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在忙忙碌碌中,不知不觉中秋节即将来临。在瀛川中秋节是个很受重视的节日,提前半个多月,各大超市、商场都备足了各种节日礼品,月饼、水果、茶叶等应有尽有,就连沿街小门店的门前也是堆积如山。
神龙超市是瀛川市规模最大的购物中心,平时每天都是客流不断,生意兴隆,赶上中秋节更是人山人海,火爆异常,尤其是团购中心,人们排着长队在那里购买各种面值的购物卡。
杨岸礼没有买过这种卡,也从来没用过,可在这个中秋节却收到了面值总额达十多万元的这样的卡。
杨岸礼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刘辉灿却说:“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实在感到为难,就放在信贷管理部作为办公经费支出去就行了。”
杨岸礼把这些购物卡做了登记,并写了份情况说明,然后交给了王禹默。
这是杨岸礼在瀛川过的第四个中秋节。谭汝越说今年神龙超市推出了一款‘长相思’月饼,她在网上抢购了十套,按往常的惯例送出去之后还剩余三套,问杨岸礼如何处理。
杨岸礼随口说道:“实在送不出去,就自己把它吃了。”
谭汝越很生气的扭头走了,杨岸礼当时没意识到是怎么回事。
第三天,杨岸礼就接到大嫂发来的信息:“礼,中秋节快乐!代向汝越问好。”
杨岸礼突然明白了一切,他跟谭汝越真诚的说了声‘谢谢’。
谭汝越嗔怒的瞪了他一眼,嘴里嘟哝着说:“真是个信球。”
杨岸礼不知道是动了哪根神经,竟然身不由己的在白雪公主蛋糕房买了两份蜗牛蛋糕,可当他出门的时候竟然发现江翰舟站在面前,他手里也拿着两份一摸一样的蜗牛蛋糕。
两个人会心的笑了,那种感觉可能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两个人坐在霸凌码头,月光很亮,周围寂静无声,只有水拍岸堤哗啦哗啦的响声。
江翰舟自言自语的说:“每年中秋节我都会来这里,小妹就是在这儿走丢的,我坚信小妹一定还会在这儿出现。”
杨岸礼吃着蛋糕很自豪的说:“大哥大嫂也是在这样夜晚把我接回了家,我也相信,无论自己身在何处,爸妈都在天上看着我,大哥大嫂也都会在家门口等着我回去。”
楚沛芹约杨岸礼见面总是显得不那么坦荡,说是有事却不便在电话里说,见个面还要选在连导航都不知道的地方。
于希月也在场,说是中秋节到了,瀛川的习俗都要走亲访友。她带来两盒本地老式月饼,是她们那代人小时候最爱吃的那种。
杨岸礼本想拒绝,可于希月却说她真的不知道如何来表达谢意。
楚沛芹在一旁赶紧解释,说于希月除了工作上事情,几乎很少在场面上应酬,如果杨岸礼不收下她送的东西,这个中秋节她都过不好。
谭汝越专门请了半天假,让杨岸礼陪她去趟精神病院,楚沛芹也在那儿。
院长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特意来到楚沛莉的病房,说是楚沛莉的精神状况一天比一天有所好转,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
最近院里推出了一系列人性化管理服务措施,正在显现出前所未有的功效,所有的病人在这里都不会觉得时间的漫长,他们也将会在日月交替、星转斗移中体会到无比的健康和快乐。
院长走后,楚沛莉脸上瞬间闪过的蔑视及好笑的表情却被杨岸礼无意中看到。
谭汝越一边给楚沛莉更换被褥一边埋怨道:“这里的人没一个正常的,光说人话不做人事,这被褥恐怕半个月都没换了,还说什么健康快乐。”
楚沛莉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反应,可当谭汝越弯腰帮她折叠被褥时,楚沛莉却突然伸出手轻轻抚摸起谭汝越的头发,嘴里还自言自语道:“汝越乖,沛芹巧,沛莉丢了恁俩找,找到了,放鞭炮,找不到,就别找,天黑了,路不好,千万别把自己弄丢了,弄丢了,没人找,再也回不到家里了.......。”
谭汝越肩膀颤抖着把被褥叠整好,强忍着泪水默默的走出了精神病院,楚沛芹在不远处抽着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萧湘竹要去石磨山一个叫北湘泉的地方,问杨岸礼路怎么走。
杨岸礼当时也很纳闷,现在的导航比向导还好使,只要不离开这个地球,就没有找不到的地方。
萧湘竹却说她要去的地方很偏僻,别说是导航,就是瀛川本地人也很少有人知道那个地方。
纪天民给杨岸礼打电话说他这几天实在走不开,如果方便的话,他还是希望杨岸礼能陪萧湘竹走一趟。
对于萧湘竹说的地方,刘辉灿想了半天还是摇头说不知道,但他却坚持让杨岸礼无论如何不要拒绝,说是于公于私都要给人家这个面子。
谭昌汉年轻的时候在那一带贩卖过山货,可他却真没去过杨岸礼说的那个地方,可有一个人应该去过,就是谭汝越的二姨夫曹纪黎。
