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瀛川,这座浑身散发着古朴气息的小城,在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的洗礼之后,‘青山依旧在,瀛水万里长’,它以倔强的性格和不屈不饶的精神,依然保持着自身独有的威严、魅力和博大宽广的胸怀。
“石磨山森林生态园项目建设,不会因为一场暴雨而改变初衷,人定胜天的执着和坚持才是瀛川市各级领导干部应该有的精神面貌。”
这是刚刚当选瀛川市市长的蔡晨良在与市政协委员经济组座谈交流时所发出最强的声音。
杨岸礼作为新当选的瀛川市第十届政协委员,很荣幸亲自聆听了蔡晨良的讲话。
新年新气象。换届之后的市人大、市政协出现了许多新的面孔。
有关发言人称,这次换届工作是瀛川市有史以来改革力度最大、也是最成功的一次。
在大会现场,杨岸礼见到了苏月婵、董寒香、朱南一等耀眼靓丽的巾帼新秀,也亲眼目睹了盛豪尊、黄聪希、张道程、陶奎新等企业新星面对采访的镜头踌躇满志、侃侃而谈的风采。
对于争取政协委员这个头衔,杨岸礼之前并没有付出太多的精力。
在大会召开的前一个月,诸葛熙娅交给杨岸礼一张表格,说是党派除了主委、副主委之外,还有三个政协委员的名额,杨岸礼作为党派的市委委员是推荐的首选。
连曦江中间也跟杨岸礼打过一次电话,说这次换届竞争异常激烈。
那些一夜之间成长起来的新秀新星,在物质条件得到极大满足之后,对头顶政治光环、提高身份档次的追求已成为主流,其竞争程度、成功的难度不亚于县处级干部调整。
从这个意义上说,政协委员不仅仅是一种荣誉和待遇,其含金量也是不言而喻。
杨岸礼之所以能够顺利当选,除了党派的推荐外,市委统战部的考核认定还是决定性因素。
杨岸礼明白连曦江的意思,感谢的话自然也少不了。
连曦江又说到了古奥工程咨询公司,也就是王绍清的堂哥王建清任法人的公司。
连曦江直截了当的告诉杨岸礼,这家公司牵扯到很多领导的利益,他希望杨岸礼能在贷款方面支持一下。
杨岸礼对此确实感到为难,古奥公司已经在乾坤银行贷款五百万,之前抵押的两千平米的写字楼,因为古奥公司对外担保已经被法院查封,再增加贷款的可能性很小。
王绍清一说起此事就怒气冲天,骂翟柏华这个王八蛋让他在瀛川颜面扫地,还说翟柏华没有金刚钻硬要揽瓷器活,害人害己,死有余辜。
翟柏华对此一直保持沉默,他约杨岸礼在一个小酒馆见面,而且还戴着帽子口罩,走路东张西望,生怕被别人看见似的。
之前,在王绍清那儿杨岸礼听到过一些关于翟柏华传闻,说他放出去的那些钱绝大部分都要不回来,每天都有债主上门讨债,翟柏华一夜之间从所谓的有钱人变成了真正的穷光蛋。
翟柏华也确实没有了往日的风光和洒脱,点了一碟花生米,要了一斤酒馆自己酿制的白酒,跟杨岸礼解释说:“最近有点上火,胃口也不好,只能吃点青素的,肉是一点都不能再吃了。”
在翟柏华拿掉口罩时,杨岸礼看到他脸上的那些伤疤和大片的淤青。
杨岸礼偷偷点了两份荤菜,并告诉翟柏华自己已经把帐结过了。
翟柏华嘴上埋怨着杨岸礼,说是这点小钱他还是能付得起的,况且杨岸礼的情况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可翟柏华手下的筷子却很诚实的告诉杨岸礼,翟柏华不知道多久没开过荤了。
看着翟柏华狼吞虎咽的样子,杨岸礼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知道翟柏华经历了什么样的变故才变得如此窘迫,只知道翟柏华是一个典型高利贷牺牲品。
翟柏华很后悔当初没有听杨岸礼的劝告,他让杨岸礼转告王绍清,那些钱他会想办法解决,但也要给他些时间。
王绍清根本就不相信翟柏华说的话是真的,翟柏华已经说了N遍,没有一次兑现。
王绍清说他可以等,可那些人不愿等,他还让杨岸礼传话给翟柏华,一周之内必须得有个说法,不然的话老同学之间只能撕破脸皮了。
王绍清的要求很简单,只要把领导的那些钱还了,剩下的事情他一概不管,翟柏华就是被人剁了煮了,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刘辉灿也跟杨岸礼专门讨论过此事,说是市纪委的副书记侯延召对这件事很关心,市委、市政府的很多领导也都跟他打招呼,这件事处理不好,会牵扯到方方面面,受影响的不仅仅是王绍清本人,整个乾坤银行接下来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杨岸礼认为这件事没有刘辉灿说的那么复杂,按程序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如果凡事都要考虑领导的态度,顾及领导的利益,那乾坤银行真就不会有好日子过。
在这个问题上,刘辉灿没有再跟杨岸礼争论,杨岸礼也没再参与此事,最后的结果还是从程嘉文嘴里知道的,说是古奥公司又注册了一家新公司,把法院查封的两千平米写字楼转移到了新公司名下,又以新公司的名义在乾坤银行贷款五百万还掉了原先的贷款。
这一切是如何实现的,程嘉文说她没有想明白,也真的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一切都是夏怀智一手操办的。
