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张泰回瀛川的消息很快就得到了证实。张泰此次是以巡视组副组长的身份回来的,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三个人,组长是是省行二级巡视员朱敏,明年就要退休。
听说朱敏的丈夫是省银监局的副局长,和瀛川市金融局的安希航局长以前在省人民银行计划资金处一起工作过。
所以,朱敏前脚刚到,安希航就跟了过来,一定要尽地主之谊,不过这次朱敏真没给他面子,即便是把省银监局的副局长搬出来,朱敏还是那句话,巡视组有纪律,真的不行。
曹玉和是省行计财处副处长,四十来岁,带个深度眼睛。
梁若珊是省行监察室科员,海归硕士,身材微胖,眼睛特别大,目光清澈且犀利有神,穿着很时尚且不张扬。
听说,梁若珊家里养了十万头牛,她上高中的时候就去了国外,而且一直是母亲陪读,硕士毕业还不到二十四岁,在乾坤银行已经工作了两年。
巡视组被安排在十九楼,由刘辉灿亲自负责接待。
在动员会上,朱敏代表省行党委讲了这次巡视工作的重要性,并要求瀛川分行站在讲政治的高度认真对待,以‘抓铁有痕’的精神,深挖内部存在的问题,要让每个员工真正在灵魂深处得到冲刷洗礼。
真正做到坚守初心使命,坚持信仰信念,格尽工作职责,努力做一个新时代合格的金融工作者。
各级领导干部尤其是主要领导干部、重要岗位以及权力岗位的工作人员,要本着对党负责、对组织负责的态度,深刻剖析自身的问题,真正做到‘红红脸、出出汗’。
进而做到‘不敢腐、不想腐、不能腐’,为乾坤银行营造一个风清气正、干事创业的工作环境。
刘辉灿代表瀛川分行党委做了表态发言,并概括为四句话:“坚决支持,深挖问题,照单全收,坚决整改。”
动员会之后,按照巡视组的工作安排,各部门需要提供十年以来的所有资料。
杨岸礼为此专门在信贷管理部召集了一个会议,进行了具体的分工、王禹默负责整理文件、会议通知以及费用支出、办公用品购置等情况;其他人整理自己管理的业务,最后由王禹默汇总上报。
卫春红和张菡萍属临时借调人员,负责帮忙整理资料,并做一些临时性勤杂工作。
夏怀智从巡视组进驻瀛川分行的第一天就表现的很不淡定,经常出现走神的情况。
杨岸礼私下安慰他说:“巡视工作现在是常态,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工作上的失误、瑕疵都是难免的。”
夏怀智苦笑着摇了摇头,跟杨岸礼说:“我真的没事,不用为我担心。”
杨岸礼跟曹玉和的第一次争吵发生在巡视组正式开展工作的第三天。杨岸礼比定好的约谈时间晚了不到一分钟,主要是因为上班高峰电梯拥挤,杨岸礼是从一楼爬楼梯上来的。
刚坐下,曹玉和就大声命令他站起来,厉声斥责他这种故意迟到的行为就是对巡视工作的不重视,是态度不老实的表现。
考虑到自己有错在先,杨岸礼强忍着还是接受了曹玉和无端的训斥。
接下来曹玉和的话就更让杨岸礼受不了,他连续问了几个问题:信贷管理部平时的工作是如何安排的?为什么没有相应的会议记录?不敢记录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或者是在搞一言堂?
还有,考勤制度为什么没有坚持?难道员工就没有一个迟到、早退和旷工的吗?这样的管理如何能带好一个团队?
再者,信贷管理部人数最多的时候也就九个人,一年的办公用品消耗量远远超过一个局委,这些东西究竟干什么用了,是不是都跑到个人口袋里去了?
针对这些问题,杨岸礼一一做了解释。
信贷管理部每周都要开会,而且都是短会,是日常的工作安排,没必要都记录下来。
涉及到重大事项,不仅要有会议记录,还要有正式的报告,这是以前沿袭下来的行之有效的工作方法。
信贷管理部的工作人员,除了内勤,大部分要么是到企业调研,要么是在做贷款的跟踪服务,无法对他们进行正常的考勤,但员工的去向部里还是基本掌握。
办公用品消耗量大也是工作性质决定的,企业贷款无论金额大小,手续都是一样的,都需要打印、复印很多材料,装订起来都有书本那样厚。
至于说跑到个人口袋里,是绝对不可能有的。
杨岸礼的解释不但没能得到曹玉和的认可,反倒让曹玉和更加愤怒,他斥责杨岸礼这是狡辩、包庇,是在逃避责任,并让杨岸礼回去之后做出深刻反省,啥时候态度端正了,啥时候再说。
杨岸礼当时也很生气,觉得曹玉和是在无端找茬,如果不是分行监察室主任汪骏立把他拉走,当时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刘辉灿因为这事跟杨岸礼谈了三个小时,说杨岸礼没有一点政治头脑,看不清当前的形势,跟巡视组对着干那就是找死。
他又心平气和的跟杨岸礼说:“工作中不可能没有瑕疵,找问题是巡视组的职责,人家找出了问题,你就得承认,这是态度问题,至于说如何处理,那是人家的事。”
他让杨岸礼写份检讨书亲自给巡视组送去,剩下的事情他来处理,他不希望瀛川分行成为这次全省范围内工作巡视的反面典型。
杨岸礼虽然很不情愿,但也只能按照刘辉灿那说的去做。
接待他的是朱敏,她的话虽然语气很平和,但听起来更刺耳。
朱敏盯着杨岸礼很严肃的说:“问题是遮掩不住的,想在这方面抱有幻想、存有侥幸,最终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提醒杨岸礼,巡视组是代表一级党组织,职责是神圣的,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对抗、不配合甚至威胁就退让,只有老老实实把自己的问题跟组织讲清楚,才有可能得到挽救和宽大处理的机会,否则的话,就会自绝后路,自食其果。
朱敏的话杨岸礼还没有完全消化,他跟曹玉和之间又发生了第二次争吵。
曹玉和让杨岸礼说出冯雨婷、宋基儒、刘辉灿这些领导身上的缺点和毛病,而且要深刻,不疼不痒的最好别说,说了也没用。
杨岸礼说他真没发现这些领导身上有什么毛病,主要是因为自己跟这些领导除了工作上的接触之外,没有过多生活上的交集,况且工作上大家都是照章办事,相处的都很融洽,实在不知道巡视组说的缺点和毛病是指那些方面。
曹玉和当时就拍起了桌子,说杨岸礼简直是冥顽不化、无可救药,明摆着是要跟组织对抗到底。
杨岸礼当时也没惯着曹玉和,他质问曹玉和:“仅凭一两句话就给人下定论,这难道也算是实事求是吗?”