曹纪黎这几天急火攻心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连话都说不出来。谭昌汉告诉杨岸礼,专案组刚刚公布了消息,众之城非法集资案的赔付率可能不会超过百分之五,也就是说曹纪黎的一百五十万最多能追回八万块钱。
谭昌汉的情绪也低落到了谷底,说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的日子比曹纪黎好不到哪儿去。
曹纪黎可能是念在之前杨岸礼陪他去过几趟福利院的情分上,还是给杨岸礼提供了一份简单的路线图,并一再叮嘱,天黑之前一定要离开那里,除了狼,那里还有数不清的灵异怪类。
按照曹纪黎提供的路线,上午九点杨岸礼他们就到了青石寨,这里位于石磨山生态园的东南方向,道路崎岖不平。当地人说,现在政府正在扶贫,山上很多村寨都搬到了山脚下。
青石寨还有几户没有搬迁,说是寨子里面有个祖庙,村民每逢初一、十五要回来上香祭祖,留下这几户是守护祖庙的。
其中一个年迈的村民告诉杨岸礼,去北湘泉的路原先在西边,后来被水库给隔断了,从这里到北湘泉只有前面那一条小路,其实也不是路,如果没有人领着,天黑也到不了。如果需要有人做向导,至少也得十块钱。
杨岸礼当即拿出一百元,那个村民楞了半天,二话不说就在前面带路。
赵文乐接了个电话,说是行里有急事需要他回去一趟,他保证天黑之前会准时来青石寨接杨岸礼。
去北湘泉的路比村民说的还要不靠谱,谁也不知道路在哪儿,那个村民从哪儿走,哪儿就是路。
刚开始杨岸礼也没感觉到什么,除了深一脚浅一脚身体无法平衡外,周围很开阔,风景也别有一番天地,尤其是对面山上那片盛开的菊花,为萧瑟的秋境平添了一抹春意。
再往前走地势逐渐增高,村民说:“翻过这个上头,再翻过一个山头,可能就快到了。”
随着地势的逐渐增高,杨岸礼开始有些喘不上气来,汗珠也不自觉的爬满额头。
萧湘竹看上去却很轻松,她一直跟在村民后面,有时候见杨岸礼离的太远,也会有意放慢脚步,还会在关键时候拉杨岸礼一把。
翻过第三个山头,村民说:“歇一会儿吧,应该不远了。”
萧湘竹递给杨岸礼一张湿巾,说她以前经常参加这样的爬山驴友集会,好多地方比这儿难走的多。
又翻过两个山头,终于听到了泉水的声音,村民兴奋的说:“到了,应该就是这儿。”
顺着村民所指的方向,杨岸礼看到了挂在远处悬崖峭壁上的瀑布,离的越近水流声越大,等到了跟前,杨岸礼看到的却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池水,里面竟然还有大片的五彩斑斓的鱼群。
一股凉意顿时袭面而来,杨岸礼感到神清气爽。旁边的萧湘竹脸色微红,秀发轻轻漂浮起来,眼睛里也泛着粼粼波光。
她有些激动的说:“这儿应该就是舅舅口中的北湘泉。”
从整个地形山势看,北湘泉所处的位置应该是一个藏风聚气最佳地带,北边的山势高,挡住了冬季的寒风,东边地势低,而且延申到瀛水河岸,春天的风可以毫无阻拦的吹过来。
西边是茂密的深林,抵挡住了风沙的侵袭,南边是无数瀑布小溪,并在北湘泉汇集成一条清澈的河流,顺势向东流向瀛水河并注入黄河。
北湘泉的对面建有一所祠堂,面南背北,虽然年久失修,但从那些材质、工艺依然能看出建造时宏大与奢华。
萧湘竹说:“这就是纪氏祠堂,相传是明朝的纪氏先人所建,一直沿用至今。”
她告诉杨岸礼,在瀛川的纪氏后人有二百多人,辈分和威望最高的是瀛川市文化局的退休干部纪天中,也是天字辈。
前段时间纪天中召集有身份和地位的纪氏后人在一起商量修缮祠堂,并打算在西边修一条通往祠堂的路。
纪天民虽然来瀛川时间不长,还是被大家推举牵头承办这件事。
纪天民对这件事也很上心,并向族人表示,一切包在他身上,这也是他作为纪氏后人的荣耀,他会尽心尽力去做的。
可惜前几天纪天民在打猎的时候把腿摔伤了,他只好安排萧湘竹替他先勘察一下地形地貌,为下一步修缮祠堂和修路做些准备。
在祠堂门口,萧湘竹说她此行还有另外一个目的,纪天民前段时间在地坤寺受高僧指点,说是很多年前有奸人做法,在纪氏先人的灵位上钉下一颗钉子,才导致纪氏后人祸端不止。
唯一的破法就是拔掉那颗钉子,方可保纪氏后人平安无事,而且要在今天中午十二点整,听到两声公狼和母狼的叫声之后。
萧湘竹话音刚落,对面山上便真的响起了两声凄厉的叫声,杨岸礼无法辨别那是不是狼的叫声,在这深山幽谷中只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
萧湘竹看上去很镇定,一点都不害怕,她示意杨岸礼在门口等她,而她自己转身就朝祠堂里面更加阴森恐怖的地方走去。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准确的说应该是二十九分三十秒,萧湘竹才从里面走出来,杨岸礼悬着的心也暂时落了下来。
杨岸礼抹了一下额头的汗,刚刚过去的三十分对他来说,比平时的三天甚至三年还要长。