这样的操作虽说不牵扯乾坤银行的利益,却成了程嘉文攻击夏怀智的借口。她质疑一个注册不到一周的企业是如何从乾坤银行获得的贷款,断定这里面肯定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并扬言她不会坐视不管。
夏怀智又象换了个人似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得意和自信,他不止一次在众人面前说:“我毕竟是总经理级别,在信贷管理部我还是有发言权的。”
他给程嘉文安排工作,而且态度十分强硬,可程嘉文不买他的帐,说自己只接受杨岸礼的领导,两个人闹的不可开交。
对于这件事,杨岸礼也无法做出公正的评判,文件里只是说夏怀智享受总经理待遇,具体负责有问题的贷款,按照文件上面的排序是在程嘉文前面,程嘉文负责新业务的开拓。
问题是程嘉文管理的新业务也有一些变成了问题贷款,这部分业务是该由谁负责,杨岸礼只能请示刘辉灿。
刘辉灿的态度却是模棱两可,说是既然行里已经下发了文件,一切照章办事就OK了,还说这样的小事,杨岸礼就能够做主,没必要小题大做。
杨岸礼私下分别找夏怀智和程嘉文谈话。夏怀智倒是很爽快,说他就是有意跟程嘉文过不去。程嘉文到处说他的坏话,他不会听之任之。
还说程嘉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跟客户之间做的那些事迟早会被抖搂出来,想拿那笔贷款说事,最好是先把自己屁股上的屎擦干净。
夏怀智说是看在杨岸礼的面子上,他可以不跟程嘉文这样的人计较,但他也要让程嘉文知道,自己也不是好惹的。
程嘉文在这个问题上丝毫不让步,说在信贷管理部她跟夏怀智势不两立,她要夏怀智知道惹恼她程嘉文会是什么下场。
齐坤峰的态度也很明确,说他会动用一切手段让某些人知道,在瀛川他齐坤锋到底是什么角色。
刘辉灿真正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是在纪委来乾坤银行调查情况之后。
刘辉灿为此大发雷霆,简直就象一头发了疯似的公牛,骂夏怀智简直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大傻逼,更是埋怨程嘉文还有那个齐坤峰看着聪明实则愚昧。
他甚至责备杨岸礼,作为单位的负责人,未能制止两个人的愚蠢行为就是失职。
可发火归发火,问题还是要解决。他安排杨岸礼和王绍清去见侯延召。
王绍清把事先准备好的装有一万块钱的信封,夹在乾坤银行的情况说明里面放到侯延召的办公桌上。
侯延召随便翻了一下,便很严肃的说:“两个人反映的问题都很严重,可乾坤银行毕竟是重点支持和保护的单位,所以在问题的处理上会有政策上的区别和性质认定上的灵活性。“
至于说最终会是什么结果,侯延召并没有明确答复,只是说还要看领导的态度以及乾坤银行在这个问题上的配合程度。
有了侯延召这个态度,王绍清很有自信的跟刘辉灿汇报说:“问题已经基本上得到解决,最坏的结果就是谈话提醒或是批评教育,既然不立案,也就不会影响各项考核评比。”
刘辉灿因为成绩突出获得了很多荣誉称号,但他最看重的还是那枚即将要评选出的全国五一劳动奖章,他曾在杨岸礼面前说过狠话,如果谁坏了他的好事,他就让谁跟着陪葬。
事情的结果正如王绍清预料的那样,市纪委在调查之后认为,夏怀智和程嘉文相互举报的内容都缺乏确凿的证据,有的甚至是道听途说、捕风捉影,但也不能说这两个人绝对没有问题。
夏怀智的主要问题表现在对这件事的态度上,作为党员干部不重视群众监督是很危险的,必须要进行谈话提醒,让当事人真正从灵魂深处认识到纪检监察的作用。
程嘉文的主要问题经过澄清之后也不存在实质性的违规违纪,那家企业已经书面向纪委说明了情况,企业的法人虽说是程嘉文的表舅,但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利益输送,举报称的以权谋私、非法获利也站不住脚。
但批评教育还是必不可少,必须要让当事人清醒的认识到,作为公职人员,不能忽视回避制度的重要性,即便是不存在利益交换,还是存在瑕疵,而且也必须引起足够的重视。
问题圆满得到解决之后,刘辉灿专门组织召开了一个小范围的会议,除了把纪委的处理结果又重复了一遍之后,刘辉灿很不客气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如果再有下次,一律就地免职。”
迫于刘辉灿的威力,夏怀智和程嘉文都收敛了许多,他们暂时还不敢逆风行事。
可事情并没有因此就结束,刘辉灿也因此遇到了更大的难题。
他告诉杨岸礼,程嘉文表舅名叫王德顺,经营的顺满公司是专做黄金买卖的,跟康青木的鑫隆商贸公司是互保,可最近两个人却闹翻了非要相互撤保。
王德顺私下说他从康青木的商贸公司拿的黄金价格比市面上的还要高,这是他不愿意继续合作的主要原因。
康青木却不以为然,曾当着杨岸礼的面,说鑫隆商贸公司的黄金就是这个价格,觉得高可以不要,想要撤保就悉听尊便。
侯延召跟王德顺关系非同一般,他直接跟刘辉灿说:“必须在王德顺和康青木之间做个选择。”
刘辉灿问杨岸礼该如何处理,杨岸礼回答说:“除非两个人先把贷款还了,否则就不可能更换担保。”
刘辉灿让杨岸礼出面协调。康青木说他早就看不惯王德顺那副德性,仗着市里有几个领导给他撑腰,什么事都得他说了算。
康青木还口出狂言,说是在瀛川这个地界,想要弄死王德顺比踩死只蚂蚁还容易。
