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金韵十九至二十二章

十九

省金融局推荐的机构名叫钧宏会计师事务所，在全省位列前三。领队的叫王嘉良，四十岁左右，微胖，但很匀称，说话不紧不慢，且简短明了，很快就能与之产生共鸣。

司天瑜是王嘉良的助手，一个看上去年轻成熟的女性，带副黑边近视眼睛，声音绵柔似水。听王嘉良介绍，司天瑜已经参与过十多次这样的业务合作，成功率几乎百分之百。

肖毅远手里始终拿着一台电脑，他要把所有收集到的资料储存起来，他显得最安静，也最忙碌。

市金融局银行保险科科长齐坤锋全程负责，行程暂定为一天，上午到鼎轩纸业考察并召开座谈会，下午再选几家企业进行实地考察。

在鼎轩纸业，唐轩利组织了一个别开生面的欢迎仪式，没有锣鼓鲜花，只有一张张热情欢快的笑脸。

唐轩利介绍说：“厂里职工听说省里来了考察组，都自发的站在这儿给考察组助威鼓劲。”

在一阵阵热烈的掌声中，考察组走完了鼎轩纸业的每一个角落。

王嘉良有些激动，说这是他见过的最朴实真诚、热情待客的劳动者，还情不自禁喊出：“劳动者光荣，劳动者万岁。”

座谈会在王嘉良他们下榻的瀛川宾馆举行，参加座谈的企业有三十家，大部分都是前段时间乾坤银行发展的新客户。

市金融局局长安希航主持，市工信局中小企业办主任何祺飞、市财政局副局长王兴遥、市人民银行副行长张游庆参加座谈。

王嘉良简单介绍情况，具体的由司天瑜主讲。大致意思：

瀛川市提供三十到五十家中小企业，要求资产规模一千万以上，经营正常，且近三年持续盈利。

钧宏会计师事务所从中筛选出十到二十家企业，打包发行集合债券，计划发行额度二十亿元，分三到五期完成。

期限三到五年，特殊情况可延长至八年。年化利率不超过百分之十。

市财政提供担保并签订到期回购协议。

钧宏会计师事务所收取服务费，具体数额商量而定。

对此，大家都表示赞同。唯有市财政局副局长王兴遥提出异议，他说市财政对外担保很难做到，这需要人大会表决，还要纳入当年财政预算，别说是他，就是财政局谢鸿安局长也做不了这个主。

安希航首先对这件事本身给予了肯定，他建议钧宏会计师事务所尽快拿出具体的操作方案，关于财政担保问题，可以作为重点上报政府常务会和市委常委会研究解决。

齐坤锋在瀛川宾馆专门为杨岸礼安排了房间，说是下午还要陪同调研，不要把时间都浪费在路上。

下午走访调研了四家企业。

北奥电缆是一家专门生产弱电线圈的企业，生产工艺是用铝材拉丝，制成漆泡线后，再根据不同的需求制成各种弱电线圈，主要供货对象是手机、各种家电生产厂家，市场前景非常广阔。

企业老板黄聪希不到三十岁，是从他父亲那里接手的这家企业，他是瀛川市十大杰出青年、市政协委员。

企业融资的目的是扩大生产规模，满足不断增长的市场需求。

银盛农业主要生产高品质蔬菜，经过深加工后销往各大中等城市的超市，产品附加值很高，由于缺乏足够的资金，没有突破规模效益的临界点，还没有完全摆脱劳动密集型企业高成本、低收益的束缚。

企业的创始人张道程四十来岁，高中学历，十五岁就开始外出打工，曾经在亨元农贸市场当过搬运工，如今也是身价千万的知名小企业主。

一日三餐饮食服务公司是一家新型餐饮企业，采取的是线上派送的经营模式，他们的经营理念是“用高档饭菜来让大众消费”，他们按照星级饭店的标准来制作菜品，每天都有不同的菜单供客户选择，菜品的价格略高于家庭制作成本，利润空间也不足实体店的十分之一。

企业的策划者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名叫曹木致，瀛川市高中的学生，出面应酬的是她的妈妈董寒香。企业遇到的难题跟银盛农业一样，也是资金和规模的限制。

金粒宠物食品公司是一家专门生产猫粮、狗粮的企业，企业老板陶奎新，七七年出生，化学博士，以前在省城一家研究所工作，研制出一种猫粮、狗粮的新配方并获得专利后就辞职办了这家企业。

企业通过民间融资新上了两条生产线，可即便是昼夜不停的生产，还是无法超越养宠物人数增加和宠物食品用量增加的速度。

王嘉良对调研的结果很满意，对发债也更加有信心，他特意给陪同调研的人员每人送了一个小礼物。

齐坤锋让杨岸礼不要推辞，说那不过就是一件电子产品，这在公务接待中是常有的事情。

齐坤锋说的电子产品是一部新款苹果手机，杨岸礼在网上查了一下，价格在八千元左右，当时杨岸礼就觉得那东西烫手。

刘辉灿知道后却有些生气的对杨岸礼说：“如果觉得这也烫手那也烫手，干脆辞职算了，不行的话就到档案室工作，那里是恒温，绝对不会出事。”

杨岸礼最终还是把它送给了赵文乐，赵文乐为此又精神焕发了一阵子。

钧宏会计师事务所涉足的领域很广泛，除了为企业包装上市、发债外，手里还有很多风投机构的资源，这些机构很轻松就可以调动上千亿的资金，产生的能量有时候还真是银行无法比拟的。

华泰金慧投资公司是钧宏会计师事务所常年的合作伙伴，老板田浩锐是做黄金期货出身，很看好瀛川这个市场，也愿意跟钧宏会计师事务所一起在瀛川做几单漂亮业务。

对旧城改造项目，田浩锐有不同的见解和认识，他认为只要是政府主导的项目，就有可操作性，期限长不是障碍，资本运作本身就是放长线钓大鱼。

田浩锐愿意参与桃园社区的旧城改造项目，这让很多观望的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有的甚至很武断的说，这就是一伙到处收取介绍费、服务费的骗子。

可当华泰金慧拿出真金白银，让南越地产顺利拿到土地证的时候，还有人觉得鱼饵越大，骗局就更大，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有人会慈善到拿钱朝火坑里仍。

事实上，华泰金慧的操作确实很专业，外行人看不懂或是说几句风凉话也很正常。

华泰金慧对外宣称，公司把整个项目包装后，拿到资本市场进行融资，很轻松就得到了所需资金。

不过，在商言商，田浩锐既不傻，也不是什么慈善家，他帮盛南岳拿地也是有条件的，他要拿走项目收益的百分之六十，而且盛南岳及其家人还要承担无限连带责任，此外，政府还要出面协调，让华泰金慧参与瀛川市上市后备企业的培育。