曹玉和还要发作,被旁边的朱敏拦下,她告诉杨岸礼,在会谈记录上签字就可以走了。
杨岸礼再一次成为乾坤银行的焦点,赵文乐有些担心的问杨岸礼,巡视组不会因为这事真把人给抓起来吧。
谭汝越知道后很着急的见到杨岸礼,说杨岸礼这样做真的很危险,还说市里某个单位的一个中层领导也是跟巡视组对着干,本来自己没多大的事,就因为性质恶劣被开出了公职。
她让杨岸礼去找刘辉灿,说这种事刘辉灿一定有办法解决。
刘辉灿的态度倒是让杨岸礼感到有些意外,他轻描淡写的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既然都成事实了,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但他还是劝杨岸礼收敛点,说杨岸礼这样做除了让大家跟着担心外,百害而无一利。
不过,他说已经跟巡视组沟通过,以后再有什么问题,换个人来问。
梁若珊跟杨岸礼之间的交流确实很轻松,杨岸礼也针对每一个问题都做了认真详细的解释,甚至对自己身上存在的问题也都进行了自我剖析。
信贷管理部存在的问题虽然不排除一些客观因素、历史因素,但作为负责人,杨岸礼的管理责任、领导责任是推卸不掉的。
杨岸礼甚至很客观的认为,任何人都有缺点和毛病,通过相互之间的批评监督确实是改正错误、提高素质最管用的办法,他也为自己之前的态度和认识不到位向巡视组真诚道歉。
“孔云青突然不见了。”谭昌汉在电话里跟杨岸礼讲的时候几乎是带着哭腔。
孔云青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只留了一张纸条:“老爹,我走了,别去找我,到时候我就会回来。”
即便如此,在谭昌汉的再三催促下,杨岸礼叫上赵文乐还是找遍所有孔云青可能会去的地方。
当杨岸礼几近绝望的时候,他在中国金河网上偶尔发现了一则新闻报道:《路漫漫,亲情可待》。报道称:孔云青,一个来自贵州榕江的女孩,通过中国金河网的‘寻亲之旅’终于找到了自己失散二十多年的妈妈。
报道还披露了一些具体细节:二十多年前,现任瀛川市某某基金会的会长江某某为了寻找自己丢失的女儿,听信了一个人贩子的谎话去了贵州榕江。
不但没找到女儿,还被人贩子卖到了当地,跟一个叫孔孝林的男人当老婆,还生下了一个女儿,叫孔云青。
在孔云青一岁的时候,江某某趁上山采药的机会从悬崖上跳下去,本来是想一死了之,可却被当地的渔民救起,捡回了一条命......。
网页上还附有一张孔云青手里那张黑白合影照。
杨岸礼并没有因为孔云青的出现而感到一丝的兴奋,相反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很显然,报道里的江某某就是江诗彤,这样的报道绝对不是江诗彤的初衷,中国金河网擅自公开披露这样的隐私,对江诗彤来说绝对是致命的打击,这背后肯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杨岸礼首先想到了袁羽觞,唯一能做成这件事的也只有袁羽觞,而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是他杨岸礼自己。
杨岸礼带着自责和疑问匆匆来到‘煮豆听雨’茶座,那里的工作人员告诉他,袁羽觞已经辞职,具体情况他们也不清楚。
茶座也没有再坚持下去的理由,不仅是袁羽觞的离去,中国金河网瀛川记者站已经被相关部门列入整顿名单。
从谭汝越那里杨岸礼得知,李影娴也离开了瀛川,而且走的很匆忙。
关于袁羽觞的情况盛蔓也不清楚,她只收到了袁羽觞留给她的离婚协议。
谭汝越告诉杨岸礼,盛蔓是真心喜欢袁羽觞,无论袁羽觞做了什么,她都不在乎。她死活不肯在离婚协议上签字,还放出狠话,如果法院强行判决,她只有一死了之。
杨岸礼又去了江诗彤住的地方,始终没人应声,邻居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小区的物业只负责收取管理费,从不过问业主的情况,管理员甚至有些不耐烦的提醒杨岸礼,人员失踪应该是警擦该管的事。
在诗彤儿童基金会,杨岸礼也没见到江诗彤的踪影,接待他的是武英丹,也是基金会新的负责人。
武英丹很热情,脸上始终带着友好的微笑。她告诉杨岸礼,江诗彤因为身体原因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除此之外,基金会一切照常。
正当杨岸礼疑惑不解时,中国金河网又出现了一则报道,标题跟之前的一样,内容却完全不同。
报道称:二十多年前,现任瀛川市某某基金会的会长江某某的女儿江韦铮被人贩子拐卖到贵州榕江,被一个叫孔孝林的收养,改名为孔云青。
二十年来,江某某一直艰难的走在寻亲的路上,她的足迹几乎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千辛万苦,却从未放弃。
母爱的力量感天动地,神鬼泣之。在中国金河网‘寻亲之旅’栏目的鼎立相助下,失散二十多年的母女终于得以团聚,这位伟大的母亲也了却了她这一生最大的心愿......。