原路返回的时候,萧湘竹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身体左右摇摆,很多次都险些摔倒,杨岸礼有些不忍心,但也只能试探性搀扶起萧湘竹的胳膊。
萧湘竹没有拒绝,甚至把整个身体都靠在杨岸礼身上。在经过那些陡峭的下山路时,杨岸礼还不得不把萧湘竹紧紧抱在怀里。
萧湘竹的皮肤很软,但体温却很凉,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清香味十分诱人,尤其是当杨岸礼的手无意间碰触到萧湘竹胸前的那两个小神秘时,杨岸礼明显感觉到萧湘竹的身体在颤抖,这个时候萧湘竹也会有意的把身体向杨岸礼靠的更近。
可此时的杨岸礼却不敢再向前一步,他会趁着下山身体无法平衡的间隙,有意把他和萧湘竹身体接触的距离保持在他认为安全的程度。
中间休息的时候,萧湘竹的脸上泛起了红晕,杨岸礼的心情也很复杂,他也在有意躲闪着萧湘竹那火辣的目光。
当杨岸礼问起狼还有那些灵异怪类时,村民饶有兴致的说:“这一带没有狼,因为北湘泉那儿曾经出过一个牛面虎身的妖怪,专吃狼。这几年,狼吃完了,就开始吃人,很多村民都见过,那场面惨的狠,一眨眼的功夫,连根骨头都不剩。一听说要朝山下搬,没一个不同意的。”
五十六
回到瀛川市区,萧湘竹递给杨岸礼一张提货单,并祝杨岸礼中秋快乐。
杨岸礼对刚刚经历的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他带着那张提货单去见了曹纪黎。
曹纪黎听后立即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说是在灵位上钉钉子是盗墓贼之间惯用的手段,那个钉钉子的人一定跟盗墓有关。
杨岸礼听了顿时觉得后背更加发凉,本来是想缓解一下恐惧情绪,反倒被曹纪黎说的更加严重。
对于村民的话,曹纪黎说那简直是一派胡言。他给出完全不同的结论,据有关史料考证,建造那座祠堂的人请高人施法,动用阴阳之气,魔变出了无数的灵异怪类,狼只是其中之一,而且是唯一能被人的肉眼看见的。
那些灵异怪类忠实守卫着祠堂,只要不去破坏攻击祠堂,那些灵异怪类就不会现身。
能在祠堂里做手脚的,要么是祠堂主人的后人,要么就是与祠堂主人的后人关系密切,而且掌握了避祸口诀的。
他问杨岸礼是什么属相,杨岸礼回答说是八六年的虎。
曹纪黎当即拍手说道:“这就对了,那个女的一定属猪。”
萧湘竹的确是八三年的猪,比杨岸礼大三岁。曹纪黎接着很兴奋的说:“猪和虎属于六合,也只有六合属相的人才能破解那个法咒。”
杨岸礼被曹纪黎的话彻底带入了虚幻的世界,接连几天他都做着与这有关的梦。
有时候梦到自己被一群狼追赶,被逼无奈跳下悬崖,有时候梦到和萧湘竹踩着荷叶在池塘里漫游,一不小心就坠入池底,转眼到了另一个虚幻世界。
楚沛芹在梦里很温柔,总是把杨岸礼整的欲火中烧、欲罢不能。
梦中的谭汝越和杨岸礼却是阴阳两隔,谭汝越有时候是浑身是血、怒目圆睁的冤魂,有时候又会突然变成一只仰天长啸的孤狼。
杨岸礼因此常常被惊醒,他的精神状态也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悄悄的找到地坤寺的鹤翁法师,鹤翁法师用手指在他的额头轻轻敲了两下,又默念了一番咒语,并用毛笔蘸着朱砂在黄表纸上写了辟邪的神符,让杨岸礼随身携带,说是三天之内素食禁欲,便无大碍。
杨岸礼半信半疑的照鹤翁法师说的做了,可三天之后却发生了比这更可怕的事情。
叶红蕾和任留根找杨岸礼,还是那笔贷款的事。他们欠了三个月的利息,贷款已经转到了法务部,他们也接到了法院的传票。
叶红蕾说他们在市区的房子被法院查封了,郭星安提供担保的房产由于在房管部门的抵押登记手续是假的,被法院视为无效担保,五百万的贷款全都落在了她和任留根头上。
厂里的情况更糟糕,工人几乎全跑了,机器全都停了,他们现在没有任何收入来源,实在没有能力还款。
她希望乾坤银行能高抬贵手放她一马,等以后有了钱一定分文不少的还上。
可杨岸礼了解的情况却是,叶红蕾和任留根在乡下老家还有一个厂子,而且生产经营形势非常好,法人是叶红蕾的儿子。
分行法务部的总经理王飞然说:“很显然,叶红蕾这是金蝉脱壳,是在用润萃纸箱厂这个空壳悬空逃废乾坤银行的债务。”
郭星安的态度更恶劣,他根本就不承认用了叶红蕾贷款中的那两百万,说那两百万是叶红蕾两口子欠他的。他甚至很嚣张的说担保合同上的签字也不是他本人的,让乾坤银行的人有本事就去告他。
法务部的人对此也毫无办法,鉴定结果也正如郭星安说的那样,可这些责任也只能推给已经被处理过的柴云波头上。
王飞然还跟杨岸礼透露了一些内幕。叶红蕾和任留根之前是收废品的,租用的是郭庄村的废弃院落。润萃纸箱厂之前是郭星安的侄子办的企业,与马启孝的外甥开办的飞达纸业是合作伙伴,叶红蕾和任留根的废品收购站又是飞达纸业的供货商。