刘辉灿对此并不看好，说华泰金慧这是要把盛南岳的身家性命牢牢抓在自己手里，那些看似冠冕堂皇的援助，实际上比高利贷还要阴毒。

南岳地产拿到土地所有权后，就向乾坤银行正式提出五个亿贷款申请。

冯雨婷直接安排给杨岸礼，没有限定时间，只是要求一切按程序办。

这样的业务一般争议不大，加上政府的公信力，很快就进入了正常的审批流程。

杨岸礼也对那三十家上市后备企业进行了摸底调查，虽说都不同程度的存在瑕疵，但相比之下已经算是很优质的资源了。

最突出的问题不是能不能增加新的贷款，而是原有的贷款到期之后拿什么还。先还后贷，这是银行的规矩，谁也改变不了。可要让一个企业短时间内拿出上千万的资金也确实难度很大。

冯雨婷对这些情况很清楚，但她也没有办法，就是书记、市长出面，这个先还后贷的规矩也破不了。

刘辉灿倒是有解决的办法，他提到了那家金融服务公司，说那是一家经过市政府批准成立的，跟乾坤银行签有合作协议。

但也不是说谁都可以从那儿拿到钱，他们的门槛也很高，在如今这个僧多粥少的大环境下，那家金融服务公司有时候比银行还吃香。

有了这样的铺垫，刘辉灿邀请杨岸礼跟他一起参加那家金融服务公司老板马晋楷儿子的婚宴，就显得顺理成章。

刘辉灿拿出一份请柬，说是马晋楷特意让刘辉灿带给杨岸礼的，时间是本周五，地点在盛祥国际大酒店。

经刘辉灿提醒，杨岸礼才多少想起马晋楷这个人。马晋楷以前是个兽医，在牧专读了三年书，因为卖假药被学校开除，只拿到了结业证。毕业后在西郊开了间兽药店，专门针对家庭宠物。

他在乾坤银行申请过一笔五万元的贷款，杨岸礼去他的兽药店实地做过调查。当时马晋楷身材矮小、貌不惊人，说话声音很小，唯唯诺诺，根本不像是有胆量卖假药的人。

杨岸礼猜测通过康青木借给金诚食业两千万的，应该就是那家金融服务公司。

刘辉灿希望杨岸礼能参加这个婚礼，说是马晋楷的儿子娶的是省乾坤银行后勤处副处长的外甥女，市里、行里很多领导都会参加，机会很难得。

他还跟杨岸礼透露，很多领导的钱都放在马晋楷的公司，马晋楷就是放个屁，那些人都要想半天，更何况他儿子结婚这么大的事。

不过，杨岸礼心里也清楚，刘辉灿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让杨岸礼去给他撑撑门面，毕竟信贷管理部的老总这顶帽子对马晋楷还多少管点用，尽管只是个临时负责的。

与刘辉灿的精明相比，夏怀智也绝对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他给杨岸礼一张一万块钱的美容卡，说那里是全市最好的女子美容会所，从那里出来的女人至少要年轻十岁，尤其是象谭汝越整天在外东奔西跑的，最适合去那种地方。

杨岸礼让夏怀智直接说啥事，别拐弯抹角的。

夏怀智满脸愁苦的说：“琴行前段时间接了个大订单，是徐州的一个老客户，定了二十台钢琴，先付了十万块钱定金，说好货到款清，可一个多月了过去了，对方总是找各种理由拖着不给，刚开始还接电话，现在不但电话关机，到徐州也根本找不到这个人。”

这是典型的诈骗案件，杨岸礼劝夏怀智赶紧报警，而不应该在自己这里浪费时间。

夏怀智说他已经报警了，可经侦支队那边说最近案子特别多，让夏怀智耐心等待。他想在谭汝越给那儿行个方便，并说如果这笔货款要不回来，琴行关门是小事，弄不好还会出人命的。

杨岸礼把事情讲给谭汝越，谭汝越说她知道这件事，还说队里最近接警的案子堆积如山，夏怀智说的案子根本就排不上队，现在主要是解决那些领导点名、上级督办和影响恶劣的案件。

她让杨岸礼转告夏怀智，她会记住这事，但能不能要回来，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夏怀智听后差点给杨岸礼跪下磕头，杨岸礼劝他要有最坏的心理准备，并把那张美容卡还给了他。

二十

瀛川的夜晚常常因为起雾的原因变得朦胧与神秘。喧嚣过后，街上的行人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空旷的马路和在风中轻轻摇曳的树干。

流浪猫咪不时从草丛中窜出来，东张西望后，快速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遥远的天空挂着一轮弯弯的月亮，时明时暗，若隐若现，寂寞无声的夜，更具独特的魅力。

乾坤银行十七楼会议室灯火通明，宽敞的房间里弥漫着呛人的烟草味和刚刚吃过的方便面独有的味道。会议室内争吵还在持续，尽管已经过了十二点，但大家依然精神十足。

宋基儒不到十点就走了，这一次他没有找任何借口，直接告诉冯雨婷，自己确实支撑不住了。

冯雨婷没有阻拦，还安排司机专门送宋基儒回家。

分行营业部总经理范建民已经抽了整整一包烟，他自始至终态度十分坚决。

盛泽汇贤集团在营业部贷款最多，欠息也最多，再增加贷款，除非市财政担保。

况且，现在省行明文规定，贷款责任终身追究，下面的客户经理因为这个原因已经被处理了好几个人，谁也不愿担这个责任，总不能让行长一个人签字，这也不符合程序。

范建民在乾坤银行根基很深，是瀛水区人大常委，说话的底气很足。

范建民跟冯雨婷渊源也很深，冯雨婷从瀛水区委招待所调到乾坤银行瀛水区支行时，范建民已经是那里主管信贷的副行长。

后来，冯雨婷从分行下派到瀛水区支行在范建民手下做分管存款、结算业务的副行长。

乾坤银行体制改革时，瀛水区支行更名为营业部，属瀛川分行内设单位，原有的职能不变。

很多人都说，范建民是因为被举报才把分行副行长的位置让给了冯雨婷，也有人说那些举报信是冯雨婷写的。

但传言更多的是，范建民跟蔡晨良是同乡，还多少沾点亲。

龙屯市支行行长张小磊是大学金融专业毕业，从市银监分局下派过来的。他在龙屯市做了五年的监管办主任，中间还到乡镇挂职副镇长锻炼了两年。

龙屯市支行原本是个遗留问题最多、上访人员最多、呆账业务最多的末级行，在他接手不到两年的时间就风生水起，一枝独秀。

针对分行安排的新增贷款，他先是摆了一大堆困难，和范建民说的差不多，后果更严重，什么丢饭碗、丢乌纱、蹲班房，就差拉出去枪毙，说得在场的其他行长直点头。

他提出，这件事要做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是尽职免责；二是不纳入目标考核。

他建议，市金融局、乾坤银行瀛川分行分别印发会议纪要，对此予以明确，作为贷款操作的依据，并存入档案，也让具体经办人员消除顾虑。

冯雨婷当即表示同意。

姜坡市支行的行长钱金章明在乾坤银行口碑最差，在单位利用手中的权力骚扰玩弄单位女职工，对客户雁过拔毛，在外吃喝嫖赌，单位的办公经费百分之八十都被他和他的家人挥霍掉。