王德顺是程嘉文母亲堂妹的表弟,以前是瀛川市地质勘探队的勘测员,程嘉文说她也是去年才跟王德顺攀上这门亲事,除了知道王德顺很有钱外,其他的都是听家里人说的。
与康青木的嚣张跋扈相比,王德顺显得十分稳重低调,对杨岸礼的到访很热情但依然保持着商人的警惕性。
对于相互撤保的事他没有过多去解释,只是强调目前黄金市场价格波动很大,经营的风险也越来越难以控制,但顺满公司的经营形势还是相当稳定,从目前看贷款还是安全的。
从王德顺的话里,杨岸礼隐约感觉到王德顺并没有真心想要更换担保,只是想以此来压低他从鑫隆商贸公司购进黄金的价格。
这一点刘辉灿也早已猜到,他告诉杨岸礼,如果仅仅只是两个公司之间的业务往来,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可在黄金价格上康青木和王德顺似乎说了都不算,乾坤银行被夹在中间确实让刘辉灿感到很不舒服。
他甚至很沮丧的跟杨岸礼说:“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我的职业生涯可能也就到头了。”
六十
杨岸礼狠下心来卖掉了长命金锁,那是父母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他们兄妹四人每人一个,分别是‘知、文、达、礼’。
他在大众4S店交了首付、做了分期,提了一台和之前谭汝越开过的一摸一样的帕萨特。
谭汝越责备杨岸礼‘真是个信球’,说她现在已经不再外出执行任务,主要工作已经转岗到支队的内务,根本就用不上车,况且坐公交省钱省力,还绿色低碳,杨岸礼的钱还是没花在正经地方。
无论谭汝越如何劝说,杨岸礼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每天要坚持接送谭汝越上下班。
杨岸礼又去了一趟鑫曼珠宝店,想用剩余的钱给谭汝越买回那枚正品的‘艾若初见’婚戒。
接待他的还是上次那个服务员,可她的态度却让杨岸礼感到有些意外。
服务员告诉杨岸礼,店里正在搞活动,如果能抽到特等奖,可以享受一折的优惠,也就是说五万块钱的婚戒,五千块钱就能买走。
杨岸礼从来不相信自己的手气,可服务员一再坚持让杨岸礼试一下,没想到还真抽到了特等奖,除了那枚‘艾若初见’婚戒外,店里还免费赠送了一件珍珠项链,而且也是杨岸礼之前看好的,价格八千五。
服务员在恭喜杨岸礼的同时,一再解释这些都是活动内容。
杨岸礼在兴奋之余总觉得有些不踏实,经过打听才知道,鑫曼珠宝店的老板是唐若素,店里也从来没有公开举办过杨岸礼说的那种促销活动。
回想起唐轩利做过的那些事情,杨岸礼只能默默的把这份情记在心里。
于希月给谭汝越制定了一份详细孕期健康监测表,而且总是提前两天就开始催促提醒。
杨岸礼每次都要陪着一起过去,谭汝越却说杨岸礼太婆婆妈妈,自己没那么娇气,更没有到需要人搀扶的地步。
楚沛芹告诉杨岸礼,于希月平时在妇产科从来不为自己谋私利,可在谭汝越那儿却开了个先例。于希月对这件事是真上心,她儿媳妇生孩子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楚沛芹每周都要给谭汝越带去一些新鲜的蔬菜,有时候还有活鱼和处理好的柴鸡。
楚沛芹说张泰的姐夫在乡下有个农家院,这些东西都是自家产的,绝对的绿色食品。她还听于希月说,张泰可能要回瀛川了。
乾坤银行的贷款诈骗案有了新的进展,靳中堂被再次拘捕,他亲口承认和晁煊楚之间的利益交换,他帮助通盛轴承顺利拿到贷款,晁煊楚朝他的银行卡里汇入两百万,至于说那些手续是不是假的,他没有去核实,也不是他关心的重点。
刘辉灿说:“靳中堂辞职之后东躲西藏,实在熬不下去了才主动投案自首。”
可警方抓捕晁煊楚时,晁煊楚却意外失踪。华夏乾元给出的说法是,晁煊楚向公司请了一个月的长假,说是要到北京协和医院确认一下自己肺部的阴影是不是瘤子。
瀛川警方在海口警方的协查通告中发现了贷款诈骗案的重要嫌疑人郑书军。郑书军在海口因诈骗再次入狱,他亲口供述了十年前为瀛川市一家名叫锐坤机械厂伪造假身份证、假公章、假个人印鉴的犯罪事实。
郑书军是广西防城港人,曾因盗窃、诈骗两进两出,是个惯犯,十年前他在瀛川是个流动摊贩,专做造假生意,而且手段相当高明,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郑书军还供出了瀛川当地一个叫丁秋岗的小混混,说那个叫锐坤机械厂的手续都是通过丁秋岗办的,而且对方出的是十倍的价钱。
根据这条线索,瀛川警方开始全力抓捕丁秋岗。
谭汝越跟杨岸礼商量说:“郑书军的归案使十年前的贷款诈骗案有了重大转机,顺着这条线索很快就能找到当年的真相。目前经侦支队大部分精力都在金融服务公司和众之城的非法集资案上,郑书军的案子确实急需人手。”
看着谭汝越无比兴奋的样子,杨岸礼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有用,谭汝越想做的事情是谁也拦不住的,尤其是在这个案件上,谭汝越心里的那个结恐怕也只有杨岸礼一个人能感觉到。
杨岸礼把车钥匙交给谭汝越,嘱咐她一定要注意安全。谭汝越笑笑,脸上充满了自信。
钟洛尘给杨岸礼打电话,说谭汝越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也都知道该怎么做,并请杨岸礼放心。