由于环保政策的变化,飞达纸业、润萃纸箱厂与叶红蕾和任留根的废品收购站之间就形成了巨额的三角债。
在郭星安的撮合下,叶红蕾和任留根答应接管润萃纸箱厂,前提条件是,马启孝在乾坤银行协调一笔五百万的贷款;抵消三角债,差额部分从后面的货款里扣除。
郭星安愿意为贷款提供担保,条件是他要从那五百万的贷款中拿走两百万。
当时,大家对这样的解决方案都很满意,关系也处的十分融洽。
叶红蕾和任留根接管润萃纸箱厂之后,由于众多造纸企业被强制关停,市场形势出现了逆转,润萃纸箱厂如日中天,赚的盆满钵满。
郭星安开始眼红,说是当时厂子卖的价格太低,要求重新核算评估。
见叶红蕾和任留根不买自己的帐,郭星安便利用手中的权力和家族势力,对叶红蕾和任留根百般刁难,断水、停电,甚至经常安排人到厂里找茬闹事。
叶红蕾和任留根被逼无奈,只好把厂子迁到乡下。虽说厂子经营形势不错,可真要背上五百万的贷款和欠息、罚息,两个人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对于叶红蕾的请求,杨岸礼是万万不会答应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论叶红蕾说的多么可怜,她和任留根都要为他们当初的选择买单,只能走正常的法律程序,除此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事后,杨岸礼反复回忆当时自己说的这些话,并不认为说错了或是不应该说,更不应该成为任留根自杀的缘由。
任留根是第二天从乾坤银行十七楼卫生间的窗台跳下去的,当时正值上班高峰,任留根是头先着地,场面惨不忍睹。
叶红蕾带着亲戚朋友,扯着横幅不停的在乾坤银行门口喊冤叫屈,甚至跑到省乾坤银行去闹。
不明真相的群众都认为是乾坤银行逼死了任留根,有的还大骂乾坤银行为富不仁,说是拿着百姓的钱,榨着百姓的血,比土匪强盗还可恶。
刘辉灿对此态度十分强硬,他在行务会上措辞严厉的说:“银行是国家的,钱也是国家的,谁也没有权利说不还就不还,拿死来威胁,是他们找错了地方,乾坤银行不吃这一套。”
与任留根相比,燕秋生的死却是另外一个结局。燕秋生是在谭昌汉住的那间平房前面的走廊里上吊自杀的,法医鉴定的结果,死亡时间是在凌晨三点钟,那个时候整个家属院最安静。
第一个发现的是隔壁的马爱国,他五点钟准时要去西北角的公厕,几十年如一日,无论刮风下雨从来没有改变过。
杨岸礼接到电话赶过去的时候,谭昌汉瘫坐在椅子上无法站立起来,孔云青除了不停的抹眼泪,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谭汝越既心疼父亲又无可奈何,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出了这样的事谁的心里都不好受。
燕秋生住在前面那排平房里,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平时就他一个人在那儿住,很少有人见过他的家人。
他的大儿子一见面就骂骂咧咧,说燕秋生的钱是被谭昌汉忽悠没的,如今人也被逼死了,如果钱的事再不解决恐怕就不只是一条人命了。
杨岸礼本来就不爱听这样的话,他实事求是的告诉大家,当初投资的时候都是坐在家里不走,求谭昌汉领着他们一块发财,尤其是那个燕秋生,刚开始只投了五万元,后来那些钱是他自己偷偷跑过去交给人家的。
杨岸礼的话还没说完,燕秋生的小儿子就窜过去,说杨岸礼简直是放屁,并威胁杨岸礼如果敢再说下去,就让杨岸礼吃不了兜着走。
杨岸礼也不甘示弱,他直视着对方说:“事实就是事实,讲道理大家就坐下来说,想动武,奉陪到底。”
杨岸礼话音未落就觉得迎面打过来重重一拳,顿时眼冒金星,脑袋嗡嗡直响。
当杨岸礼缓过神看清对方时,谭汝越已经牢牢的抓住了那只又挥过来的拳头,谭汝越的眼里喷着火,嘴唇也在哆嗦。
僵持了一分钟,谭汝越缓缓松开手,理智的说:“想要解决问题就好好说话,想闹事那就派出所见。”
双方都冷静下来之后,约好三天之后拿出解决方案。
众人散去,看着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的谭昌汉,谭汝越拿了条毛毯轻轻的给谭昌汉盖上。她又用湿巾擦掉杨岸礼嘴角的血迹,并拿出碘伏擦拭杨岸礼左边脸上那片淤青。
燕秋生在众之城投资担保公司一共投资了两百万,谭汝越跟杨岸礼商量说:“人死为大,死人的债是无论如何不能欠的。”
她打算把家里的房子全部处理掉,说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如果对方再不同意,那就悉听尊便,想怎么闹就怎么闹,只要不闹出人命就行。
杨岸礼点点头,谭汝越做出的决定他也从来没有反对过。
为了逗谭汝越开心,杨岸礼自嘲说:“人本来就是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大不了从头再来。”