网上还附了一张江诗彤和孔云青的近照,看上去两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和灿烂的笑容,而之前的那篇报道也彻底从中国金河网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对于孔云青来说应该是最好的结果,尽管杨岸礼的心头还有很多解不开的疑团,但转眼就被生活的日常和机械的工作节奏所淹没。
六十四
张泰回到瀛川分行除了忙于巡视工作外,也没忘记故地重游。
他个头不高,但很精神,不笑不说话,总是给人一种和蔼慈祥的感觉,很多人都说他是笑面虎,他和信贷管理部的每个人都热情的打招呼。
在曾经工作过的办公室,张泰的眼睛有些湿润,当杨岸礼把纸巾递过去时,张泰接过来一边擦着眼睛一边笑着说:“这儿风太大,尘沙很容易吹到眼里。”
他跟杨岸礼提起了谭汝越,说他爱人于希月很快要退休了,儿子在省城早就盼着于希月过去照看孙子。于希月也很乐意趁着这个机会多做些事情,她对谭汝越印象很好,就象家里人一样,而且好久没见她这么开心过了。
他还提议周末如果没有其他安排,可以到乡下他姐夫的小菜园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品尝一下农家菜的美味。
张泰说的那个小菜园确实不小,面积足有一百亩,前面是菜园,中间是个鱼塘,鱼塘边还有个亭子,后面有个三间房大小的木屋,里面设施应有尽有。
张泰介绍说:“这里原先是个鱼塘,周围种有几十种林木,这几年退林还耕查的严,这个地方经常会被卫星拍到,原来的林木还有很多房子都被清理掉了,面积由原来的三百亩缩减到一百亩,建筑物也就剩下这个小木屋和那个亭子了。”
张泰就姐弟两个,他姐姐在农村生活了大半辈子,不爱说话,就爱笑,而且是见了亲人一直笑的那种。
于希月说张泰的姐姐脑子有点毛病,是年轻的时候被张泰的姐夫打的后遗症。
张泰的姐夫一看就是个能人,早年开过砖场,经营过小吃部,这个小菜园是承包鱼塘后慢慢建起来的。
张泰和杨岸礼他们到的时候,他姐和姐夫就在张罗着中午的饭,只是打了个照面就又去忙了。
于希月陪着谭汝越在小菜园里散歩,不时的也会采摘一些西红柿、黄瓜,随便找个水龙头冲洗一下,便坐在石凳上边吃、边聊,很是开心。
张泰和杨岸礼来到小亭子,坐在那里可以很清晰的看到鱼塘里游来游去的小鱼群。
张泰说:“这是今年刚下的鱼苗,过两个月再来,这些小鱼苗就能上桌了。”他点上一只烟,很享受的样子。
在杨岸礼的印象里,张泰是从不抽烟的,尽管杨岸礼不知道张泰抽烟的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张泰那被风吹散的稀疏头发,深深刻在磨镜般脸上的皱纹以及那被吐出来、却久久不肯散去的青烟中,杨岸礼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张泰的内心一定藏有很多不愿透露的秘密。
同时,杨岸礼也知道此行也不仅仅只是为了品尝农家菜。
张泰说:“瀛川分行是这次巡视的重点,巡视组前脚刚到瀛川,就有很多人找巡视组反映问题。在查找问题这个阶段,瀛川分行简直就乱成了一锅粥,相互检举揭发的更是多的难以想象。”
他还跟杨岸礼透露,信贷工作这一块是巡视组关注的重点,但他也相信杨岸礼在这里面肯定不会有啥问题。
并解释说:“巡视组的工作就那样,当面红红脸,争吵几句,下来还是同事朋友。”
他还提到了曹玉和,说曹玉和是省行出了名的二蛋,其实人挺不错,让杨岸礼别太在意,还说有机会把两个人撮合在一起,缓和一下紧张关系。
不过,张泰真正想要跟杨岸礼说的却是十年前乾坤银行那起贷款合同诈骗案,这也是他此次回瀛川的主要目的。
他之所跟杨岸礼说这些,一来是他想找个可靠的人帮他办两件事,更重要的还是想从经侦支队了解一些最新消息。
帮张泰办事,只要不违背自己的原则,杨岸礼可以答应,但想从谭汝越那儿打听情况,杨岸礼觉得很没有把握。
张泰没有急于让杨岸礼答复,说这不是小事,必须得考虑清楚。这些回去之后可以慢慢考虑,眼下还是要先填饱肚子再说。
桌子上满满的农家味道。清炖柴鸡、清蒸鲤鱼、方子肉、条子肉、八个蒸碗扣碗、豆芽炒鸡蛋、小葱煎豆腐、蒜苗炒焖子,最后还有一道老式蛋花汤,主食是蒜汁浇面条。
张泰的姐姐坐在不远处一直笑着看着客人,他姐夫只是上菜的时候才跟大家打个招呼,嘴里总是那句话,还有一个菜,忙完就过来。
张泰和杨岸礼喝了点酒,是张泰刚参加工作时攒下的,一直放到现在,酒一打开,满屋子都是酒香。酒没喝多少,但杨岸礼感觉醉的特别厉害,整个身体轻飘飘的,象要飞起来似的。
谭汝越也从来没有象今天这么开心,于希月在旁边不停的给她夹菜盛汤,脸上的笑容和注视谭汝越的眼神,俨然一位大姐,又更像一位母亲。
对于张泰想要了解的情况,谭汝越没有拒绝,她甚至主动向杨岸礼透露说:“眼下在没有抓到丁秋岗之前,找到当年乾坤银行丢失的那本贷审会记录或是能查到当年盛泽商贸的真实财务状况,或许也能找到他们诈骗贷款的蛛丝马迹。”
而张泰需要杨岸礼帮他办的两件事就是谭汝越说的那些。
谭汝越提醒杨岸礼,不要被信任的假象迷惑,张泰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帮忙办事可以,遇到危险要知道保护自己。