还说:“警察既有铮铮铁骨,也有儿女情长,既要保护别人,更会保护好自己。”
随着时间的推移,金融服务公司和众之城的非法集资案件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事实就摆在那儿,就是闹的动静再大,政府也不可能拿钱来填这么大的窟窿,唯一能做的就是严惩元凶,给来百姓一个交代。
马晋楷和桂润峰作为案件的主犯,以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暴力清收、故意伤害等罪名,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五年和十一年。
马小聪是马晋楷的儿子,杨岸礼在结婚现场见过他。
刘辉灿介绍说:“马小聪现在是兴梦企业咨询公司的老板,除了为企业贷款提供过桥资金外,还做不良贷款的处置业务,也就是从资产管理公司手里拿到不良贷款的资产包,再转手倒卖,赚取中间的差价,他的合伙人是桂润峰的老婆邱秋惠。”
马小聪希望能跟乾坤银行合作,刘辉灿把马小聪介绍给杨岸礼,只是鉴于杨岸礼行长助理的位置,杨岸礼也知道刘辉灿最终不会把这些业务交给自己做的。
正如杨岸礼猜测的那样,马小聪的业务最终还是由夏怀智负责,而且马小聪的兴梦企业咨询公司还成功的从乾坤银行贷款五百万。
但很快便又传出了夏怀智跟邱秋惠的绯闻。邱秋惠开了一家歌舞厅,夏怀智是那儿的常客,出现那种事情不足为奇,可如果跟贷款扯上关系,味道恐怕就变了。
杨岸礼出于兄弟情分,善意提醒夏怀智,凡事要适可而止。
夏怀智却满不在乎,说是杀一个人跟杀十个人有区别吗?只要上了别人的床,就不能再和‘忠诚’这两个字扯上关系。
杨岸礼再次见到马小聪是在咏梅墨林茶舍,去之前王绍清只说是校友聚会。
等到那儿之后才发现,除了市中院破产庭的王钧涵、言之信律师事务所的郑显凡之外,还有市中院的副院长付泽景。
王绍清介绍说:“付泽景院长是研究生毕业,是瀛川这批校友中学历最高、职务最高、威望最高的。”
马小聪读过两年函授,也勉强算得上是校友。虽说大家都是一个学校毕业的,但这么唐突的聚在一起,场面多少还是有点尴尬。
很显然,马小聪是这次聚会的召集人,喝酒之前他说聚会的目的只是叙旧,加深感情,酒过三巡之后又说他今后的发展全仰仗各位师兄的帮衬。
酒至半酣时,马小聪似醉非醒的说他下一步的业务主要是跟乾坤银行合作,把那些不良资产包从资产管理公司手里买回来,然后借助各位师兄的力量再把资产包卖出去,或是把资产包里的优质资产通过法律手段追回来。
经过他的初步调查摸底,仅乾坤银行瀛川分行一家机构,每年的业务量不低于十个亿,按照资产包的处置比例,用一个亿的资金至少可以拿到价值八亿到十亿的资产包,如果做的好每年至少有五千万的利润。
王钧涵和郑显凡都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极力支持马小聪这一大胆的想法。
根据他们多年的从业经验,一致认为这是一个崭新的、快捷的投资渠道,也坚信将来的回报远不止马小聪预计的那样。
付泽景没有表态,也没有拒绝,只是随口说了句:“有时间可以到我办公室聊。”
根据新的领导分工,王绍清临时负责乾坤银行瀛川分行不良贷款清收工作,尽管在业务上还处于熟悉阶段,但他还是愿意在这方面提供支持,尤其是可以在资产包的筛选、优先获得等方面提供方便。
为此王绍清不得不喝下马小聪敬他的满满三大杯酒。
杨岸礼始终没有插话,甚至觉得自己就不应该跟王绍清一起参加这样的聚会。
马小聪自然也不会冷落杨岸礼,在敬酒的同时,也希望杨岸礼今后能在资金方面给予支持。
杨岸礼很费力的应付着这种尴尬的场面,既无法表明自己的态度,又和这些所谓的校友找不到共同的话题。
纪天中的电话帮杨岸礼解了围,说是瀛川来了几个研究宋史方面的专家,打着国家某部委领导的旗号要到新发现的宋代古墓一探究竟,文化局点名要他全程陪同,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杨岸礼之前托付的事。
曹纪黎想要进古墓,必须得文化局领导同意才行。杨岸礼从萧湘竹那儿得知了纪天中与纪天民的关系,便通过纪天民联系上了纪天中。
纪天中退休前是文化局文物科的副主任科员,对宋史也有着浓厚的兴趣,尤其喜欢收藏一些宋代的古钱币。
杨岸礼见他的时候,专门带去了一枚曹纪黎收藏的价值三千元的‘宋元通宝’。
纪天中一直把这事记在心里,也多次找过文化局的领导,都没有得到批准,说是下面啥情况谁也不知道,万一出点意外,谁也担不起责任。
杨岸礼接到纪天中的电话就赶紧通知曹纪黎,曹纪黎很兴奋,在电话里说还有好东西要送给杨岸礼。
杨岸礼没把曹纪黎的话当回事,他也不喜欢那些从下面挖出来阴气很重的东西。
可王绍清要送的东西,在杨岸礼看来比那些墓葬品的阴气还要重。
那是一张民俗宫的贵宾卡,王绍清说:“里面有两万块钱,是马小聪的一点心意。”
杨岸礼当时就断然回绝了王绍清,说自己跟马小聪只是一面之交,不可能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
王绍清却说杨岸礼这是装清高,辜负了他的一片好意,还说:“即便是你不收,也不会影响马小聪跟乾坤银行的合作。”
六十一
马小聪在乾坤银行做的第一单业务是从省资产管理公司购买的账面价值三千万的资产包。