谭汝越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转怒为喜,而是很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她看上去很疲惫,杨岸礼虽然心疼,可眼下也只能暂时这样了。
谭汝越在公务员二期租了一套三居室,把谭昌汉和孔云青也搬了过去。
打那儿之后,谭汝越性情大变,变得让杨岸礼越来越不认识了。她有时候会在杨岸礼面前无缘无故的发火,甚至把那些触手可及的茶杯、花盆摔的粉碎。
刚开始,杨岸礼简单的认为,谭汝越可能是因为刚刚发生的那些事情一时半会儿想不开,时间久了就会没事的。
所以杨岸礼尽管有些无法接受,但依然由着谭汝越的性子,除了默默的把那些打碎的东西清理干净再重新换上新的外,对谭汝越没有产生过一丝动摇。
有一天,杨岸礼在外面应酬喝了点酒,回到家不小心踢翻了一把椅子,谭汝越因为这件小事把杨岸礼数落了一个晚上,甚至责备杨岸礼,作为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还有心情在外面喝酒鬼混,简直就是厚颜无耻。
这句话深深的刺痛了杨岸礼的心,他一直在说服自己,找各种理由为谭汝越开脱,那些话肯定是谭汝越在情急之下说的,而且没有经过认真考虑,他坚信第二天一大早,谭汝越就会跟自己道歉,收回那些不该说的话。
可让杨岸礼没想到的是,谭汝越却说出了更令他难以置信的话,说是如果再带着一身酒气,就不要再进这个家门。
尽管杨岸礼一肚子的委屈,但他还是希望不要被谭汝越拒之门外。
晚上的酒局是刘辉灿安排的,以乾坤银行的名义宴请副市长冯雨婷,杨岸礼作为行长助理不能缺席。
他跟谭汝越打电话说明了情况,谭汝越一句话没说就挂断了电话。
杨岸礼不知不觉喝的有点手脚不听使唤,也完全忘记了谭汝越给自己立的规矩。
当杨岸礼摇摇晃晃的出现在谭汝越面前时,谭汝越很是愤怒,说杨岸礼简直无可救药,根本就不像个男人。
谭汝越说完,朝沙发上扔下一床被子便转身回屋,并反锁上房门。
杨岸礼仰面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呆呆的发愣,酒意被谭汝越刺耳的话彻底浇醒,他的心在隐隐作痛,泪水也开始从眼角在面颊上流淌。
杨岸礼一夜未眠,他要跟谭汝越坐下来好好谈一次,他真的有很多为什么需要谭汝越来回答。
可谭汝越却总是说自己很忙,没有时间听那些无聊的话题,甚至讥讽杨岸礼,说实在无聊可以去孔雀咖啡或是北湘泉,会有人愿意听杨岸礼那些甜言蜜语。
杨岸礼被谭汝越的话彻底激怒,他猛的站起来看着眼前越来越让自己感到陌生的谭汝越,尤其是当他看到谭汝越那蔑视的表情,杨岸礼真的想狠狠的发泄一番。
可杨岸礼最终还是咽回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他用拳头使劲捶打了一下墙壁,然后便摔门而去。
五十七
临近年底,乾坤银行显得比平时更为忙碌。幸福谷股份有限公司十个亿的贷款总算是赶在年底结账前发放到位。
通过购买其他银行的票据、一笔贷款开展多轮承兑业务以及报表上数字的巧妙调整,乾坤银行圆满完成了市金融局下达的全年信贷投放目标和省行下达的贷款增速目标。
在年度评比中,乾坤银行获得一等奖和市政府二十万的奖励资金。
在乾坤银行的表彰大会上,刘辉灿红光满面、激情洋溢,很自豪的说:“乾坤银行已经步入了不可逆转、蓬勃向上的发展新阶段。”
杨岸礼放弃了先进工作者的评选资格,他真心希望这些所谓的光环能对程嘉文的个人发展起到助推作用。
齐坤锋打电话说他和程嘉文都很感激杨岸礼在荣誉面前的高风亮节,跟杨岸礼在一起合作共事很荣幸、很踏实,也很有信心。
表彰大会之后,夏怀智的情绪很低落,与程嘉文上台领奖时的风光无限相比,对夏怀智的处分决定真就像是当众给的一记耳光。
夏怀智从客户的贷款中暂时借用了五十万,帮梁咏贝完成了一笔订单,前后不到十天,其实这在乾坤银行真的不算多大个事,可刘辉灿却对此大发雷霆,且不依不饶。
梁咏贝私下找到杨岸礼,让他在刘辉灿面前替夏怀智求个情,说那件事真的不怪夏怀智,是她逼着夏怀智那样做的,她真的很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财迷心窍。
即便是梁咏贝不找杨岸礼,杨岸礼也不希望夏怀智因此而身败名裂。
刘辉灿对杨岸礼的说情显得十分反感,但鉴于杨岸礼行长助理的身份,他又不得不耐着性子来说服杨岸礼。
他告诉杨岸礼,这种事情关起门来说的确不算什么,乾坤银行包括他刘辉灿本人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可他夏怀智不仅贪财还他妈贪色,用了人家的钱,还睡了人家的老婆,这顶绿帽子放在谁头上能饶了他?
杨岸礼顿时感到无语,这些杨岸礼真的不知道。刘辉灿说:“这种丑事能公开说吗?”