史艳红是张泰要找的第一个人。张泰跟杨岸礼说:“随着巡视工作的深入,很多问题就会浮出水面,史艳红的问题也很快就会得到解决。”
张泰在杨岸礼面前毫无隐瞒,他甚至直言不讳的告诉杨岸礼,在乾坤银行除了杨岸礼,他没有可以值得信任的人,他也在赌,赌他不会看错人。
史艳红一直住在青台镇,杨岸礼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很容易找到合适的理由而不被猜疑,这也是张泰选中杨岸礼的另一个原因。
为了避嫌,张泰和杨岸礼的见面一直都是在张泰他姐夫的那个农家院。
但这些是瞒不住刘辉灿的眼睛,他找到杨岸礼很不客气的说:“我最痛恨脚踩两只船的人,如果有人执意要那样去做,就别怪我刘辉灿翻脸不认人。”
杨岸礼没有过多解释,他不能做出卖别人的事,他为张泰做事其实也是在为谭汝越做事,十年前乾坤银行那起诈骗案是谭汝越的一个心结,一天不解开,谭汝越就一天停不下来,这是杨岸礼最不愿看到的,但这些杨岸礼是不能跟刘辉灿说的。
刘辉灿对杨岸礼所做的一切却是了如指掌,他很鄙夷的说:“张泰是自不量力,十年都破不了的案子,就凭他,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还苦口婆心的劝杨岸礼,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再大的仇怨也该放下了,况且杨岸礼和谭汝越面对的几乎是无法翻越的高山,即便是拿到了证据又能怎样?楚沛芹不是一直在告状吗,结果如何?
他跟杨岸礼说狠话,不是要故意伤害兄弟之间的感情,只是想让杨岸礼幡然醒悟,不要再去做那些毫无意义、以卵击石的事情。
对于刘辉灿这些话,谭汝越也不是没有认真考虑过,对方曾经开出过很诱人的条件,比如让楚沛芹带着楚沛莉到香港或是国外生活,或是给她姐妹俩足够养老的股份。
可这些都被楚沛芹断然拒绝,说是她俩可以答应,在地下的母亲不会答应。
谭汝越也知道这是一条几乎看不到尽头的路,但为了亲情,也为了自己那点良知,她真的别无选择。
根据张泰提供的信息,史艳红病退之后化名贺娟,一直在锦绣纺织厂工作,是一名仓库管理员,大家都叫她娟姐,很少有人知道她的真实情况。
在张泰那儿杨岸礼了解到史艳红的一些情况。史艳红是冯雨婷的远房亲戚,中专毕业,学的是会计专业,被冯雨婷安排到乾坤银行瀛川分行计财部做出纳。
后来史艳红为了给男朋友还赌债挪用了二十万的公款,当时冯雨婷是乾坤银行瀛川分行的副行长,她把这事压了下来,想办法退还了那二十万,并把史艳红调到综合管理部管理档案,那本会议记录就是那个时候丢失的。
不过,张泰很有把握让史艳红交出那本会议记录,他也坚信那本会议记录还在史艳红手里。
他告诉杨岸礼,他在大郭县任支行行长时,冯雨婷仗着乾坤银行瀛川分行副行长的权力,利用他外出学习的空隙,伙同时任大郭县支行信贷部经理的靳中堂,帮助锦绣纺织通过下面搭架子、上面铺棉花以及偷盖公章和私人印鉴的办法,骗取乾坤银行三百万贷款。
事后,冯雨婷解释说当时企业确实遇到了难处,没有那三百万企业就撑不过第二天。
冯雨婷哭着哀求张泰高抬贵手,并亲自写下保证书,以后会加倍偿还。
张泰的意图很明显,他是要借那份保证书和工作巡视给冯雨婷施加压力,让冯雨婷去做史艳红的工作。
张泰需要杨岸礼做的,就是去史艳红那儿拿回那本会议记录。
杨岸礼征求谭汝越的意见,谭汝越说:“公安机关多次传唤过史艳红,史艳红一口咬定自己只是个档案管理员,根本不知道那本会议记录什么时候不见的,公安机关也知道她在说谎,这是他们串通好的,但因为没有证据,也只能暂时搁置。”
据谭汝越了解,史艳红社会背景很杂,让杨岸礼要多加小心,联系的时候千万不能用自己的手机。
按照张泰的安排,杨岸礼办了一张一次性电话卡,并联系了史艳红,他们约在青台镇的一家小饭馆见面。
史艳红看上去很憔悴,不住的打哈欠,结合谭汝越的提醒,杨岸礼猜测史艳红可能沾上了那个东西。
史艳红也很爽快,直接开出了五万块钱的价码,说这件事自己扛了这么多年,理应得到这些。
并约定两天之后,在青台镇上的红月宾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张泰听完杨岸礼带回来的话,大骂史艳红就是个无情无义的东西,说是讲好的事情说变就变,不讲一点江湖道义。
张泰正在情绪激动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由于离的很紧,杨岸礼无意中发现张泰的来电号码竟是纪天民的手机号。
张泰避开杨岸礼到外面去接听电话,时间不长,但回来之后张泰显得很紧张,额头上还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小水珠。
他让杨岸礼转告史艳红,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再出什么幺蛾子,就让她带着那个东西进坟墓。
六十五
杨岸礼赶到青台镇上的红月宾馆的时候是上午九点四十,他跟史艳红约定的时间是十点。