对他的举报信每年都有，但都被不同的各级官员找各种理由给压下来，不是暂不立案，就是石沉大海。

据说，钱金章手里有很多领导的录音、视频和收礼的证据，很多人恨他、怕他，对他又无可奈何。

他明年就到退休年龄了，按说早应该在家抱孙子了，他一直不让位，就是希望在他退下来之前把那个和他一个德行，在姜坡市的乡镇支行做行长小儿子往上再提一级。

他不当面拒绝冯雨婷，自然在情理之中。

大郭县支行的李中华去年刚被提拔到行长的位置。据说，当时根本没有考虑他，是李中华的父亲到北京去找了当年住在他们家的，从北京下放劳动的老领导的儿子之后，他才成了黑影里蹿出的一匹黑马。

他跟冯雨婷的关系，大家心里都有数，在增加贷款这个问题上，他的态度自然也是不言而喻。

襄水县支行的行长姚爱民是个专家型的领导干部，是省行成立时引进的金融学博士，去年下派到瀛川也是作为后备干部来培养，还兼着乾坤银行瀛川分行的副行长。

他从一大堆数据分析中，得出一个结论：盛泽汇贤集团目前的盈利水平完全不能覆盖其利息支出，再向其过度融资，将会加剧其泡沫化程度，误导其盲目投资，形成恶行循环，加速风险集聚，一旦泡沫破裂，将会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导致系统性、灾难性金融风险。

他的态度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凌晨两点种，大家的思想还没有完全统一到一起。冯雨婷无意间看到了杨岸礼，随口问他有什么好的建议。

在这种场合杨岸礼一直是插不上话的，他只是默默的坐在那儿等着这场游戏尽快结束。

经冯雨婷这么一问，他顿时来了精神，作为信贷管理部的临时负责人，在谈论贷款问题的会议上应该有他的声音，在此之前他也的确思考过为盛泽汇贤集团增加贷款这个问题。

他认为，刚才各位行长说的都有道理，但如果坚持要做，就要找到一条让大家都能接受的路径。

他提出了一个新的思路，就是让瀛川市融资担保公司提供担保，市投资集团提供反担保。

杨岸礼解释说：“瀛川市融资担保公司是市财政出资控股的国有融资性担保机构，注册资金壹亿元，担保金额可以放大十倍，目前该公司还有担保额度六亿元，完全可以解决第一批五亿元贷款的需求。”

对于杨岸礼的想法，大家没有再提出异议。

冯雨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让杨岸礼再辛苦一下，根据大家讨论的意见形成一份报告，立即提交行党委研究并报省行审核。

众人散去，已经是两点四十分，望着满屋的狼藉，杨岸礼毫无睡意，对他来说这注定又是个不眠之夜。

杨岸礼接到瀛水区常务副区长贺向松的秘书张心硕打来的电话是上午八点三十五分，说是贺向松上午九点之后有时间，让杨岸礼赶紧过去。

路上堵车，杨岸礼晚到了五分钟，贺向松又参加了另外一个公务活动。

张心硕安排杨岸礼在接待室等候，两个小时之后才见到满脸疲惫的贺向松。

本来秘书张心硕跟杨岸礼定的会谈时间是十分钟，说是贺向松接下来还有个税务部门的碰头会。可贺向松却跟杨岸礼足足聊了一个小时。

出来时，贺向松握着杨岸礼的手，夸乾坤银行是及时雨，帮了他们大忙，又让张心硕通知区市场管理局和华夏办事处，下午三点到亨元农贸市场召开现场会，不得请假和缺席。

现场会就临时定在亨元农贸市场管理处的办公室召开。

那里是临时搭建的一个简易房，里面摆了两张桌子和一套简易的皮革沙发，平时市场专管员张悦晗就在那里办公，那些带红袖章的临时聘用的市场管理员也经常去那里喝口水、歇歇脚。

冯雨婷本来要亲自到场，她说跟贺向松是高中同学，关系还可以。

出发前，冯雨婷接到市金融局安希航的电话，说是省金融局一个副局长要来瀛川调研金融支持‘三农’情况，乾坤银行作为调研的重点，一把手最好不要缺席。

冯雨婷无奈，只好让杨岸礼一个人去，并特意给贺向松带去一盒宁夏红枸杞。

下午三点，贺向松准时出现在亨元农贸市场管理处的办公室，见大家都到齐了，就把乾坤银行瀛川分行准备在亨元农贸市场开展‘三户联保贷款’的有关情况跟大家简单做了介绍，要求市场监督局和华夏办事处给予全力配合。

随后杨岸礼又详细介绍了具体的内容。市场监督管理局的局长许利仁和华夏办事处的书记邹致远都表态说要坚决按照区政府的安排和贺向松的指示要求，结合各自的工作职责，全力以赴配合乾坤银行做好这项工作。

谈到具体工作，杨岸礼提出，首先是要成立合作社，这是民间社会团体，还需要民政部门审批。

贺向松当时就给区民政局局长李浩宇打电话，让他二十分钟赶到亨元农贸市场。

接下来就需要在商户里面挑选一个领头人，这是杨岸礼认为最重要也是最难办的事情。

张悦晗提议，让博源商贸作为牵头人，理由很简单，博源商贸规模最大，实力最强，而且与市场内很大一部分商户都有业务上的往来。

邹致远不同意，说博源的老板姜越彬在市场里口碑不好，商户经常到办事处告他的状，说他强买强卖，还暗地里放高利贷，让他牵头不但商户们不答应，还会损害政府的形象。

他推荐了一个名叫苏月婵的商户，说这个商户虽然规模不大，但苏月婵这个人为人豪爽，乐于助人，而且敢想敢干，这几年生意也是做的风生水起。

贺向松没有表态，而是让邹致远多推荐几个商户备选，有必要的话可以让商户们推选产生。

他又对刚进门还气喘吁吁的李浩宇简答说一下情况，并让他回去之后抓紧安排专人来对接此事。

最后，贺向松进行了拍板，让张悦晗作为联络人，办事处、民政局各抽调一名素质高、能力强的干部到农贸市场现场办公，力争在一周内完成各项筹备工作。

临走时，贺向松从杨岸礼手里接过冯雨婷带给他的红枸杞，随便看了一眼，就转手交给了张心硕，让杨岸礼回去向冯雨婷问好，并说心意领了。

邹致远介绍的苏月婵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小姑娘，身高一米六多一点，超短发，穿着打扮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