赵文乐不知道从那儿听到的小道消息,说那个人也不是什么好鸟,这明摆着是用他老婆当诱饵,目的就是想赖着不还钱。
这件事事后,信贷管理二部与信贷管理部又重新合在了一起,原有的业务暂时不变,夏怀智享受部门总经理待遇,但他原有的话语权、指挥权却被程嘉文所取代。
王绍清在乾坤银行算是最年轻的县处级干部,他到任之后也确实把自己的情商、智商和能力发挥的淋漓尽致。
市纪委常务副书记、监委副主任侯延召是连曦江的前任,他对乾坤银行的工作非常支持,并公开表示,市纪委监委的主要职责就是为全市的经济社会发展营造环境、保驾护航。
针对金融领域这一腐败的重灾区,既要重拳出击,又要支持和保护,尤其是象乾坤银行这样为地方经济发展做出突出贡献的单位,就更应该以支持和保护为主。
在侯延召的倡导和支持下,市纪委监委与乾坤银行建立了联络沟通机制,定期开展情况交流、意见反馈,并有序开展以案促改和警示教育。
王绍清为此显得很忙碌,经常在市委、政府以及乾坤银行之间穿梭奔波。
他为人很低调,办公室的门总是敞开着,乾坤银行很多人都愿意跟这位金融新秀喝茶聊天。
萧湘竹也因此成了乾坤银行的常客,她每周五晚上都要为乾坤银行中层以上干部和重点岗位工作人员轮流进行法制教育。
她的学识的确很渊博,她传授知识的目的是让大家知法、懂法进而守法,但大家更感兴趣的却是已经发生的行为是否超越了法律的界限。
有人曾经当面问萧湘竹,当时贷款的时候确实存在很多客观因素,比如说,明知道企业不符合贷款条件,但为了某一个大局、某种工作上的需要,最后还是办理了,这算不算是一种渎职行为。
还有就是,政府出具的会议纪要、单位印发的尽职免责的文件以及集体研究的意见,能不能成为判定性质的依据,或者换句话说,在关键时刻能不能成为具体经办者的护身符。
萧湘竹没有正面回答这些问题,但从法律的角度,她坚持认为变通的做法只能获得暂时的利益,不是长远发展之计,在法律的框架下规范操作才是正道坦途,任何侥幸心理和蔑视法律威严的行为都将自食其果。
乾坤银行的许多问题都是共性的,产生的根源极其复杂,短时间内彻底根除也不现实,这是一个系统工程,需要全方位治理,甚至需要几代人来共同努力。
萧湘竹站在纪检监察的角度,客观的告诉大家,处罚不是目的,支持和保护才是最终的落脚点。
张保国是营业部的副总经理,再有两个月就要退休,他主动投案自首在乾坤银行引起很大的震动。
王绍清私下告诉杨岸礼,张保国为人很实在,也很能聊的来,他一直怀疑有人举报他,经常在和王绍清聊天时试探这方面的消息,萧湘竹说的那些话对他触动很大,也让他下了最后的决心。
张保国的问题听起来确实很严重,涉案金额一千万。
可王绍清却说:“那些钱都是张保国跟别人合伙办企业的利润分红,投案自首之后,张保国把那些钱全额上交,并未造成损失,而且张保国积极主动、态度诚恳、真心悔过,所以才被宽大处理。”
最终张保国被开除党籍、撤销职务,但却保留了公职。
在案情通报会上,王绍清很得意的说:“张保国的案件充分彰显了纪检监察的威力作用,同时也正真体现了支持和保护的初衷。”
刘辉灿提及此事却恨的咬牙切齿,大骂张保国就是个软骨头,乾坤银行的败类。
他当着杨岸礼的面公开表态说他不喜欢阴奉阳违的人,更不允许某些人打着冠冕堂皇的幌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甚至提名道姓的说:“王绍清无非就是个靠着几分运气和几分精明爬上来的投机主义分子,想在乾坤银行兴风作浪,恐怕还不是时候。”
王绍清好像也得到了这方面的信息,他很慌张,在杨岸礼面前一再解释自己是无辜的,他很急切的希望杨岸礼能出面消除他和刘辉灿之间的误会。
杨岸礼把那件墨绿色的钧瓷摆件放在刘辉灿的办公桌上,说是王绍清费了好大劲在民间淘来的。
刘辉灿的脸色也变得和蔼了许多,他跟杨岸礼说:“王绍清其实身上还是有很多优点,头脑灵活,思路清晰,将来能堪大用。”
他让杨岸礼约个时间,叫上王绍清在一块好好聊聊,他也真心希望象王绍清、杨岸礼这样的年轻人能在工作上给他更多的支持。
这样的结果是王绍清最想要的,他很激动,而且迫不及待希望他跟刘辉灿之间交流能够尽早的落到实处。
紧张忙碌中,杨岸礼渐渐淡忘了他跟谭汝越之间的那些不愉快。谭汝越刚接手了个案子,杨岸礼很少见到她,一切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样子。
萧湘竹约杨岸礼吃饭,杨岸礼当时真的没多想,也确实忘了谭汝越那天很在意的提醒。
在孔雀咖啡厅,萧湘竹穿了一身很性感的紧身套装,浑身都散发着女人的魅力和诱惑,并招致了许多男性嫉妒淫邪的目光。
萧湘竹为北湘泉的事向杨岸礼表示感谢,并带来一盒鹿茸,说是纪天民前段时间打猎时捕获到了一只野生梅花鹿,这些鹿茸是暗地里找人加工的,绝对货真价实。
萧湘竹主动提出来要喝酒,面对萧湘竹的含情脉脉,杨岸礼早已把谭汝越的告诫抛掷脑后。
两个人在美妙的钢琴乐中,借着迷幻的灯光和酒精的魔力,都沉浸陶醉在忘我的世界里。
谭汝越什么时候出现的,杨岸礼全然不知,但迎面泼来的开水让他瞬间看到了满脸愤怒的谭汝越。
杨岸礼赶紧拿出手机,谭汝越确实打了很多电话,而且还发了十多条信息,说是谭昌汉突发心脏病在市中心医院抢救。
等杨岸礼火急火燎的感到市中心医院的时候,谭昌汉已经住进了重症监护室。
谭汝越面无表情,没有跟杨岸礼说一句话,也不愿回答杨岸礼问的所有问题。
护士提醒说:“需要预缴两万元住院费。”
杨岸礼急忙拿着护士开的单子跑到收费处,可他却又突然愣在那儿不知所措。经过前段时间的折腾,家里真的没钱了。
杨岸礼心情沉重的拨通了翟柏华的电话,刚要开口却被谭汝越拦住,说是翟柏华的日子也不好过,就不要再为难人家了。
医生说谭昌汉的血管堵塞很严重,需要下支架,并征求病人家属是用进口的还是国产的。
很多人都建议用国产的,说是价格相差好几倍,普通家庭很难负担的起,但他们对杨岸礼和谭汝越却很有信心,说是凭杨岸礼和谭汝越的地位和身份,根本不存在钱的问题。
最后,谭昌汉用的是进口支架,而且是六个,还专门从省城聘请了一个知名专家给谭昌汉做的手术,手术很顺利,扣除职工医保,个人承担部分需要六万块钱,这些钱是怎么解决的,杨岸礼真的不知道。