资产管理公司的挂牌价是三百万,里面有五笔贷款,有价值的是仁普机械那笔八百万的房产抵押贷款,虽说房产的评估价值一千两百万,但由于被多个债权人查封,对银行来说也没多大实际价值。
可这些房产放在马小聪手里就另当别论。他通过那些校友的运作,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拿走其中的百分之八十,仅此一笔业务的回报就远远超过马小聪送出去的贵宾卡。
这些情况杨岸礼是从仁普机械老板车传顺那儿得知的。
仁普机械是做烟机配件的,之前是乾坤银行的优质客户,杨岸礼在马小聪的婚礼上见过车传顺。
仁普机械的业务一直是齐廷山负责,车传顺本人之前也一直是乾坤银行瀛川分行的座上宾,可如今他却成了网上曝光的老赖。
车传顺告诉杨岸礼,马小聪利用法院的关系与那些债权人达成协议,由马小聪负责把房产处置掉,条件是他要拿走大头。
那些债权人大部分是放高利贷的,在法院有很多这样的债务纠纷,也不敢得罪法院的那些领导。
车传顺找杨岸礼是想在乾坤银行再申请一笔贷款,他不忍心自己一辈子的心血就这么付之东流。他想从马小聪手里重新拿回房产权,但马小聪的要价是一千五百万,车传顺又不想再去招惹那些放高利贷的,只好来求杨岸礼帮忙。
仁普机械之前确实有很好的发展前景,正常的情况下每年的利润在五百万左右,可现在由于债权人起诉和法院查封,企业已经停产半年以上,再加上车传顺个人的征信问题,再申请新的贷款是绝对行不通的。
车传顺说他找了一家干净的企业,也是做机械加工的,愿意出面帮车传顺这个忙,希望杨岸礼看在多年合作的情分上能拉他一把。
刘辉灿对仁普机械的情况也很清楚,他很直白的跟杨岸礼说:“车传顺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咎由自取,根源在于他自己的贪心。”
一年前,仁普机械还是一家生产经营都很正常的企业,在年初续贷的时候,乾坤银行的客户经理齐廷山告诉车传顺,可以利用放款的顺序打个时间差,用最先贷出的帮助后面几笔到期贷款还后再贷,前后不超过一周的时间,而且还可以得到相当可观的一笔额外收入。
当时,碍于齐廷山的面子,车传顺只能照做。利用这种方式先后做了五笔业务,都很顺利,车传顺也拿到了该得的回报,确实很可观,来的快也很诱惑人。
后来车传顺就一门心思做起了这种左手倒右手、轻松赚钱的买卖,投入的资金也从八百万增加到两千万,调贷业务也扩展到其他银行业机构。
随着资金的不断沉淀,车传顺开始沾染上高利贷,不到一年的时间,那两千万的资金包括之前的获利就被蚕食的干干净净,而且还欠下了巨额的高利贷。
说到新增贷款,刘辉灿讥讽车传顺简直是痴人说梦。
象车传顺这种情况在乾坤银行还有很多,在整个瀛川就更是多的吓人。即便是杨岸礼真想拉车传顺一把,也不可能把他从民间借贷的泥潭里拉出来。
从那儿之后杨岸礼没有再见过车传顺,有人说他躲到外地开起了出租车,也有人说他成了上访专业户,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车传顺已经成为了过去,而且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被人们彻底遗忘。
在车传顺这些昔日风光无限的有钱人黯然退场的同时,以马小聪、郑显凡为代表的新的吸金族悄然粉墨登场,在新一轮的利益角逐中以更加隐蔽、成熟的手段,游离在法律、利益和情感的边缘,并逐步显示出新的、更加强劲的势头。
根据市场形势的变化,乾坤银行也及时做出了政策调整。
在全行干部职工大会上,刘辉灿面色凝重的宣布:“从即日起,大家要有过紧日子的思想准备,省行已经出台了新的考核管理办法,严格执行与效益挂钩的分配制度。”
大会之后,乾坤银行瀛川分行也相继出台了一系列奖惩措施,并开始启动贷款责任追究机制,工作重点也开始偏向于不良贷款的清收。
在这种形势下,郑显凡自然也就成了乾坤银行的座上宾。
刘辉灿有些无奈的跟杨岸礼说:“只要能把贷款追回来,只要不违法,其他的都不重要。”
乾坤银行每天都有不良贷款案件需要在法院立案起诉,而法院的立案庭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债权人在那儿排队等候。
王绍清在一次行务会上有些得意的说:“乾坤银行的案件之所以能实现快立、快审、快判,主要是得益于与言之信律师事务所的合作,别人一个月办不成的事,言之信分钟就能搞定。”
在立案起诉的同时,乾坤银行还专门成立了五个清收小组,把清收任务分摊到每个人头上,并明确提出,完不成任务的只有基本工资,连续三个月完不成任务的只发基本生活费。
很多职工都是怨声载道、苦不堪言,有的甚至公开骂道:“法院都办不成的事,让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去办,这不纯粹是拿鸡当猴耍,净他妈的扯淡。”
在轰隆隆的雷声响过一阵之后,大家没有看到期盼中的大雨滂沱,却看到了断崖式下降的工资清单。
杨岸礼也不例外,几乎减少了一半。银行机构尚且如此,其他行业也不可能好到哪儿去。
这看似简单的数字,其背后却牵扯到一连串的问题,房贷、车贷、消费贷都开始出现大面积的断供,又形成了新的不良贷款群体,乾坤银行不仅是四面楚歌,而且也陷入了更加严重的恶性循环。
有人开始指责决策者的行为和能力,乾坤银行付出这么大的人力、财力和物力,为什么收效甚微?这里面是否存在见不得人的勾当?