她的摊位在最偏僻的地方，旁边还有个公厕，不过，生意看上去倒像是很好。

张悦晗已经提前打过电话，一见面，苏月婵就把杨岸礼他们热情的招呼到店铺里面。东北的角落里一个小茶台，几把小凳子，空间利用的满满的。

没等杨岸礼开口，苏月婵就一边倒水一边告诉杨岸礼，说是张悦晗跟她说了此事之后，她也征求了一些商户的意见，大家觉得可以做。

不过，当说到要让她做这个牵头人时，苏月婵也没有拒绝，只是担心把道领偏了，把大家都给带到沟里去。

杨岸礼刚开始还有各种的担心，听完苏月婵的话和那爽朗得笑声，一下子就放松了许多。

苏月婵把事先准备好的名单交给杨岸礼，说是昨天接到办事处的书记邹致远和市场专管员张悦晗的通知，就连夜列出了这个名单。

一共是十五户，都是平时关系不错的，以前也在一起聊过贷款的事，大家的情况都差不多，都是想贷款，却找不到门路。

她还问杨岸礼，每户最多能贷多少。

杨岸礼告诉她，联保贷款每户最多不超过五十万，如果有资产抵押可以增加到一百五十万。

苏月婵听了很激动，催促杨岸礼赶紧办，说是市场行情可能要好转，大家都着急用钱。

杨岸礼却说：“十五家商户是远远不够的，至少要达到五十户以上。”

苏月婵思考了片刻，很爽快的答应杨岸礼，三天之内把这事搞定。

在苏月婵的那张小办公桌上，杨岸礼无意间发现了一张黑白照片，一大群孩子围在一个慈祥的女人周围，而那个坐在椅子上、被围着的人竟是谭汝越的二姨妈。

事后杨岸礼还是从张悦晗口中得知，苏月婵是个弃婴，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二十一

盛祥国际大酒店坐落在仙鹤湖畔，它的前面是平安大道，贯穿瀛川东西。

大楼三十六层，站在十层以上就可以向南一览无余，仙鹤湖的美景更是尽收眼底。

大楼的前面是盆栽花卉环绕的音乐喷泉，花卉每三十六盆一组，一共三十六组；音乐喷泉能同时喷射出三十六种颜色。

越过音乐喷泉，沿三十六级台阶拾阶而上，便来到酒店大厅门口。

整个大楼呈内凹半弧形，大厅前面有六根银灰色大理石柱子平均分布在厅门左右，左边的柱子上都盘着一条金龙，右边的柱子上都镌刻着玉凤，整体寓意着龙凤呈祥。

据说酒店原先的老板是一位台湾商人，四九年随国民党去了台湾，上个世纪初回瀛川投资。南越地产是酒店的建筑方，因为债务纠纷从台湾商人手里接管了酒店，除了酒店的名字由原来的福祥改成了盛祥，其他的基本保持着原样。

在瀛川，盛祥是身份、地位和品味的象征，能来这里消费要么是瀛川的名流，要么是名流的朋友，杨岸礼应该属于后一种，因为刘辉灿在瀛川也勉强算得上是名流。

马晋楷儿子的婚宴在四楼，刘辉灿从电梯里一出来马晋楷就热情迎了上去。

杨岸礼也看到了戴霄昂，那家金融服务公司的经理。

马晋楷西装革履，头发油光铮亮，两颗镶金的大门牙，一副茶色眼镜后面藏着一双小眼睛，体型微胖，大肚子微微隆起，胸前别着的印有‘父亲’两个字的胸花，身边还有两个笔直分立左右的黑衣男子。

马晋楷亲自陪着刘辉灿和杨岸礼到了包房。马晋楷跟刘辉灿低语说：“省行、分行的领导在隔壁那两个房间，人太多，说话也不方便，这个房间都是自家兄弟随便些。”

还说到时候他会陪着刘辉灿到那两个房间跟省行、市行领导，还有那些部门经理、支行行长见个面敬杯酒打个招呼。

刘辉灿很满意的点点头，并从兜里掏出两个红包交给马晋楷。

婚宴安排的房间很大，北边依次摆放着沙发、茶台和麻将桌，南边是十六人餐台。两个身材苗条、长相俊美的服务员在不停的给客人添茶倒水。

刘辉灿跟房间里的客人都挺熟，一见面就聊的火热，刘辉灿还介绍杨岸礼跟大家认识。

盛豪尊，三十出头，是南岳地产盛南岳的儿子，盛蔓的弟弟。曾听刘辉灿说过，盛豪尊除了会变着法的花钱和换女人，身上没有一点长处。

他身边坐着两个娇艳还抽烟的美女，看穿着打扮不太象是正经的女人。

吴瑾绍的父亲曾经是瀛水区的区委书记，现在是瀛川市人大副主任。

他本人在瀛东示范区管委会上班，暗地里还操控着一家小额贷款公司，也就是翟柏华之前供职的鑫智小额贷款公司。吴瑾绍本人既是官二代，也是富二代的爸爸。

车传顺以前在瀛川市烟草专卖局工作，辞职后就开了家机械加工厂，专做烟机配件，厂子不大，利润很高，全省的卷烟厂都与他有业务往来。

燕嘉慕和姜梦容是一对年轻夫妻，看上去二十五六岁。

刘辉灿介绍说：“他们俩大学刚毕业，在瀛川开了一家保险代理公司，业务几乎遍布全省，身价早就过亿，他们在乾坤银行也有银保合作业务。”

给杨岸礼印象比较深刻的是那个白鸽办事处寇寨村的党支部书记寇西恒，平头，留个小胡子，话不多，表情僵硬。他在村里开了家惠民养殖场，养了一万只品种鸡。

寇西恒介绍说：“我们现在是科学养鸡，每只鸡和每一枚蛋上都印有二维码，通过扫码就知道鸡的年龄和蛋的生产日期，这样老百姓就会买的放心，吃的安心。”

刘辉灿却调侃说：“今天婚宴上用的肯定是寇总的鸡和蛋。”