谭汝越并没有因为杨岸礼悉心照料谭昌汉而改变冰冷的态度,出院之后,杨岸礼依然睡在沙发上。
谭昌汉说谭汝越从小就这个脾气,希望杨岸礼不要太在意。
杨岸礼嘴上说不在意,可心里还是觉得堵得慌。他试图跟谭汝越解释一下那天在孔雀咖啡的真实情况。
谭汝越却说:“任何多余的话我都不想听,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的态度很明确,杨岸礼在外面干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把那些让人恶心的气味、东西带回家里。
那盒鹿茸是谭汝越当着杨岸礼的面扔进了垃圾桶,却被谭昌汉给捡了回来,说是这么好的东西扔了挺可惜的。
谭汝越知道后勃然大怒,把那盒鹿茸踩的粉碎,并警告谭昌汉,如果再有下次,连他一块赶出去。
五十八
在王绍清的催促下,刘辉灿也是在火候恰当的时候满足了王绍清的愿望。
在咏梅墨林茶舍,王绍清和刘辉灿都借着酒劲慷慨陈词,一个要表忠心,另一个则封官许愿,气氛恰到好处。
去休闲娱乐是王绍清主动提出来的,杨岸礼坚决不答应,王绍清当即就拨打谭汝越的电话,尽管没有接通,但他还是很自信的向杨岸礼保证,这个假他帮杨岸礼请,谭汝越不会不给老同学这点面子。
咏梅墨林茶舍附近的耳域春天是刚开业的一家休闲娱乐场所连锁分店,那里推出的指尖艺语服务项目深受男人追捧,之前听赵文乐炫耀过,说是只要是个男人,就会沦陷在那轻柔的指尖和销魂般的艺语之中。
房间内的灯光很暧昧,而且弥漫着催眠的香味。杨岸礼尽管喝点酒,但一想到近日谭汝越对自己的态度,他还是极力控制自己不能有那方面的想法。
技师很年轻,也很漂亮,穿着更是暴露,她不会错过任何挣钱的机会,也根本不相信会有到了这个地方还能坐怀不乱的男人。
她故意把身体的某个部位暴露在杨岸礼的视线中,甚至让杨岸礼偶尔感受到它们的存在,可即便如此,杨岸礼还是坚持把口水咽了回去。钱可以给,但那些事就不用做了。
杨岸礼真的什么也没做,可无论他如何解释,谭汝越就是不相信,她甚至很武断的动手扇了杨岸礼一个大耳光。
王绍清取笑杨岸礼是有贼心却没贼胆,遇到谭汝越这样的人,杨岸礼只能自认倒霉。
电话是王绍清打给谭汝越的,本来就是同学之间的一句玩笑话,可谭汝越偏偏就信以为真,而且还亲自上门捉奸。
她不听杨岸礼任何解释,一个字都不想再听,她甚至哀求杨岸礼立刻从她的视线里消失,永远不要再踏进这个家门半步。
杨岸礼又一次喝的不省人事,是凌晨扫马路的清洁工把他送进附近的中心医院。
杨岸礼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酥软,四肢无力,喉部疼的象刀剜似的。
医生说杨岸礼在水泥地上躺的时间太久,引发了肺部炎症,可能要住院观察几天。
杨岸礼一听就急了,刚要开口说话,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凑折磨的没了一点力气。
综合各项检查结果,杨岸礼被确诊为急性肺炎,必须马上住院治疗,杨岸礼只能听从医生的安排。
在病情发作的前几天,杨岸礼持续高烧不退,有好几次都处于深度昏迷状态。
意识清醒的时候,杨岸礼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出院之后立马跟谭汝越低头认错,他痛恨不争气的自己,更痛恨那所谓的颜面,他要向谭汝越保证,自己决不会再做一件让她伤心难过的事。
杨岸礼再次醒来已是一周之后,医生和护士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杨岸礼也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
谭汝越一直默默守在杨岸礼身边,但自始至终都不愿和杨岸礼多说一句话。
谭汝越离开病房的时候,护士拿过来一张缴费清单,已经欠费八千元,最迟要在晚上十二点之前补上。考虑到家里的情况,杨岸礼再次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刘辉灿和赵文乐到医院探望杨岸礼并带去了一万块钱的慰问金,杨岸礼坚决不收,谭汝越的态度也很坚决。
刘辉灿当时就有些生气,埋怨杨岸礼这么大的事也不说一声,眼里根本就没有他这个老大哥。
他简单询问了一下病情,安排赵文乐一天二十四小时在医院守着,悉心照料杨岸礼,直到完全康复出院为止。
刘辉灿劝杨岸礼安心养病,暂时不要考虑工作上的事,说是忙碌了一年,总算是善始善终,也该坐下来喘口气。
赵文乐专程到河北采摘了十箱大鸭梨,拿到一家中医馆配上一些中草药熬制了一种润肺汤,让杨岸礼一天三次服用。
赵文乐介绍说:“中医馆之前在乾坤银行申请过贷款,后来钱挣的多了,贷款用不上就还了,润肺汤是他们的祖传秘方,但真正有功效的还是现场熬制的那种。”
随着杨岸礼病情的好转,来探望他的人也越来越多。
侯澜的出现就像是从地缝里钻出来似的,她带了两瓶养生酒,说是用几十种中草药泡制的,对什么病都有功效。
她虽然退休了,但精神状态依然显得十分饱满,她身上依旧散发着那种呛人的香水味。
夏怀智和梁咏贝是趁中午人少的时候来的,夏怀智看上去比杨岸礼的状态还差。
梁咏贝陪谭汝越闲聊了几句,硬要塞给谭汝越一个红包,谭汝越不想场面太尴尬,在送梁咏贝出门的时候,又悄悄的把红包塞进了梁咏贝随身挎的包里。
除了乾坤银行的人,那些贷款客户也都亲自或是安排人去医院探望杨岸礼,而且送的都是现金。
杨岸礼一个都没收,也不能收。他不习惯这种礼尚往来,更不喜欢那些伪装下的虚情假意,觉得很累但又无法阻止。
谭汝越对此也很反感,她曾不止一次在杨岸礼面前流露出自己的不满,甚至直言不讳的讥讽那些所谓的有钱人,说他们看着道貌岸然,其实都是一肚子坏水。
杨岸礼当时就觉得脸上发烫,他也明显的感觉到谭汝越对自己依然心存怨气。
不过,与那些送钱的人相比,最让杨岸礼难堪的还是快递小哥送的那束康乃馨,没有留名,只说是杨岸礼的朋友,上面有张小卡片,一行小字:早日康复!