杨岸礼刚要进去就被门口的警察拦下,说是里面发生了重大刑事案件,现在已经戒严。
红月宾馆很快就上了头条,根据警方通报的情况,红月宾馆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是一名女性,四十五岁,名叫史艳红,死亡时间是上午八点三十分左右。
史艳红的死并没有影响张泰的计划,他很快就安排杨岸礼帮他做另外一件事情。
张泰要找的第二个人是祝勇,也就是谭汝越的那个亲戚。
据张泰介绍,祝勇是信通会计师事务所的负责人,祝勇和上海的信义会计师事务所的老板祝虹是亲姐弟,祝虹以前是盛泽商贸的主管会计,后来辞职成立了信通,到上海发展之后,就把信通交给她弟弟祝勇管理。
张泰需要杨岸礼做的就是尽快拿到盛泽商贸当初真实的财务状况信息。
谭汝越对此并不看好,说祝勇是个毫无主见的人,想要把事情办成还得祝虹吐口,可祝虹又是她们亲戚当中最难相处的人,没钱的时候就看不起那些穷亲戚,有了钱就更是六亲不认,想从她那儿讨杯水喝比登天都难。
杨岸礼再次见到祝勇,双方都有些尴尬,但有了谭汝越这个媒介,还是能够勉强坐下来聊上几句。
对于杨岸礼说的那些事,祝勇根本就不知道,说他在瀛川只是替他姐祝虹看家护院,业务上的事他一概不过问,想要了解那些情况,只能去找祝虹。
虽说事情办不成,但祝勇一再向杨岸礼保证,他会坚守秘密,决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祝勇倒是反过来想求杨岸礼帮他办件事,说他想跟他的前妻复婚,而他的前妻竟是王禹默。
谭汝越告诉杨岸礼,他们结婚的时候,祝勇就已经离婚了,都认为是祝虹的原因,说她看不上对方,硬给拆散的。
她劝杨岸礼最好不要去管这种闲事,就祝虹那脾气,弄不好连亲戚都做不成。
张泰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再勉强杨岸礼,可祝勇却主动找上门,而且闹出了很大的动静。
祝勇想跟王禹默复婚,一定要王禹默给他个准确答复,否则他就赖着不走。
王禹默平时看着文静舒雅,脾气上来也挺让人害怕,她狠狠扇了祝勇一个耳光,说这就是她的答复。
祝勇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嬉皮笑脸,说他喜欢这种感觉,还有王禹默生气时的样子。
王禹默哭笑不得,又拿祝勇毫无办法。不知道内情的人还真以为这是一对欢喜冤家,可王禹默的态度很坚决,让祝勇趁早死了那条心。
据说,王禹默在来乾坤银行之前在信通会计师事务所工作,最先安排在大郭县支行,是张泰把王禹默从大郭县带过来的。
王禹默和祝勇有一个儿子,现在王禹默一个人带着。
祝勇这个人胆小且好色,王禹默可能是因为这个跟祝勇离的婚。
也有人说是王禹默的原因,说王禹默是性冷谈,祝勇出去鬼混都是王禹默逼的。
王禹默对这个问题毫不回避,曾在侯澜面前直言不讳,说她跟祝勇在一起就是没有性欲望,一想到祝勇跟别的女人做的那些事情,就觉得恶心,别说是性生活,听到祝勇说话都害怕脏了自己的耳朵。
侯澜嘴快,信贷管理部没有人不知道这事。
王禹默和祝勇之间的感情纠葛让杨岸礼想要从信通了解一些真实情况的希望变得十分渺茫。
正当杨岸礼打算放弃的时候却接到了祝虹的电话,他们约在孔雀咖啡厅见面。
祝虹一看就是那种霸道且不近人情的女人,自始至终都阴沉着脸,说出来的话也是咄咄逼人。
她告诉杨岸礼,看在跟谭汝越是亲戚的份上,她可以不把事情闹大,不过,想通过信通了解盛泽商贸的情况,是杨岸礼找错了地方,某些人拿复婚来要挟,更是痴心妄想。
她再次重申,祝勇跟王禹默离婚,是王禹默不检点,咎由自取。
她让王禹默开个价,多少都行,条件是,在保证不再出轨的前提下可以和祝勇复婚,全家搬到上海;也可以不复婚,但王禹默必须放弃儿子的抚养权。
只有三天的时间,三天过后,要么上海见,要么法庭见。
最终,王禹默还是选择去了上海,但没有和祝勇复婚。信通也申请注销,彻底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
张泰安排的两件事杨岸礼都没能办成,确实感到有些愧疚。
张泰却安慰杨岸礼说:“这是天意,不在人力,接下来就听天由命吧。”
巡视工作依然进行的如火如荼,张泰曾多次想把杨岸礼和曹玉和撮合在一起缓和一下关系,都被杨岸礼找借口给推辞掉。
对曹玉和这个人,杨岸礼打心眼里反感,从别人那里他也听说,曹玉和在省行不受重用,就借巡视的机会来发泄,抓到别人一点错就往死里整,很多人提起曹玉和都是恨的咬牙切齿。
赵文乐也被曹玉和叫去谈了将近两个小时,回来之后赵文乐跟杨岸礼说:“曹玉和也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可怕。”
对于曹玉和提的那些问题,赵文乐的回答恨干脆,不知道,再问,还是不知道。问的次数多了,赵文乐竟然坐在那儿睡着了。
赵文乐说:“我就一个小人物,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最好开除算了,光脚还能怕他穿鞋的。”
事后,刘辉灿当着杨岸礼的面笑着夸赵文乐,说这小子总算是干了件人事儿。