杨岸礼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对面的楚沛芹，她旁边坐着醉瑶池的老板魏向东。

楚沛芹也看到了杨岸礼，只是表情很不自然的笑了笑，就始终在躲杨岸礼的目光。

魏向东介绍说楚沛芹是他的助理，他还硬塞给杨岸礼一张醉瑶池的贵宾卡。

刘辉灿坐在主宾的位置，自然是大家关注的焦点，几番你来我往碰杯、敬酒之后，刘辉灿依然面色不改，来者不惧，倒是那些敬酒的人回到座位上就开始东倒西歪，胡言乱语。

吴瑾绍猥琐的摸了一下服务员的屁股，遭到呵斥后反而哈哈大笑，身边的人也跟着起哄，脸上都流露着淫邪的坏笑。

杨岸礼不喜欢喝酒，也不会抽烟，只能强装笑颜的撑着。

马晋楷带着家人很早就过来敬酒，新郎很精神，新娘也很漂亮，祝福的话不绝于耳，喜庆的气氛顿时弥漫在整个包房内。

马晋楷跟刘辉灿和杨岸礼单独敬了两杯酒，并叮嘱那些人一定要把刘辉灿和杨岸礼这两位领导陪好。

刘辉灿到隔壁房间敬酒回来，有些人已经开始坐不住了，车传顺红着脸冲魏向东大声嚷嚷着给他安排下一个节目，说完趴在餐桌上再也喊不醒了。

盛豪尊带着两个美女很诡秘的走了，连个招呼也没打，刘辉灿小声告诉杨岸礼，这位公子哥和赵文乐一个德性，见了女人就拔不动腿。

燕嘉慕和姜梦容离开的时候，给杨岸礼留了张名片，很真诚的邀请杨岸礼有时间到他们公司做客，也希望能与乾坤银行能有进一步的合作机会。

吴瑾绍和寇西恒低声耳语后，架起趴在餐桌上的车传顺，东倒西歪、踉踉跄跄的也出去了。

席间，刘辉灿很神秘的告诉杨岸礼，临时负责很快就要变成主持工作，让杨岸礼提前有个思想准备。

魏向东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杨岸礼旁边，晃着铮光发亮的脑袋，突然告诉杨岸礼，很多人都看不惯张泰的做法，进去是早晚的事。还说杨岸礼接替张泰也是迟早的事。

杨岸礼觉得眼前这个脑袋大脖子粗的光头男人肯定是喝多了在那儿胡说八道。

魏向东提议到醉瑶池去醒醒酒，杨岸礼赶紧找了个借口跑了。

在酒店大厅他撞见了乾坤银行许多人。范建民被营业部那几个女经理搀扶着，也没了往日的正经相，摇摇晃晃，嘴里还骂骂咧咧。

风险部的副经理焦建明被门口停的一辆GL8接走了。

杨岸礼还看见了信贷管理部几张熟悉的脸，他赶紧走步梯去负二楼车库，在车库出口，他亲眼看见刘辉灿和魏向东坐在楚沛芹开的车里。

在杨岸礼即将转身离去时，却发现袁羽觞独自驾车朝车库出口驶来。

更让杨岸礼意想不到的是，不远处突然现身了一男一女，虽然只看到了背影，但杨岸礼断定，绝对是谭汝越和赵贵忠。

为此，杨岸礼再次陷入深深的迷茫之中，一天得不到答案，他那烦躁不安的思绪就无法停下来。

工作上经常出错，说话时常常走神，这些细微的变化，他自己却浑然不知。

他不止一次的对着镜子很认真的告诫自己，自己虽称不上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但也完全配得上“不是逢人苦誉君，亦狂亦侠亦温文”的赞誉，自己决不能因为一个赵贵忠而丧失了男人的自信。

可谭汝越却说她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自命不凡，盲目自大”的男人。

这些话又瞬间摧毁了杨岸礼的自信，但也更加坚定了他要刨根问底、查明真相的决心。

在跟赵文乐的一次闲聊中，杨岸礼得到一些启发，也似乎找到解决自己问题的最佳办法。

赵文乐在一次酒后很神秘的告诉杨岸礼，最近市里又有几个县处级干部落马，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不仅好色，而且还都是抛弃妻儿，没有道德底线的混账东西。

赵文乐还听说，那些官员全都是被他们的前妻送进去的，那些女的通过一家叫吉理咨询服务公司的私人侦探，掌握了那些官员大量的铁证，一抓一个准。

有了赵文乐的提示，杨岸礼经过好多天的思想斗争，终于下决心干一次不择手段且卑鄙下流的事情。

杨岸礼找到吉理咨询服务公司的蒋昉纯，对方当时答应的很爽快，费用也是最优惠的，还说打探男女隐私是他们的强项。

可第二天，蒋昉纯就反悔了，而且态度十分坚决，没有原因，就是办不成。不过，他还是给杨岸礼提供了一个信息：盛祥国际大酒店909房间。

杨岸礼思虑再三，再次来到盛祥国际大酒店，并鼓足勇气按响了909房间的门铃。

两分钟后，房门才被打开，迎面站立的竟是崔烨赫。崔烨赫表情十分严肃，他很不客气对杨岸礼说：“给你十秒钟，想好是进去，还是赶紧离开这儿。”

杨岸礼被崔烨赫的阵势弄得不知所措，看着崔烨赫几近恐怖的眼神，杨岸礼没做任何解释，脸上很不自然的挤出一丝笑容，便转身悻悻离去。刚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重重的摔门声，杨岸礼的心里也不由的‘咯噔’一下，额头上也顷刻渗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水珠。

杨岸礼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感觉天真的要塌下来，好像一夜之间自己就被无情、残忍的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谭汝越完全无视杨岸礼情绪上的变化，不仅没有给出杨岸礼想要的答案，而且还很郑重的告诫他，吉理咨询服务公司利用非法渠道获取的信息进行敲诈勒索，已经涉嫌严重的违法犯罪。

杨岸礼为刘辉灿的事找过蒋昉纯，这件事谭汝越掌握的一清二楚。她提醒杨岸礼，不要自作聪明，别玩火过头把自己搭进去。

当时杨岸礼就羞愧的满脸通红，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谭汝越却扑哧一笑，骂杨岸礼‘真是个信球’。没等杨岸礼反应过来，谭汝越便钻进杨岸礼的怀里，十分娇羞的说：“别整天疑神疑鬼的，我的心永远只属于你一个人。”

