龘常州 乡愁 湖塘萧江氏
中国学常州卷人文册家谱篇
安 文
旅沪江南商人有个特殊群体——徽商。徽商很早迁移苏南各地定居兴业,经商致富。“生长其地者率循新安江而下,以繁殖于吴越之间,至今吴越旧家原其初,颇多歙产”,[1.沙彦楷:《增泉先生家传》,《萧江氏宗谱》卷二]所以“无徽不成镇”,据胡适说,是指一个地方如没有徽州人,那它就只是个村落。徽州人住进来后,开始建店铺,然后逐渐扩张,从而将一个小村落变成了小市镇。[胡适口述,唐德刚译注:《胡适口述自传》,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2页]到近代,敏感的商业神经使他们又抓住机会,再度从各地迁入上海,大展拳脚。这些徽商群体成为新兴商人的一个特殊组成部分。
常州和其它江南城市一样,也活跃着大量商,最有名的是曾产生过清代大学士程景伊的程氏和既经营典当、又产生过多个进士的青果巷汪氏。但程氏和汪氏都属于早就取得科举和商业双重成功的城市望族,而大量活跃在各个乡镇的徽商家族,则较晚才浮出水面,湖塘桥镇的萧江氏是其中的重要代表。
萧江氏来自婺源江坑,自称是南朝齐梁皇族之后,因避兵祸而改姓江。[3此说为伪托,见冯尔康:《古代宗族乱以名贤为祖先的通病:以明代<新安萧江宗谱>为例》,选自联合报文化基金会国学文献馆编:《第五届亚洲族谱学术研讨会会议记录》,联经出版公司1991年版]明末清初时,江靖从婺源到常州湖塘桥镇经商,“歙之为县也,地当皖南,风气亦稍刚劲,土脉不甚丰腴,而人心递嬗又非唐末时可比,方烽火离披,决非乐土”,相对而言,“常州毗联苏镇,地当孔道,富庶之区”,而湖塘桥“密迩郡城,振兴尤易”,[4江源灏:《创修宗谱序》,《萧江氏宗谱》卷首]因此江靖遂迁居于此,为湖塘江氏始迁祖。
萧江氏家规称:“术业所托,终身以之,工忌淫巧,贾忌作伪,然取厚利者,每不免焉,非性然也,习使之也。”因此,认为“为子孙计,莫如耕读两途”。不过,江氏大都仍以工商世其业。[5江上悟:《萧江氏源流》]以商业起家,也以商业传家,所以家规仍要为经商留下一定空间:“工贾去其所忌,而行其所安,其与徒手无籍,习下流者不又相悬霄壤欤?”[6《家规》,《萧江氏宗谱》卷1]其实,培养下一代经营才能,是徽商家族固有传统,江源瀚年仅十岁便学习“衣食之购备,田产之出入”, [7江上悟:《萧江氏源流》]正是这种经商传统的不断传承延续,江氏在湖塘桥镇取得了持久的发展。
江氏早期主要经营是典业和槽坊。江上悟回忆:“迁常四世立祭产碑文,有祖宗拨典当房屋二十三间,田若干亩为祭产云。”乾隆间典当业从江氏手中转移至常州著名文人赵翼手中,之后江氏主要产业是槽坊。槽坊创始人是第三代江景瀚,其子江珍绪“少时精会计,有大志”,承父命学习烟酒业,在本镇开设江万聚槽坊,“信义昭然,名噪遐迩,无远弗届”。赵翼曾赠送一联“瑶斝酒含春色丽,金炉烟盎晚香浓”做为贺礼。江珍绪之侄江义后又在寨桥镇创立分号,江氏产业开始壮大,传至嘉庆间江直时,已有“油坊一,质库二,良田二十余顷”。江万聚最盛时有房屋六十间,设酿酒、制酱两工场,大缸二百只,酒坛三千只左右,酱油灶二座,温缸十二只,储存酱油大缸五六十只。产品通过自设本镇中街的门市向本地的有关商店销售,后又在城中西瀛里和双桂坊分设江万聚北号和南号。清中叶后年产黄酒约二十多万斤,酱油十多万斤,醋一万余斤。
江氏致富后,热心当地公益,如修建湖塘桥,造文昌阁,参与水灾赈济等。清初湖塘桥镇最繁华市集均在桥北一带,而桥南尚湮没于荒烟蔓草之间,至嘉道时桥南一带已“成市成都,俨为巨镇”,江氏后人以为此虽是整个湖塘桥人“群策群力,日异月新”的结果,但“溯是镇之兴者”,必推美于江靖及其江氏子孙。所谓“无徽不成镇”,在湖塘桥镇发展的历史上得到了最好的演绎。
