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说《红楼梦》：李纨收入 中国学文化卷小说册红楼梦篇

戏说《红楼梦》：李纨收入

中国学文化卷小说册红楼梦篇

安  文

不同于一般家长里短世俗小说，作为名著之首的红楼梦，是包罗社会、政治、经济、生活万象的百科全书，不懂点政治经济学是看不懂的。而荣国府个人收入状况，红楼梦第四十五回借大观园诗社筹措社费，经熙凤之口，以李纨为例，详细解释了珠大嫂子的收入状况：凤姐儿笑道：“你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钱，比我们多两倍银子。老太太、太太还说你寡妇失业的可怜，不够用，又有个小子，足的又添了十两，和老太太、太太平等。又给你园子地，各人取租子。年终分年例，你又是上上分儿。你娘儿们，主子奴才共总没十个人，吃的穿的仍旧是官中的。一年通共算起来，也有四五百银子。”——第四十五回

按这里解释，李纨共存在三类收入。

李纨协理大观园

第一类是固定月钱，每月二十两银子，和贾母、王夫人相等——这当然是特殊情况，只因贾母、王夫人考虑到李纨丈夫去世，又有贾兰要抚养，所以两次提升她的份例，涨到如今二十两银子。

第二类是年终分年例，好比今天的“年终奖”。一般发放年例时间是在年前。如第四十九回“芦雪广联诗”，凤姐作为诗社赞助商就差点来不了，原因是“为发放年例正忙”。此时虽是冬季，但却在年前，因为除夕过年发生在后来的第五十三回，所以年例发放一般是提前的，这跟今天的“年终奖”确实很像。

时宝钗小惠全大体

最难理解的是第三类，熙凤说李纨有园子地，“各人取租子”。可见李纨似乎单独拥有某片园地，并出租获得租金收益。而陈大康先生《荣国府的经济账》认为，这块“园子地”指的是稻香村，我们不赞同。先看书中观点：探春改革大观园，李纨只发表过一次意见。当时探春惋惜“蘅芜苑和怡红院这两处大地方竟没有出利息之物”，李纨当即纠正：那两处花草都可卖钱，“算起来比别的利息更大”。这一话题是由李纨所居住的稻香村引起，先是一婆子申报承包稻香村稻田，表示愿意“交钱粮”；接着考虑承包人选，又提到稻香村的“菜蔬稻稗之类”。稻香村一带的收益原先都归李纨所有，第四十五回里熙凤与李纨交锋时就说：“又给你园子地，各人取租子。”李纨提出蘅芜苑和怡红院是收益最大之处，含有降低众人对稻香村关注的意味。尽管书中没明言，但可以设想，李纨一定会设法让探春与宝钗明白稻香村的收益原归自己所有的现状，而最后方案也绝不会影响李纨原有的利益。——《荣国府的经济账》

陈大康先生此处将“园子”理解成“大观园”；“园子地”理解成“稻香村”，认为李纨一直占有稻香村所产出的全部收益，私以为此乃重大误读。

元妃题字“大观园”

大观园又名“省亲别墅”，乃是贾家为迎接贤德妃元春省亲，一时停留驻跸之所，等于所有权归朝廷的半个“皇家之地”。故元妃省亲后，立刻封锁起来，不令外人进入。其后宝钗等姊妹入住大观园，乃是元妃考虑到自己幸过后，贾政必敬谨封锁，不敢使人进去骚扰，岂不寥落。况家中现有几个能诗会赋的姊妹，何不命她们进去居住，也不使佳人落魄，花柳无颜。可见大观园的占有、支配、安置权归元妃所有，只是暂将使用权交给各位姐妹，根本不存在李纨将稻香村据为己有，甚至出租稻香村园地肥己情况。退一万步说，就算李纨有这个心思，贾母、贾政、王夫人也不会让她这么干，更不会主动给李纨大观园里的“园子地”。

敏探春兴利除宿弊

三小姐探春改革大观园，在园内实施承包制，其直接目的是为各处有专人管理，如此园内花草树木一年好似一年，且所用之人都是贾家仆人，也不存在“外包”的情况，由大观园产生的稻田、水果、花草香料等收益均由内部消化，不会损害“省亲别墅”的名声。因此，个人以为陈大康先生的解读有误，贾母、王夫人不会糊涂到赏赐大观园里的地给李纨，而李纨纵然有吝啬抠门的缺点，终究位列金陵十二钗，作者不会把她刻画得如此刁钻诡诈，公然侵占大观园内的田地以谋取租金。

那么，熙凤口中的“园子地”，以及“租子”的说法，到底指什么？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

翻开《红楼梦》原著，地租说法其实并不罕见。第六回刘姥姥一进荣国府，借周瑞家引路，周瑞家的介绍自己丈夫目前在荣府内的工作是：管春秋两季地租子，闲时只带着小爷们出门。再有第七十二回，贾琏向鸳鸯借当，想把贾母暂时用不着的金银家伙搬几箱出来典卖，应付官中现金流短缺的窘境，贾琏给鸳鸯承诺：几处房租地税通在九月才得，不上半年光景，银子来了，我就赎了交还，断不能叫姐姐落不是。

贾琏向鸳鸯借当

还有一处例子比较隐晦些，第五十三回“宁国府除夕祭宗祠”，庄头乌进孝带着鸡鸭猪羊以及满满的稻米谷物，另有二千五百两银子，来给宁国府送过年年货。人文社版《红楼梦》对庄头这个职位的解释：庄头：清代为满汉旗籍贵族地主经营旗人田庄的代理人，专管监督佃户生产、催收地租、摊派劳役等事，有的庄头本身就是地主。这些例子能看出，宁荣两府租金收益具有多样化的特征，既有将田地租出去所产生的地租，也有将外面的房子出租收租金的房租。贾琏向鸳鸯借当，且说“几处房租地税”，可见这些出租房不止一处，甚至可能不在同一个城市。书中就曾提到贾母身边的一等丫鬟鸳鸯，她父母都在南京看房子；贾政痛打宝玉后，贾母也曾威胁说要坐车回南京，可见贾家房产遍布各处。同时，宁荣两府具体负责人也不一样，宁国府这边采用了乌进孝这样的专业“庄头”，日常并不在宁国府生活，每年固定来送年货和租金；荣国府这边则是王夫人的陪房周瑞负责春秋地租，不用时刻盯着田地，大概率收完租金就回来了，毕竟家庭还在京都。贾母、王夫人给李纨的园子地，大概率是京都附近的地，便于李纨及时收取租金。李纨作为荣府嫡子贾珠妻子，又给贾家生下贾兰，分房分地并不过分。原著第九回就记录了宁府正派玄孙贾蔷搬出府外居住，自立门户过活，贾珍就单独分房舍给他。

宁国府除夕祭宗祠

综合这些因素，就能感觉到，宁荣两府就像两架巨大机器，运转的核心动力是经济因素。若单靠贾政工部员外郎的微薄工资，根本撑不起贾家这样的奢侈生活。田地租金收益是其中重要一环，而这部分收益又来自底层百姓，贾府养尊处优的贵族生活，踏着“一家富贵万家穷”的台阶，贾家已经富贵了五代，刘姥姥却说荒年时还要啃树皮过活，这是《红楼梦》最值得深思的封建制度的问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