恍惚之中，杨岸礼如释重负，他紧紧抱住谭汝越，一番畅快淋漓的爱意表达后，令人压抑、窒息的阴霾瞬间消失，杨岸礼的眼前又是一片蔚蓝的天空。

关于农贸市场‘三户联保’贷款的方案，省乾坤银行已经审核通过，授信额度二十亿。

冯雨婷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她在市金融局安希航局长的带领下，向常务副市长蔡晨良做了专题汇报。

蔡晨良听完汇报后，当场安排副秘书长连曦江，把乾坤银行的汇报材料抓紧时间上报市委书记乔鸿煊和市长曹迅天，并以政府办的名义出份简报，上报省政府并印发各县（市、区）、市直各单位。

第二天，乾坤银行就同时接到了市委书记乔鸿煊和市市长曹迅天的批示。

乔鸿煊批示到：“很好。请迅天市长阅处。”

曹迅天批示到：“乾坤银行的做法值得推广，请晨良同志尽快组织落实。”

冯雨婷赶紧拿着这两份重要批示连夜向省行领导汇报，等回到瀛川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尽管很累很疲倦，但冯雨婷的脸上还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冯雨婷的这些公务活动，杨岸礼都全程陪同，他对冯雨婷这种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也是由衷的敬佩。

合作社的名字最后确定为‘瀛川市弘丰农贸互助合作社’。

在成立大会暨第一次理事会上，市民政局社团管理科科长张安春宣读了关于‘瀛川市弘丰农贸互助合作社’成立的批文；瀛水区常务副区长贺向松、瀛川市乾坤银行行长冯雨婷分别致辞。

大会选举产生理事八十二名，常务理事九名，‘泥腿子’农贸公司经理苏月婵当选第一届理事会会长。

瀛川市电视台、瀛川日报等新闻媒体也都进行了现场采访和节目录制。

会后，贺向松向冯雨婷道喜，说是乾坤银行的业务又上了新台阶。

冯雨婷也笑着回敬贺向松，说这都是区委、区政府支持的结果，乾坤银行的成绩微不足道，希望贺向松扶上马，还要送一程。

两个人有说有笑，气氛十分融洽。

省乾坤银行对盛泽汇贤集团增加贷款的方案也批复下来，第一批资金到位了两亿五千万，分行营业部和姜坡市支行依然拖着不予办理。

范建民提出要更换贷款主体，让盛泽汇贤集团提供一个征信记录良好的企业。

钱金章则把问题推给了下面的具体经办人员，说是从客户经理到主管的副行长，没有一个人愿意签字，除非冯雨婷亲自为他们出具一份‘免死金牌’。

襄水县支行最终把一亿元的贷款额度压缩了一半，姚爱民还说这已经到了极限。

冯雨婷对此十分不满，她让宋基儒再做一次他们的工作，宋基儒反馈回来的信息依然不能令冯雨婷满意。

市金融局局长安希航对此态度也十分强硬，要求乾坤银行尽快兑现承诺，千万不能因为个别人的不作为而影响全市发展的大局。

随后，市政府督察室和市纪委监委的督察也接踵而来，再加上冯雨婷在市金融局组织召开的全市金融工作例会上，因为款指标落后做了表态发言，她就把压力转嫁到了宋基儒和杨岸礼头上，要求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

宋基儒的胃像是真的出了毛病，他去了趟医院就没有再回来，杨岸礼去看他的时候，宋基儒穿着病号服正在输液，他脸色苍白一句话也没说。

管床护士告诉杨岸礼，病人需要静养，不宜多说话，探视的时间最好不要超过十分钟。

杨岸礼还没有想明白接下来如何完成冯雨婷交办的任务，却得到钱金章被抓的消息，和他一起被抓的还有姜坡市支行主管信贷的副行长和两个信贷业务的客户经理。

刘辉灿被临时任命为姜坡市支行的行长，还兼任着分行综合管理部总经理。

姚爱民不再兼任襄水县支行行长，由市行营业部副总经理娄建恒接替。

范建民和分行个人金融业务部总经理陈方卓对调了一下位置。

乾坤银行瀛川分行干部调整到位三天之后，对盛泽汇贤集团剩余的两亿五千万贷款也落实到位。

二十二

关于楚沛芹去省公安厅送举报材料的事，杨岸礼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也确实不知道举报材料的具体内容，他甚至怀疑过楚沛芹那些话的真实性。

可当看到中国金河网上发布的消息和市公安局公布的案件信息，谭汝越却坚持认为，这一切肯定跟楚沛芹有关。

中国金河网发文称：瀛川市春光酒楼挂羊头、卖狗肉，表面上经营的是餐饮，可暗地里却干着卖淫嫖娼、聚众赌博和倒卖文物的勾当。网文还指责当地警方视而不见，甚至有意保护纵容。

紧接着，公安机关就对外宣称：经过数月的明察暗访，瀛川警方重拳出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摧毁了隐蔽很深、危害性强、民愤极大的组织卖淫、聚众赌博和倒卖文物团伙。案件的主要嫌疑人，瀛川市春光酒楼的法人雷之波和休闲娱乐中心经理沈言望畏罪潜逃，警方正在全力抓捕。

在警方的进一步追查中，又发现了新的案件线索，雷之波还是瀛川市重大诈骗案的主谋，涉案金额高达数亿元。这也是谭汝越之前一直在追查的案件，吉理咨询服务公司应该也牵扯其中。

按理说，雷之波算是罪大恶极，应该是公安机关全力抓捕的要犯，可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都流传着不同的版本，对雷之波更是褒贬不一。

有人说，雷之波手里有很多贪官的证据，那些人是无论如何不希望雷之波再出现，更不希望警方抓到他。

也有人说，雷之波行侠仗义、杀富济贫，把从贪官那里拿到的钱，全部捐献给学校、慈善机构，是老百姓心目中的英雄，老百姓会舍命保护他，更不会让那些钱作为赃款被收缴。

谭汝越对此却有自己的看法，说雷之波从小是个孤儿，智商很高，聪明绝顶，大学毕业后在一家银行工作，为人厚道，业绩突出，却屡遭压榨。

后来因为一笔贷款诈骗案件雷之波被牵扯其中，最后竟成了替罪羊，不仅丢了工作，还蹲了三年大牢。从这一点，雷之波的确值得同情。

但出狱之后，雷之波性格扭曲，做事极端，甚至带有极大的社会危害性就另当别论。仅从扰乱社会秩序这一点，就不能把雷之波与时代英雄相提并论。

时代英雄最显著的特征就是激励和引领，而雷之波身上更多的只是极端、暴力和报复，他之所以受人追捧，无非就是他的所作所为迎合了某些人的口味罢了。

可无论是褒还是贬，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雷之波至今依然逍遥法外。

与雷之波相比，沈言望的结局就显得索然寡味。案发后不到一周的时间，沈言望就被捉拿归案。

象沈言望这样的案子比比皆是，老百姓早已习以为常，即便是把沈言望千刀万剐，老百姓也会觉得拍死一只苍蝇，很快就会飞来一群苍蝇，而大家对苍蝇的厌恶和仇视却不会因此有丝毫的减弱。