王绍清对此显得很坦然,说是他的职责就是把该起诉的案件送到法院,剩下的就是法院的事。
郑显凡的话就更是让人无言以对,说是律师的职责是替当事人打赢官司,没有哪个律师承诺能替当事人要回欠款。
杨岸礼找到诸葛熙娅,想让她在瀛川大学给自己介绍一份能够兼职的工作,而且不能占用工作时间。
诸葛熙娅问杨岸礼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杨岸礼解释说:“我就是想参加一些社会实践,多掌握一些客观数据,为将来的毕业论文提供些素材。”
诸葛熙娅当即就回复说:“瀛川大学最近举办了一个企业家沙龙,时间固定在周末两天,正准备招聘几个工作人员,如果你觉得可以,剩下的事我来做。”
诸葛熙娅介绍的那份工作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布置会场、分发材料以及其他的一些服务工作,没有工资,只提供服务费,每天三百,三餐免费,一个月算下来也有一千块钱,正好可以用来还杨岸礼的车贷。
企业家沙龙在瀛川大学的节目录制厅举办,还有一个很别致的名字:‘东方之龙’。台上坐的是主持人、聘请的专家以及特邀嘉宾。
诸葛熙娅介绍说:“专家是从全国各地聘请的,有大学教授,知名学者,还有一些专门从事经济研究工作的专业人士;特邀嘉宾都是一些成功的企业家和正在成长过程中、发展势头很猛的企业新秀。”
在那些专家和特邀嘉宾中,杨岸礼印象最深刻的是华商银行的经济专家顾华杰教授和深圳界达科技公司的CEO张炎译先生。
顾华杰教授尖锐的指出,目前全国的银行业已经开始从无序竞争回归理性,但在回归过程中又出现了明显的逃跑主义和保守主义,很多政策都是一刀切,根本没有顾及到地域差别和发展不均衡的问题。
他举例说,华商银行在宽松的货币政策时期,信贷政策的尺度很宽,继而出现了大面积、大范围的过度融资、过度放贷现象,面临紧缩的货币政策,又突然采取紧急刹车、全面戒严的做法,导致企业大面积出现逾期、不良,进而造成银企关系紧张,进入到了‘企业贷款难,银行难贷款’的恶性循环。
基于此,他给出了自己的建议,结合不同地区的经济发展状况和企业发展特点,制定差异化信贷政策和风险处置办法,既要刮骨疗毒、断臂求生,又要止血输血、帮扶救助。
张炎译先生对此则持不同的观点,甚至可以说相反的观点。
他认为,企业的生存要由市场说了算,‘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是自然规律,同样也是经济发展规律。市场活跃的重要标志,就是新的企业不断涌现,落后的企业逐步被淘汰,这样市场才有活力,发展才有动力,才能真正实现可持续发展。
他也举例说明,中国的汽车工业几十年前还停留在传统工艺的生产制造,改革开放初期开始合资、模仿和自主研发,在这个过程中淘汰了一大批传统的内燃机、橡胶、轴承等生产链上的传统企业,也迎来了中国汽车工业飞速发展的新阶段。
他断言,在未来的发展过程中,还将有一大批企业被淘汰,这是不可阻挡的历史发展潮流,也可以毫不夸张的预言,中国的汽车工业总有一天会站在世界屋脊。
杨岸礼觉得两个人讲的都有道理,但针对的不是一个问题,因此,当主持人问还有没有其他观点时,杨岸礼却心血来潮的举起了手,可马上就又后悔了,自己好像忘记了身份,这里是企业家的沙龙,而自己只是个临时在这儿服务的工作人员。
主持人很热情,说沙龙就是自由交谈的地方,希望杨岸礼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在场的人也都向杨岸礼投来鼓励的目光。
杨岸礼其实想说的就一句话,那就是如果把顾华杰教授和张炎译先生的观点结合起来就十分完美,顺着这个思路,杨岸礼不由自主的讲起了自己的观点。
他认为,企业发展要有长远规划,而不是现在普遍存在的短期行为,要有相应的转型升级和退出机制。
在企业特定的发展阶段,尤其是在企业遇到政策变化、市场形势变化等不抗拒的因素的时候,采取积极的帮扶措施和差异化的救助措施是完全有必要的。
从企业长远发展看,还是应该遵循市场规律,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作用。
他以乾坤银行为例,瀛川市中小企业众多,而且互保现象严重,如果在危机到来之时就采取强硬措施,瀛川会有百分之九十的企业破产倒闭。
乾坤银行按照全市的统一部署,积极采取‘不压贷、及时续贷’的措施,确保了一大批生存发展有望的企业没有倒下,也为下一步企业转型升级、寻求新的业务增长点,进而确保瀛川的大局稳定,都发挥了一定的作用。
杨岸礼的观点虽然没有迎来多少赞同的掌声,但却在接下来的交流中结识了许多这方面的精英代表。
张炎译是做新能源汽车的,他早就有在内地建生产基地的想法。
他们的企业暂时还不需要贷款,在内地投资只是出于生产成本、劳动力成本的考虑。
他们在贷款方面是很慎重的,负债规模也是经过精心核算的,而且还要拿到董事会研究,股东们首先关心的是自己的钱的安全,其次才是升值的问题。