夏怀智被曹玉和叫过去的次数越来越多,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深陷的眼窝和乌黑的脸色让杨岸礼看了很是心疼。
杨岸礼约夏怀智出去放松一下,可夏怀智除了喝酒,自始至终一句话也不说。
梁咏贝找到杨岸礼,又是哭的伤心欲绝,求杨岸礼一定要帮帮夏怀智,说是夏怀智做的那些事都是领导授意的,不能把责任都推到夏怀智一个人头上。
刘辉灿对此却态度十分冷淡,他提醒杨岸礼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别把火星再朝自己身上引。
夏怀智虽说干了许多杨岸礼不知道的事,但他还是愿意为夏怀智说几句公道话。
他对曹玉和说:“夏怀智经手的那些贷款都是经过领导点头同意的,在整个过程中夏怀智是不可能有绝对的决定权,让夏怀智一个人来承担全部责任绝对不公平。”
曹玉和这次没有跟杨岸礼争吵,而是质问杨岸礼:“谁能拿出证据来证明是领导同意的,是你杨岸礼,还是他夏怀智?事实恰恰相反,夏怀智是在领导不明真相的情况下私自操作的,这一点已经是铁定的事实,难道这个责任不需要夏怀智来承担吗?”
杨岸礼被曹玉和问的哑口无言,同时也感到问题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
这一猜测很快就在张泰那儿得到了证实,张泰向杨岸礼透露,夏怀智的问题不仅仅是违规、违法操作的问题,这里面还存在巨大利益输送,如果顶格处理是完全够得上渎职罪、违法放贷罪和受贿罪的。
杨岸礼又找到刘辉灿,希望他能在夏怀智的问题上说句公道话,最起码也能减轻一些罪行,毕竟大家同事一场,不能见死不救。
可刘辉灿却十分恼怒,他把手中的茶杯摔得粉碎,咬牙切齿的对杨岸礼说:“夏怀智在巡视组那儿象条疯狗一样乱咬,他这是要大家跟他一块去死,谁能救得了他?”
他再次警告杨岸礼,管好自己的事,不然大家谁的日子都别想好过。
在巡视组的深挖细查中,又有两笔有问题的贷款浮出水面。
一笔是盛泽物流的五千万,抵押物是经贸大楼的房产,调查发现,经贸大楼房产的评估价值远远超过了其实际价值,而且该房产在市工行为盛泽机械抵押贷款五千万,虽然显示的是盛泽物资采购公司,其实是一个地方,这里面就存在重复抵押、超值抵押以及弄虚作假骗贷等极其严重的问题。
另外一笔是盛泽汽贸的三千万,担保方是川通汽运,调查发现,川通汽运是空壳公司,这两个公司虽然是两个法人,却是一个实际控制人,这里面就也存在骗贷问题。
盛泽物流和盛泽汽贸都是盛泽汇贤集团全资子公司,所以问题的矛头全都指向了盛泽汇贤集团。
这两笔贷款都是侯澜经办的,可侯澜在巡视组那儿说她已经退休了,以前的事她都记不得了,想要了解情况就找接替她的人。
在侯澜之后的手续是夏怀智做的,可夏怀智说他接手的时候就这个样,具体啥情况他真的不知道,他甚至跟巡视组的人赌咒,说他要是知道,就全家不得好死。
巡视组感到问题重大,在请示省行之后,立即向瀛川市公安局经侦支队报了警。
经侦支队进过初步调查,向巡视组反馈的信息是,两笔贷款的经办人员都已离职,没有人知道具体情况,在没有找到当事人之前,还不能采取强制性措施。
另外,经过房管部门核实,巡视组提出的经贸大楼的房产和盛泽物资采购公司的房产是同一个地方的异议不成立。
房管部门的登记信息显示,经贸大楼的不动产登记证包含前院的土地和主体办公楼,盛泽物资采购公司的不动产登记证包含后院的土地和配套楼。
鉴于提供评估报告的公司已经注销,暂时还不能认定超值评估。
更重要的是,盛泽汇贤集团的总经理韩朝江已经引咎辞职,而且愿意为此承担所有的责任。
巡视组立即把这一情况汇报给了省行,省行要求瀛川分行立即采取果断措施,向这两家企业发出提前收回贷款的通知书,并做好财产保全的准备工作。
刘辉灿对这件事有很大的抵触情绪,认为巡视组的手伸的太长,这里面肯定有阴谋,他想听听杨岸礼的看法。
杨岸礼知道这是张泰的意图,张泰就是想借此机会对盛泽汇贤集团展开全面深入的调查,进而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但站在客观的角度,杨岸礼还是不赞成立马就采取强制性措施的做法。
他的理由很简单,盛泽汇贤集团是乾坤银行的贷款大户,在其他银行业机构也有大量的贷款,如果贸然采取行动,会引起一连串的反应,也必然会危机到盛泽汇贤集团在乾坤银行所有贷款的安全。
他的建议是,对盛泽汇贤集团的贷款进行全面的风险评估,制定出压缩、收回计划,并告知企业,同时,要求企业增加风险保障措施,严密监督企业贷款的流向,防止企业恶意悬空、逃费银行债务。
对杨岸礼的态度和建议刘辉灿很是欣赏,说杨岸礼关键时候还是能冲得上去的。
但杨岸礼的建议却遭到了巡视组得强烈反对,说瀛川分行这种做法是在对抗组织、逃避责任甚至可以说是有毁灭证据的嫌疑。
巡视组要求瀛川分行必须无条件按照省行的要求去做,否则的话,巡视组将建议省行党委对相关人员严肃处理。
张泰也找到杨岸礼,直言不讳的说:“想要查清十年前那起案件,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只要有一个罪名成立,司法机关就有办法挖出更深的东西。”