沈言望最终获刑八年，有人戏称，八年之后，那只苍蝇很有可能会出现变异，说不定就变成了吸血吃肉的害人虫了。

这个案件没有牵扯到吉理咨询服务公司，坊间甚至把蒋昉纯跟雷之波一块拿来当英雄吹捧。还有传言说，官方有时候也要借助蒋昉纯的力量去解决一些棘手难办的事情。

这个案件是不是真的和楚沛芹有关，谭汝越没再提及过，杨岸礼也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春光酒楼出事之前，楚沛芹确实在那里的休闲娱乐中心做过酒水推销业务。

春光酒楼的地下负三层就是专门倒卖文物的场所，杨岸礼曾误闯过那个地方，可警方对此却没了下文。

还有就是楚沛芹与袁羽觞私下接触被杨岸礼无意撞到，而且时隔三日中国金河网就报道了春光酒楼事件。

更让杨岸礼费解的是，交警部门提供的信息显示，送楚沛芹去医院的是一辆过往车辆，无法确认车辆信息。联想到江翰舟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杨岸礼瞬间有了迷雾重重的感觉。

杨岸礼陪刘辉灿再次来到咏梅墨林茶舍，这一次他们被安排在西南角一个独立的区域，电梯是专用的，需要服务员刷卡才能上到二楼，二楼的玻璃门也需要刷门禁卡才能进去。

房间很大，被隔离成三个区域，中间部分摆放着十三件套缅甸黄金樟沙发，北边的区域摆放着海南黄花梨餐桌，西边的墙壁上挂着75英寸创维壁纸电视，正在播放新闻联播。

南边是个独立的房间，刘辉灿告诉杨岸礼，那里是盛东岳的专属领地，能进去的人在瀛川屈指可数，他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很多传闻他也只是听说而已。

刘辉灿和杨岸礼被服务员安排在沙发上休息，每人面前放了一杯刚泡好的普洱。

二十分钟之后，盛东岳在三个人的簇拥下径直走了进来，刘辉灿赶紧站起来，脸上堆起最灿烂的笑容。

杨岸礼在签约仪式上见过盛东岳。他身材魁梧，天庭饱满，两耳垂肩，给杨岸礼印象很深刻，是那种不怒而威且难以琢磨的一类，跟自己的大哥颇为相似。

盛东岳轻轻挥了一下手，那三个人便退了出去，两个站立在玻璃门两边，另外一个站立在电梯口。

刘辉灿向盛东岳介绍了杨岸礼，盛东岳很热情跟杨岸礼握了手，并示意大家坐下说。

盛东岳仰靠在沙发上，不紧不慢的讲起了石磨山生态园的建设情况。

他说：“生态园的建设不仅是书记、市长的心病，也是我自己的一块心病，那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盛泽汇贤集团没有理由，也不应该找理由不去做。项目建成后最大的收益者是子孙后代，仅凭这一点，它的价值就远远高于企业的经济效益。”

盛东岳表示，盛泽汇贤集团将不遗余力、不惜代价把项目建设好、经营好、管理好。

他也希望在项目推进中盛泽汇贤集团能跟乾坤银行精诚团结、同舟共济，共同来完成这承载着瀛川梦想的千秋伟业。

刘辉灿赶紧表态说：“乾坤银行一定会尽全力落实协议内容，支持盛泽汇贤集团加快推进项目建设，尽快安排第二批支持资金，决不辜负各级领导对乾坤银行的厚爱和支持。”

盛东岳笑着摆摆手，说是来这里的主要任务是品茶、品酒，是来放松的，工作上的事回头慢慢聊。

他把注意力转向杨岸礼，问了一些生活上的情况：住在哪个小区？环境怎么样？物业管理是个啥水平？还有就是杨岸礼身体怎么样、平时是否锻炼身体等等。

盛东岳完全是在跟杨岸礼拉家常，杨岸礼都一一如实作了回答。

盛东岳劝杨岸礼平时要加强锻炼，还说身体是最重要的，其次才是工作。

说到工作，他又对刘辉灿说：“对年轻人不能鞭打快牛，要让他们在轻松愉快的环境中成长、成才、成功。”

盛东岳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很慈祥的望着杨岸礼，让杨岸礼感觉不出一丝虚情假意，而且从盛东岳的目光中，杨岸礼在潜意识里却突然跳出了谭汝越的影子。

盛东岳看上去兴致很高，他提议到南边那个房间里参观一下。

刘辉灿的脸上当时就流露出了诚惶诚恐的表情。

那是一间陈列室，里面摆放着很多古玩字画，空出来的墙壁上选挂着很多盛东岳的生活照。

在一副合影前杨岸礼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那是三个人的合影照，右边是盛东岳，中间那个杨岸礼不认识，左边那个竟是杨岸礼的大哥。

杨岸礼曾听大哥讲过，这种照片都是即兴拍的，事后大多都不知道跟自己合影的人是谁。

正当杨岸礼疑惑时，盛东岳介绍说：“这是我在北京参加全国人大会议时跟两位首长的合影，中间那个首长是瀛川的女婿，也算是半个瀛川人，左边那个是国家机关的领导。”

盛东岳还从柜子里取出两个小盒子递给刘辉灿，说是小礼品，留个纪念。

晚餐很简单，六个小菜，两个汤，每人跟前放着一个装满酒的分酒器和一个酒杯。

盛东岳说他八点半要跟书记汇报工作，让刘辉灿和杨岸礼随意，能喝则喝，不能喝就多吃菜。

他还专门用公筷给刘辉灿和杨岸礼分别夹了一块黄河大鲤鱼，并随口对杨岸礼说：“多吃鱼有助于补脑益智、降低胆固醇。”还特意多给杨岸礼多夹了一块。

尽管盛东岳表现的很平易近人，但面对他那强大的磁场，杨岸礼还是难免感到有些窒息。

离开咏梅墨林茶舍，刘辉灿打开那两个小盒子，是两枚银制的生肖纪念章，市面上不会超过一百块钱。一个生肖鼠，一个生肖虎，正好是刘辉灿和杨岸礼的属相。

夏怀智托杨岸礼办的事终于有了结果，徐州那个诈骗团伙因涉及瀛川市的一起轰动全国的传销诈骗案，被指定由瀛川市警方处理。

在徐州瀛川市警方起获了三个亿的现金，夏怀智的琴行获得了百分之八十的赔偿。

夏怀智一定要表达这份谢意，杨岸礼实在推辞不掉，就和赵文乐接受了他的宴请，尽管是地摊烧烤，但夏怀智还是带去了一瓶茅台，杨岸礼不发话，赵文乐始终没敢提‘喝酒’这两个字。