他希望在未来的合作中能得到杨岸礼的指导和帮助,杨岸礼也愿意结交张炎译这样的朋友。
六十二
在企业沙龙,杨岸礼还遇到了江翰舟和萧湘竹。
江翰舟说自己只是来凑个数,真的没法跟那些大鳄们比,还调侃说:“主办方看重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提供的那些赞助。”
萧湘竹是作为知名专家学者被邀请的,本来主办方邀请的是她的导师,导师的时间安排不出来,就推荐了萧湘竹这个学生。
不过,海归法学博士的头衔让萧湘竹在这间演播厅里,还是有一席之地,完全碾压过在这里的打杂的杨岸礼。
在沙龙结束之后,萧湘竹邀请杨岸礼参加通往北湘泉新修山路的竣工典礼。
杨岸礼没敢答应,他不愿因为萧湘竹让谭汝越对自己再产生误会。
萧湘竹却讥讽杨岸礼惧内,还说心里没鬼就不怕别人说鬼。
可无论萧湘竹说什么,杨岸礼就一个态度,不能去。
萧湘竹的话杨岸礼可以不听,可刘辉灿的话杨岸礼真的不好拒绝,况且他还把这事跟工作联系到了一块。
他告诉杨岸礼,华夏乾元公司新修的山路为附近村民进山种植果树、采集野生植物提供了很大便利,也是瀛川市扶贫工作的典型。
竣工仪式很隆重,副市长冯雨婷还要到现场剪彩,乾坤银行作为华夏乾元公司的重点支持单位也在受邀名单之中。
杨岸礼迫不得已跟谭汝越打了个电话,谭汝越很爽快的支持杨岸礼一定要去,还嘱咐杨岸礼见了萧湘竹,对那天在孔雀咖啡厅的失礼跟萧湘竹道个歉。
可谭汝越越是这样说,杨岸礼就越觉得心里没底,在刘辉灿的再三催促下,杨岸礼不得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坐上了刘辉灿的车。
通往北湘泉一共修了两条路,一条是从石磨山的西边、生态园的北边,一条是从青石寨,都是盘山公路,水泥路面,在不同的方向能看到不一样的风光。
剪彩仪式结束后,纪天民执意要陪刘辉灿沿着山路跑一圈。
在萧湘竹的邀请下,杨岸礼只能坐在萧湘竹的车里。
萧湘竹告诉杨岸礼,这是她舅舅纪天民来瀛川的第一个愿望,也是他作为纪氏后人最大的愿望。
杨岸礼一路上没敢轻易说一句话,也没心思去看四周的风景,他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车子缓缓行驶在盘山公路上,两个人都长时间保持着沉默。
在即将开到停车场的时候,杨岸礼突然感觉萧湘竹抓住了自己的手,他本能的躲闪。
可让杨岸礼尴尬的是,萧湘竹只是去拿纸巾,可能是无意碰到的。
即便如此,杨岸礼还是在无意间发现了萧湘竹那双湿润的的眼睛和满脸的忧伤。
曹纪黎虽说是个学者,但却是个很讲诚信的人。他给杨岸礼带来一枚建炎通宝,说是尽管算不上极品,但也绝对拿得出手。
这是对杨岸礼的回报,相对于那座宋代古墓,这些东西在曹纪黎眼里根本不足挂齿。
曹纪黎告诉杨岸礼,在那座古墓里确实发现了稀世珍宝,是藏在棺椁下面的一套古籍,是康王赵构的一位皇叔留下的手抄本札记,共计二十一卷,主要记录了北宋末年汴梁城中发生的一些轶闻趣事。
大到皇族权贵们的骄淫奢侈,小到市井百姓的生活日常,内容十分丰富,从侧面反应了北宋末年的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现状,揭示了北宋灭亡的真实原因,也还原了历史的真实面貌,是研究宋史最珍贵的佐证资料,其价值远远超过那些金银珠宝、古玩字画。
让曹纪黎兴奋的还不止这些。在曹纪黎的坚持争取和那些有国家级头衔的专家的推波助澜下,瀛川市政府决定,把原先的荧光天使儿童福利院改建成宋史研究馆,并对那座宋代古墓进行修缮,择期对外开放,曹纪黎也当仁不让的成为这座宋史研究馆首任名誉馆长。
据曹纪黎介绍,宋史研究馆的主要投资方是华夏乾元科技公司,资金不是问题,关键是要建成全国最具影响力宋史研究基地。
纪天民对此并没有过多的解释,他既不关心投资的回报,也不在意能达到什么水准。
他说:“我就是个商人,经商办企业还知道些路数,搞文史研究那纯粹是专家学者的强项。”
不仅如此,他还坚决反对曹纪黎提出的要把他的照片悬挂在研究馆显著位置的提议。
不过,杨岸礼事后听说,瀛川市政府为了鼓励更多的企业家关心、支持文化事业的发展,把纪氏祠堂正式纳入瀛川市第三批文化遗产保护名单。
谭汝越的二姨妈是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去世的。
她的儿子远在新加坡,实在赶不回来,可葬礼却办的特别隆重。
那些参加葬礼的人来自全国各地,全都披麻戴孝,轮流守护在郑云颖的灵前。
在葬礼现场,杨岸礼还看到了江翰舟和苏月婵。
苏月婵跟杨新岸礼绍说:“我和江翰舟是在福利院认识的,那个时候,江翰舟总被人欺负,也总是我帮她出头。”
江翰舟在苏月婵面前腼腆的像个孩子,完全没有了昔日的英俊洒脱,他一直跟苏月婵形影不离,就像是苏月婵的保镖。
那些跑前跑后、忙碌不停的大都是以前福利院的孩子,苏月婵像是他们的王,只要苏月婵一发话,那些人,包括江翰舟就立刻马不停蹄的按苏月婵的意思去办。