萧江氏是外地迁至本土,人数较少,加上影响力只限于湖塘桥一地,所以直至近代前,萧江氏发展仍相对缓慢,这从该家族一直到民国之后方才兴修家谱可见一斑。这种情况直到第七世江鑫(字丽峰)方才开始改变。江鑫于太平天国战争入两淮运使乔松年幕,因战功至直隶州州同衔。战后,江鑫重整家业,将江氏带入新阶段。江鑫不仅主持家乡重建,还“集资采办耕牛,召能竹木工者制纺织之具,散发民间,以劝耕织”。湖塘从一个乡间集市发展到今天全国闻名的纺织工业中心,与江鑫及其后人的关系密不可分。江鑫最早在湖塘镇开设布号,并推动了周边地区蚕桑养植业,“访浙省桐乡、石门诸县种桑饲蚕居法,编刊浅说,采购桑种,为兴大利,至今赖之。”
江鑫有三子,长子江源浚专事诵读,手中一卷外无所好,是著名的画家。江鑫去世时,次子江源灏才七岁,延续江氏产业的重任落到他身上。江源灏十六岁先到常州城中甘棠桥恒源钱庄习业三年,十九岁回湖塘桥接管家族生意,和年仅十四岁的三弟江源瀚合作经营,使之顿复旧观。江源灏还在湖塘桥开办当时第一所新式小学-时敏小学,并资助江源浚的两个儿子江澄、江湛读书。
江源浚虽对商业没什么兴趣,但两个儿子却都是商业奇才。江澄(1886—1953),字上悟,先入江南水师学堂学习,后学习铁道,民国二年当选省议会议员。江上悟在湖塘桥附近创办天生蚕种制造场,帮助家乡改良蚕种,同时还发展奶牛业,创办中国炼奶厂,并出资修建武宜公路、常漕公路,成立武宜长途汽车股份有限公司等,推动了湖塘乃至整个常州的近代工业化进程。而次子江湛更年未弱冠,在商业上崭露头角,一意以振兴实业为己任。江湛(1893—1966),字上达,后以字行。1907年江上达毕业于常州城内著名的冠英小学,此后进入和慎银号当练习生,不久凭借经商才能获得和慎银号经理卢正衡的赏识,并由此结识卢正衡的生意伙伴——时任武进县商会会长的常州商界名流钱以振。钱以振不仅是常州商界的领袖,同时也是出身望族的前任知县,对江上达非常欣赏,并将女儿相许,从此江上达经商天份和钱以振社会资源得到有效结合,江上达开始进入发展高速通道。1919年,钱以振和常州另一位商业领袖于定一合资创办常州纱厂,江上达出任常州纱厂副理。同时为吸引资金,以金融推进工业发展,1920年和1921年,钱以振和江上达又相继在常州开设了富华储蓄银行和常州商业银行。由于钱以振的经营失误,1923年,常州纱厂被无锡荣氏兼并,更名为申新六厂,钱以振宣告破产。此后,江上达开始独立经营。他先应吴县杨廷栋的邀请,出任其创办的常州震华电厂副厂长,在他灵活经营下,震华电厂差点让无锡耀明电灯公司倒闭。有了震华电厂经营资本,江上达和杨廷栋合作,重新从无锡荣氏那儿收回常州纱厂,改名为民丰纱厂。抗战前,民丰纱厂已成为一个兼具纺织印染的综合性纺织企业,资本总额已达140万元,上海成为民丰纱厂主要销售基地,江上达遂常驻上海,一跃成为上海滩纺织业巨头。“八一三”事变后,江上达为保全厂家,不惜和日本人合作,并得到上海工商界上层人物的拥戴,先后担任汪伪一国商业统制委员会理事、棉花统制委员会委员、苏浙皖区华商纱厂联合会副理事长等要职,并集资一百万元创设了上海纺织学院,成为上海纺织业领袖人物。抗战结束后,江上达一度入狱,不久出狱后即调整经营策略,将民丰纱厂在美订购的纱锭全部运往香港,在荃湾设立上海纱厂,江上达自己也迁居香港。1952年,江上达应邀回到上海,后定居北京,最终病逝于此。
江上达在纺织业上的成功,带动了整个萧江氏在纺织业上的发展,据江澄称,到1948年,萧江氏全族一共有一百二十二丁,大都仍以工商世其业,尤集中于经营纱布,“除设有纱厂、布厂外,在京、沪、苏、皖均有吾族人之基业,贸迁及于全国,近且运销海外,远至南洋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