夏怀智也没有诚心去劝，可当他拿着啤酒回来的时候，赵文乐已经把那瓶茅台打开，杨岸礼象征性喝了一点，对夏怀智和赵文乐来说，也算是都给了台阶。

夏怀智确实有点心疼，他恨不得把那个空酒瓶子用海绵蘸蘸再挤出几滴酒来，惹得杨岸礼直想笑。

不过杨岸礼心里也很清楚，这几年夏怀智的日子也不好过，炒股票、彩票中奖对于农村出来白手起家的夏怀智来说，那都是小钱，也勉强够买房交个首付，琴行的钱全是贷款，杨岸礼还是其中一个担保人。

如果仅有这些，夏怀智还不至于整天为钱发愁。据夏怀智自己说，他是家里唯一在外面工作的，夏怀智借赵文乐的车回农村老家了几次，面子是挣回来了，可也给自己惹下了数不尽的麻烦。

他老家的人都说夏怀智在外面挣到了大钱，而且还是开金库的，钱多的都数不过来。

他大哥翻修房子张口向他借两万元，夏怀智推脱不掉，只能满着梁咏贝把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零花钱给了他大哥。

他三弟结婚要买车，说是女方说了，不买车就不结婚。夏怀智说他实在拿不出五万元，他三弟当时就跟他翻了脸，说这钱是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

他三弟还把夏怀智的老母亲搬出来，老母亲说以后养老的事全指望老三呢。夏怀智没有办法，只能厚着脸皮跟同学、朋友借了五万块钱。

这也仅仅只是开始，接下来家里人还有村上的人不停的来找夏怀智，老母亲看病、吃药，大侄女上大学的笔记本电脑，甚至连他大哥卖不掉的一千斤西瓜钱，都得由夏怀智承担。

村里小学要扩建，村主任专门给夏怀智打电话，说是村里在外面工作的，保底一千元，不过村主任还是希望夏怀智能高出这个数，不然村里人会说闲话的。夏怀智捐了两千块钱，自己没敢回去，而是让村里交情不错的邻居代交的。

夏怀智只要一喝酒，就会当着杨岸礼的面开始不厌其烦的讲述他那些陈年旧事，有时候说着说着还会掉几滴眼泪。

杨岸礼猜测，夏怀智这一次这么伤心，除了农村老家的事之外，还是那瓶酒让他太心疼。

杨岸礼付了烧烤钱，本来是想先走一步，可一想到赵文乐，他还是强忍着困意坐下来，一直等到赵文乐尽兴，夏怀智闭嘴为止。

第二天一大早，杨岸礼就相继接到了赵文乐和夏怀智的电话，说是昨天晚上吃烧烤吃坏了肚子，实在是不能坚持到岗，要请假一天。

两个人说话时少气无力，杨岸礼觉得不像是在撒谎，奇怪之余也庆幸自己没有贪吃。

与赵文乐和夏怀智相比，谭昌汉可不仅仅是吃坏肚子那么简单。

谭汝越在电话里大发雷霆，让杨岸礼赶紧把孔云青打发走，一刻钟也不能停留。

杨岸礼赶到医院的时候，谭昌汉的病症已经控制，精神状态也渐渐恢复正常。

医生说是食物中毒，谭昌汉却说自己是老毛病没有除根。

孔云青坐在不远处一直低着头，谭昌汉让杨岸礼过去安慰孔云青几句，别把孩子吓着。

杨岸礼了解之后才知道，孔云青是为了让谭昌汉开心，专门做了一道她们家乡的辣椒炒腊肉，菜本身没有问题，只是谭昌汉贪吃了几口才吃出毛病的。

杨岸礼劝孔云青以后注意点就行，他还要给孔云青报了个家庭厨师培训班，在那里既能学会做饭，也能学会养生，是专门为家庭保姆开办的。

谭汝越说杨岸礼简直就是妇人之见，她决不允许一个山里来的黄毛丫头拿自己父亲做实验。

可当她和杨岸礼看到孔云青在精心为谭昌汉理发、刮脸的时候，又瞬间无语。

谭汝越红着眼睛，说她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在父亲面前做这些了。

冯雨婷要单独召见杨岸礼是刘辉灿电话通知的，具体什么事刘辉灿没说，说是到那儿就知道了。

杨岸礼走进冯雨婷办公室的时候刘辉灿也在，冯雨婷告诉刘辉灿，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不准进来，像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冯雨婷招呼杨岸礼在她办公桌对面的真皮椅子上坐下，茶水在刘辉灿出去之前已经准备好放在那儿，印有‘乾坤银行瀛川分行’字样的纸杯，西湖龙井，还不断向外散着热气。

冯雨婷喝了口水，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的表情也不再那么严肃，她轻轻的在椅子左右来回走了几圈，重新坐下后语气平和的谈到了信贷工作。

说是张泰的事恐怕一时半会儿很难定性，马上就到年中考核了，分行的贷款指标在全省系统内和全市同行业一直排在后几位，省行领导和市领导都不满意。

现在很多企业甚至是一些小商户都把乾坤银行停贷、断贷的问题反映到市金融局了，上面的领导不了解情况一味的向下施压，下面的人又毫无理由的拖着不办，分行领导夹在中间是既被动又无可奈何。

冯雨婷略微停顿了一下说：“信贷管理部是行里的重要业务部门，确实需要一个有能力、敢担当的人来扭转当前的被动工作局面。”

最后，冯雨婷很认真的对杨岸礼宣布了分行党委会的决定：“鉴于你的各种表现，决定由你来主持信贷管理部的工作。”

冯雨婷还把省行和市金融局的通报让杨岸礼带回去好好研究一下应对措施，并承诺对杨岸礼的使用要等到全行中层干部轮岗时再做进一步明确和调整。

尽管在此之前刘辉灿跟杨岸礼透露过这方面的信息，但这件事一旦被证实，而且是从冯雨婷嘴里说出来，杨岸礼还是不免有些慌乱。

此时的杨岸礼内心矛盾且躁动，在工作能力上，他确实没有足够的信心，但在个人追求上，他既无法战胜自己的虚荣心，也无法说服自己放弃这所谓的升迁机会，更找不出拒绝冯雨婷这样安排的理由，唯有感谢、服从，态度诚恳而坚决，才是他此时此刻唯一的选择。