他希望杨岸礼在关键的时候能跟他站在一起,可以不帮他,但也不要起反作用。
谭汝越对这些情况也很清楚,她认为张泰过于心急,意图也过于招摇。她断定,只要三天之内没有实质性突破,刘辉灿和冯雨婷这两个人就能让张泰的幻想破灭。
六十六
面对巡视组的强硬态度,刘辉灿表现的非常积极,不停的开会讨论,不停的请示汇报,说是盛泽汇贤集团是市里的重点企业,涉及到盛泽的问题,市领导要听汇报,市金融局也要听汇报,回来之后还要研究讨论如何贯彻落实领导的指示意见。
巡视组定的期限是三天,照刘辉灿这种做法,三个月也不可能把巡视组的意见落实到位。
夹在刘辉灿和张泰中间,杨岸礼确实感到左右为难。
可萧湘竹的出现让杨岸礼更加无所适从,她让杨岸礼转告刘辉灿,说是受某领导的委托,希望刘辉灿对张泰目前的工作能够给予支持。
可刘辉灿听后态度却很冷淡,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没有明确的答复,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听了刘辉灿的话,杨岸礼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而且从刘辉灿那阴冷的眼神中,他隐隐约约觉得接下来可能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在限定的期限内,巡视组没有看到瀛川分行的实际行动,却陷入了极其被动的尴尬境地。
省乾坤银行主管巡视工作的党委副书记、副行长胡云晓突然被调到省政协经济委员会任副主任委员,巡视工作由党委书记、行长张明亮全面临时代管。
整个乾坤银行的人都知道,张明亮和胡云晓一向不和,胡云晓突然被调走,这背后的原因确实耐人寻味,也难免会引起各种猜疑,当然也包括巡视组那些人。
紧接着便是各种不好的消息接踵而来。乾坤银行关于张泰拟任瀛川分行副行级领导的任职资格没有通过瀛川市人民银行、银监局的审核,理由是缺少当地政府的意见。
瀛川分行自建办公楼项目在规委会上也没有被通过,市规划局的领导说:“这件事本身就是特事特办,没有通过也很正常。”
天骄幼儿园、实验小学、市一中、市一高这些人们心目中的名校相继告知乾坤银行,原定的乾坤银行内部子女入学名额由于政策有变暂时取消,盛泽集团是这些名校最大的赞助商,这其中的缘由也就可想而知。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就连盛泽控股的市立医院也告知乾坤银行,今年乾坤银行职工的体检不再享受三折优惠,要恢复到正常价位。
朱敏被换掉看似不正常,实际上却是意料之中的事,接替她的是省乾坤银行二级巡视员郑逸冲。
郑逸冲接任的当天就在瀛川分行中层以上领导干部大会上公开表态说:“在这次全省乾坤银行的巡视工作中,瀛川分行的问题最多,巡视的效果最差,处理的力度最小,这种局面必须要扭转,巡视组不会向任何非正义的势力屈服,会顶住各种压力、排除各种困难把巡视工作进行到底。”
郑逸冲安排巡视组专门听取了涉及盛泽集团有问题贷款的情况汇报,对乾坤银行提出的建议基本表示赞同。
但同时又严厉指出,必须深挖隐藏在这些问题背后的东西,要严格落实责任追究制度,对查出的问题无论涉及到谁要顶格处理,构成犯罪的要移送司法机关。
在巡视组的强大震慑下,瀛川分行有十三名科级以上干部和二十六名重要岗位工作人员主动向巡视组坦白了自己的问题。
襄水县支行副行长张厉刚坦白了自己儿子结婚时收取服务对象十万元礼品、礼金的问题,并如数上交巡视组。
分行负责职工餐厅的田卫卿坦白了在采购中收取回扣两万元的问题,并检举揭发后勤服务中心副主任王才民长期公车私用,并利用工作之便用公款为私家车加油、维修等问题。
个人金融部客户经理徐广涛坦白了自己在服务对象那儿的五次非公务吃请以及在服务对象那儿报销三千元个人费用等问题。
郑逸冲对这样的结果非常满意,在瀛川分行巡视工作情况通报会上,郑逸冲告诫大家要认清形势,丢掉幻想,踊跃的检举揭发身边的人和事,力争扩大战果,圆满完成这次巡视工作任务。
赵文乐这几天显得很忙碌也很神秘,他跟杨岸礼私下透露,他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为郑逸冲服务,说是郑逸冲在姜坡市乡下有个堂叔,郑逸冲这几天正忙于他堂叔孙子工作安排的事。
赵文乐还透露说:“刘辉灿已经和郑逸冲见过好几次面了,都是在咏梅墨林茶舍,除了张泰,巡视组那两个人都去过那儿,而且都在那儿拿过不少东西。”
巡视组经过不懈的努力,基本完成了对瀛川分行的巡视工作,并形成了一份问题清单向瀛川分行党委反馈。
刘辉灿代表分行党委再次表态说:“对巡视组反馈的问题,瀛川分行照单全收,并按照巡视组的整改要求,逐条逐项进行整改。”
巡视组在报请省行之后也很快拿出了处理意见,对于那主动坦白问题的十三名科级以上干部和二十六名重要岗位工作人员,分别给予诫勉谈话、批评教育、警告、记过、记大过处分。
夏怀智的问题单独研究处理。
赵文乐很紧张的告诉杨岸礼,他在车上听郑逸冲说过夏怀智的事,好像是要移交纪委监委。