谭汝越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没等杨岸礼开口,谭汝越已经提上水瓶快步走出了病房。
杨岸礼的心情也变得十分沉重,他让赵文乐去办理出院手续,并暗自决定等谭汝越回来就立刻出院。
于希月是楚沛芹陪着来到病房的,她询问了一下杨岸礼的病情,安慰了几句之后便说出了让杨岸礼感到五雷轰顶的事情。
于希月告诉杨岸礼,谭汝越是在打水的时候晕倒的,经过检查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楚沛芹还告诉杨岸礼,谭汝越上次怀孕也是在两个月的时候,因为执行任务受伤流的产,没告诉杨岸礼是不想让他担心,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出现意外。
楚沛芹说话的时候,眼睛有些湿润,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
杨岸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他再次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便迅速拔掉针头,不顾一切的朝妇产科跑去,在护士的强行拦截下,杨岸礼隔着玻璃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谭汝越。
谭汝越紧闭双眼,脸色苍白,安静的象熟睡了一般。
于希月告诉杨岸礼,谭汝越是血糖过低,加上劳累过度,突然出现的休克,没有什么大碍,母子都很平安。
杨岸礼神情恍惚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他的心象被掏空了一样,脑海里一片空白。
此时此刻,他什么也不想做,只想留在能看到谭汝越的地方。
三个小时之后,谭汝越从观察室转到到病房,杨岸礼紧随其左右,他显得迫不及待且手足无措。
于希月说:“药里加有镇静剂,可能还要一两个小时才能醒过来。”
她劝杨岸礼也要注意休息,毕竟他自己还没有完全康复。
病房是单独的房间,也是妇产科条件最好的,管床的护士也是于希月亲自点名安排,她还把护理的每一个细节都做了详细的交代。
她跟杨岸礼说:“我就在隔壁的医生办公室,有事可以随时叫我。”
楚沛芹临走时塞给杨岸礼一张银行卡,说是她在华夏乾元的工资。
杨岸礼没有接受,也没有解释,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窘迫,更不想拖累别人。
可楚沛芹却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她骂杨岸礼就是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还说谭汝越已经卖了房卖了车,接下来恐怕要卖血卖肾了。
谭汝越的车是刚买的,是新款帕萨特,也是谭汝越非常喜欢的车型,她不愿意分期贷款,说是不愿意欠债,所以一直拖了两年。
她上班的路途很远,工作又毫无规律,车自然也就成了她贴心的陪伴。
杨岸礼落实之后发现,谭汝越的车确实已经转到了别人名下。
杨岸礼突然明白了一切,一股强烈的自责和悔恨让杨岸礼追悔莫及,更让他在谭汝越面前无地自容。
他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伏在病床边嚎啕大哭,他一边哭一边在心里骂自己不是个东西,是十足的混蛋,是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好的无用之人。
当他感到有一只手在抚摸自己的额头时,透过模糊泪眼,看到了熟悉的眼神和面庞。
那曾经是多么的热情洋溢和充满了青春的活力,而如今却被无情的蒙上了一层饱经风霜的凄凉的阴影。
杨岸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发了疯似冲出病房,冲进滂沱的大雨中,他对天发誓,从那一刻起,他不会再离开谭汝越半步,哪怕是把自己身上的器官全部卖掉,甚至不剩一滴血,他也要真正成为可以让谭汝越托付终生的人。
杨岸礼情不自禁的拨通了大嫂的电话,这是三年以来他第一次有事要跟大嫂开口,可电话拨通之后杨岸礼却泣不成声,直到电话挂断杨岸礼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当天晚上,大哥的那位朋友就出现在了病房,他带来了一台一摸一样的帕萨特,并拿出一张银行卡,让杨岸礼买一个环境好一点的房子,说是不能委屈了孩子。
谭汝越对此笑着摇了摇头,杨岸礼也笑着会意的点了点头,两个不屈的年轻人又一次坚定的、默契的走在了一起,有了这样的坚定,杨岸礼的思绪又开始活跃在崭新的跑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