曹纪黎在小院里坐了一天一夜,谁也劝不动,第二天就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把他收藏的所有物件全都捐给了瀛川市宋史研究馆。
谭汝越说她二姨妈是太想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了,她本人又患有心脏病,根本无法飘洋过海。
二姨妈走的很突然,看上去很安详,其实那是一种牵挂太久的压抑。
那些收藏的物件比曹纪黎的生命还重要,曹纪黎之所以要捐出去,或许真的是了无牵挂的解脱。
与宋史研究馆同样具有影响力的是新的荧光天使儿童福利院的落成剪彩仪式。
李书瑶亲自出席并在致辞中对秦家寨文旅集团热心公益、出资兴建福利院的善举给予了高度评价。
朱南一被聘请为福利院名誉院长,她的名字也被镌刻在那块巨大的景观石上。
在剪彩仪式现场,福利院收到了社会各界捐赠的资金、物品。
翰舟梦幻俱乐部为福利院提供了全套的影像设备,‘一日三餐’每周一、三、五为福利院免费供应午餐,幸福谷则定期为福利院免费提供副食品。
顾彦吉在答谢时激动的泪打双眼,福利院的小朋友深情的朗读了杨岸礼在中国金河网上发表的那首小诗:《春天》
春天的舞姿终于打破了寒冬的寂寞
带着温柔的风和雨
象少女般灵巧的小手
无声无息的擦试着满目的疮痍
忽然
一只百灵鸟跳上枝头
摇头晃脑的说
看,那片绿、那片黄
还有那条通往美丽草原的羊肠小道上
撒满了金色的阳光
有草的味道
有菊花的清香
更有心中的诗和梦中的远方
我张开双臂
紧闭上双眼
静静聆听着渐近的脚步
期待着温暖的拥抱
终于
有个声音从远处飘来
排山倒海
地动山摇
来吧,朋友
勇敢的朝我这里走来
这里春光无限
这边风景独好
......
杨岸礼是陪刘辉灿一起去的,乾坤银行捐资十万元,刘辉灿也因此获得了一枚荣誉勋章。
江翰舟情绪有些激动,说他做这些完全是心甘情愿的,这也是为了他心中的诗和梦中的远方。
与福利院的热闹场面相比,‘煮豆听雨’茶座的依然在昏暗泥泞的小路上坚持往前走着。
袁羽觞跟杨岸礼介绍说:“中国金河网又开辟一个新的栏目‘寻亲之旅’,已经帮助很多家庭找到了被拐卖的亲人。”
杨岸礼没再提及孔云青的事,那天江诗彤的种种表现,让他隐隐觉得这样的结果应该是最好的。
左边的那个位置依然空着,杨岸礼还是莫名其妙的感到有些失落,但很快就就被一个声音所吸引。
一位三十多岁的公务员讲述了自己心酸经历。他是瀛川市某局委的二级主任科员,是从农村走出来的,白手起家在瀛川市结婚生子。有房贷、车贷、信用贷,还有网贷。
他白天是人们羡慕的公务员,晚上却是一个网约司机。
他的父母、爷爷奶奶以及爱人的父母、爷爷奶奶都健在,而且都是农民。
他和爱人都是独生子女,他们头胎是个女儿,十二岁,正在读初中,二胎是双胞胎,两个儿子,六岁,刚读小学。
他现在每天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还款信息,最害怕接听的就是缴费的电话。
他没有存款,资产是负数,每天都在重复做着同一件事:上班、挣钱、还债。
他没有抱怨生活的艰辛,更不知道前面的路如何走。他很羡慕农村那些没有考上大学的同龄人,除了那张文凭,他并没有更多可炫耀的东西。
他很乐观,说这是自己的命,可能是上辈子享的福太多了。
他也很幽默,引用汪国真的《热爱生命》里的两句话作为结束语: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这个人叫方卓,在瀛川市统计局工作,他有三张乾坤银行的贷记卡,透支额度三十万,一直利用时间差,在三张卡之间循环使用。由于出现过两次逾期还款,三张卡被全部冻结,逾期欠息已超过三个月,被乾坤银行列入涉诉名单。
市金融工作局的齐坤锋把方卓引见给了杨岸礼,希望乾坤银行能够妥善解决,说是公职人员,顾及影响和面子,尽量不要走司法程序。
可分行法务部反馈的意见是,已经在法院立案,想要撤诉必须分行行长点头。
刘辉灿的态度很强硬,并跟杨岸礼解释说:“不是不给你面子,而是这个口子真的不能开。”
在乾坤银行类似方卓的情况还有很多,有的还牵扯一些领导干部以及他们的子女亲属。
“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下面的工作就更难做,而且还会招来数不清的麻烦。”在原则问题上,刘辉灿向来不会轻易松口。
不过,刘辉灿也没让杨岸礼太难堪,说是既然金融局的领导出面协调,可以做些变通,先偿还本金的百分之三十,剩余的签订一个还款协议,时间不能超过半年。
方卓最终没有接受这个方案,齐坤锋说:“方卓实在拿不出那百分之三十,他已经辞职,在瀛川彻底失联。”
刘辉灿听到这个,却漫不经心的说了句:“没啥大惊小怪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银行照章办事,即便出了人命也与银行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