出于本能杨岸礼把电话打给了萧湘竹,萧湘竹毫不避讳的告诉杨岸礼,夏怀智的问题确实很严重,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积极退赃,争取宽大处理。
她还暗示杨岸礼,说她会在涉案金额的认定上考虑当事人的实际情况。
杨岸礼去了一趟咏贝琴行,那里已是空空如也。梁咏贝眼睛涨红,情绪很低落,说她已经把房子和那些乐器,还有夏怀智买的那些盛泽股份都卖掉了,如果还不够退还那些赃款,自己就打工挣钱来还,只要夏怀智不嫌弃,她可以一直等夏怀智出来。
杨岸礼心里特别烦,约赵文乐陪他喝酒。他流着泪对赵文乐说:“夏怀智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也是有责任的,我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还能干什么。”
赵文乐一直坐在那儿静静的听杨岸礼诉说。杨岸礼问赵文乐:“如果做那些事情的不是夏怀智而是我杨岸礼,他刘辉灿还会是这个态度吗?如果我跟刘辉灿彻底翻脸,你赵文乐会选择哪边?如果......。”
赵文乐没有做出任何回答,而是默默的把醉酒的杨岸礼送回了家。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杨岸礼特别的后悔。谭汝越没有责备他,而是劝他凡事要想开点。
杨岸礼说行里强制带薪休假,问谭汝越有没有时间陪他出去走走。
谭汝越回答说这段时间不行,因为已经查到了丁秋岗活动轨迹,案子很快就会有眉目了,这个时候自己是不能离开的。
刘辉灿也好像看出了杨岸礼情绪上的变化,他找杨岸礼进行了一次推心置腹的长谈。
刘辉灿说他之所以愿意跟杨岸礼这样的人交往并视为知己,主要是从杨岸礼杨岸礼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年轻、气盛、由着性子来,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吃了亏,撞了墙,甚至头破血流、遍体鳞伤都不知道回头。
刘辉灿说他也不想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只有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才是最安全的,最踏实的。
夏怀智可以骂他刘辉灿不仁,杨岸礼也可以说他刘辉灿不义,可一个人如果连生存都保证不了,去谈什么仁义道德?
大家都是小人物,既改变不了历史,也不可能有惊天动地之举,大家的目标很小,就是要在这个世上活下去,为了这个目标每个人只是选择的方式不同,没有贵与贱,没有对与错。
他还劝杨岸礼也该有这方面的清醒和认识,他也真诚的希望能和杨岸礼在一条道上精诚合作,越走越远。
对于刘辉灿的这番说辞杨岸礼并不认同,从夏怀智被纪委留置那一刻起,杨岸礼就已经和刘辉灿走到了三岔路口,今后还能不能在一条道上,杨岸礼的心里并没有明确的答案。
全国的商贸企业高端论坛在省城举办,乾坤银行作为支持商贸企业发展的先进单位也在受邀名单之中。
刘辉灿特意安排杨岸礼代表瀛川分行参加,还多批了三天假期,说是让杨岸礼多去几个地方,所有的费用行里全额报销。
杨岸礼没想到会在论坛现场见到朱艺莘。朱艺莘作为主办方的工作人员第一眼就看到了杨岸礼,中间休息的时候,她给杨岸礼发来信息,相约晚上见面。
在帝豪咖啡厅,朱艺莘穿了一身很简约的深蓝色女性套装,高贵优雅且有几分性感和成熟。
杨岸礼说这顿饭他来请,除了庆贺久别重逢,对那次农副产品批发市场的事向朱艺莘表达谢意。
朱艺莘很珍惜跟杨岸礼在一起的时光,她没有心思品尝面前的美味佳肴,而是一直把目光放在杨岸礼身上。
朱艺莘说杨岸礼变了,变得已经找不到三年前的影子了。
三年前,在大哥眼里,杨岸礼选择朱艺莘,是两个青梅竹马的年轻人最好的归宿,也是两个家族的荣耀。
朱艺莘的母亲特别喜欢杨岸礼,毕业那年专门跑到学校,让校长亲自为杨岸礼写入职推荐信。为了杨岸礼能够顺利入职国家机关,朱艺莘的父亲还专门找到自己的老首长,第一次为自己的私事开口求人。
朱艺莘更是从北京跑到重庆,当着谭汝越的面,流着泪大声说:“杨岸礼,我爱你,但我更恨你。”
三年的时间带走了很多回忆,也冲刷走了很多记忆。
朱艺莘问杨岸礼过的怎么样?
杨岸礼很自豪的告诉她,自己现在可谓是事业有成,家庭幸福,下一步儿子要喜从天降,往后的日子闭着眼睛想都是甜蜜的。
朱艺莘眼神忧伤的说杨岸礼就是嘴硬,就是不知道心疼自己。
她告诉杨岸礼,下个月她就要出国了,时间可能要很久,因为她的未婚夫在大使馆做武官,组织上照顾他们,安排她到世界贸易组织工作。
杨岸礼很真诚的祝他们幸福,也真诚跟朱艺莘说了声对不起。
朱艺莘莞尔一笑,说杨岸礼也学会油腔滑舌了。
分别的时候,杨岸礼满足了朱艺莘的最后一个愿望,他深情的拥抱了一下朱艺莘,看着朱艺莘开心、流泪的样子,杨岸礼的心头也是满满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