清官吏引以自戒的座右铭,明代泰安知州顾景祥立此言为碑,山东巡抚年富用楷体书《官箴》刻石,作为自己为官清正廉明,刚直不阿的座右铭。“知道易,勿言难。”庄子的意思是,要弄明白一个道理,还是比较容易的,明白道理以后,要做到含蓄,不急于宣传发表那就比较难了。“君以为易,其难也将至矣。君以为难,其易也将至焉。”战国郭偃劝解晋文公说,主公以为这件事情很容易做时,做起来自然会越来越难,主公觉得做起来很难时,只要一直做下去,慢慢也会觉得容易了。“发白齿摇矣,犹把一寸毛锥,走数千里道,营营一冷炕上。此与老牯踉跄以耕,拽犁不动,而泪渍肩疮者何异?”头发白了,牙齿也松动了,还得带着一支秃笔,走上几千里路,夜夜在冷炕上滚来滚去,这就像一头老牛,跌跌绊絆拉不动犁,眼泪流淌在磨破了的肩膀上。实在是够惨的了!
这些文字都简洁得很,但却都很深刻,同时也记录了真实的历史,令人唏嘘,令人回味。汉字历史长达三千余年,文言文的生命力也和汉字一样,永葆活力。千年的简洁,值得珍重啊!
记得以前读高中的时候,语文课上大段大段的文言文,班里不少男生畏之如虎,因为文言文不仅读来十分拗口,而且一字多义、一词多义的特点让大家对它十分忌恨。《千年的简洁》里如果全是文言,读起来当然不免枯燥,但这套书里,钟叔河先生对每篇短文进行了独到的翻译,题为“钟读”。读完文言文,再来读钟先生的翻译及评论,有如醍醐酩酊,既佩服作者的学识,又能在不知不觉间增进对中国语言文字和历史背景的理解,阅读文言的水平也长进了不少。
《千年的简洁》,就像一杯香茗,细细品尝,越品越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